后来罗缚回了半山。将我驱逐出去。
    有人将我带去老头的葬礼,她没有再登场。
    我找过她,一个人站在半山门外,没有人知道。黄铜门紧锁着,连一丝缝都没有。
    她一个人在。
    春雨之下,铺天的浓。我第一次来到她的世界,也是这样一张门,锁着陈旧腐朽的空巢。她的家是颓唐的,乌青的木,陈年的椅,一半死,一半活。
    我从进去那刻,身体里某种隐晦的情绪被从记忆里勾起——很疼的,却似乎被一层厚重的布裹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没有由来的悲惶。
    我想逗她开心些。
    可是她将我驱逐出她的边疆。
    罗缚这个人,好奇怪,明明驱逐了我,却又要扣住我。她不见我,却让人把我送到顶楼。葬礼结束后,男人一身板正,和我差不多高。一身骨头僵硬冰冷,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没什么活气。
    他挡在我面前,我抬眼看了看他。
    “大小姐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垂头说着。
    雨水滚入我的领子,四处声音太潮杂。
    我望了他一会,周身的力气都被泄下。很久以后才想起来回神,于是看着他,慢慢念着:“是什么呢?”
    “您会喜欢的。”
    “啊……我喜欢的。”我忽然朝他笑了起来,他的眉眼终于有些松动,随后又沉下去。
    “我喜欢什么?”我抖着肩膀,连胸膛都在颤动,    “罗缚知道吗?”
    胃疼,心也有些疼,浑身上下不知道哪里好像都在疼。
    是了,我第一次进入半山,躺在她身旁,我抱住她,她问我:除了和人做还有没有其他爱好。
    我笑她下凡太快。她还向我道歉。
    仙儿根本什么都不懂。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我忍笑忍到咳嗽。
    我说:没了。
    我的仙儿,有时候真是……可爱。
    她总在出乎意料的时候撑住我,却又总是在我靠近她时驱逐我。
    我忽然想起来方翠衡。
    方翠衡再小些的时候也喜欢骂我。
    我认识他八年,他从十五岁骂到我十九岁。然后说爱我。
    他说他要救我。
    后来他找过我太多次,直到有天我终于看向他,顿了很久才说:“你还是太傲慢了。”
    说我骀荡,却又爱我的皮囊。我耗着这张皮,一无所有,在俗人堆里滚着,滚了满身浑,满身血,泥沙俱下。
    可是只有罗缚不会。她好像不懂这些。或许她懂的,只是兴趣缺缺。所以她只会看着我,和我说:她会带我去看水杉树。
    她喜欢看树。
    好像爱上一棵树和爱上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没有高低,又怎么会贵贱。
    我有时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残忍,后来才明白她只是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她一贯这样,这么好的教养。
    可是那时我真想和她在一起啊。
    我好像很……喜欢她。
    所以对上她这样的人,才会没有一点办法。
    我跟那个男人走了,他开着车,也是黑色的。罗缚也开车,是一台老旧的绿皮车,零件松散,开起来不稳。我靠在窗户边上,生命中头一次觉得自己在流亡。
    我看不清前路,也没有仰靠,这个世上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
    去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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