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行了一整夜,这才到安定境内。
    “阿姐!”
    小九就站在约定的客栈外,双眼来来回回地望着道路尽头。甫一见到云芜绿,他连忙招手。
    云芜绿勒马,拍了拍越秋白的手背。越秋白松开僵硬的手,云芜绿瞥了一眼小九:“去帮他一把。”
    小九扁了扁嘴,抓住越秋白的手臂,将他拽下马。
    越秋白落地之后,向前一扑,幸好小九拽着他,他才只是跪在地上。
    “干嘛行此大礼?”小九问道。
    “小九,不得无礼。扶他进屋,再去买些跌打损伤的药。”
    “阿姐,你可有事?”小九一脸焦急,仔仔细细地打量云芜绿。
    “不是我。”云芜绿下马,冲门口张望的小二招手。
    小二笑吟吟地走来,牵走她的马。
    “那我再去要一间房?”小九问。他没想到宗主将越秋白给带了出来,故只要了两间上房。
    “不用,他跟我一起住。”
    “为什么呀?”小九不解。
    云芜绿皱眉:“我说话,你照办就是了。”
    “好吧。”小九撑起他,让他的手搭着自己的肩膀,带他进屋。
    他身子绵软,就像一团破布般地被小九丢在床上。他第一次骑马,全身骨头似被打碎般,痛苦地蜷起身子,额头上也出了细密的汗。
    “我去买药了。”小九瞪了他一眼,脚步沉沉地走了。
    云芜绿关上房门,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他挣扎着起身,她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手指缓慢地摩挲着他清瘦的肩膀,他皱起的眉心逐渐舒展。
    她的手抚至他的颈间,沿着他的下颌线而上,扣住他的下颌,俯身低语:“张嘴。”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张开嘴。
    她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香帕,揉成一团,塞入他嘴中。
    他那双长眸圆瞪,她究竟要做何?
    她摸到他脱臼的手腕,感受着错位的骨头。而后向上一掰,骨头“咔嚓”一声复位。
    他眸子里生出血丝,咬住香帕。若不是这块帕子,他或许会疼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托起他的手,上下摆弄几下,笑着道:“好了。”
    他尝试着摇了摇自己的手,确实好了,随即弯了眉眼。
    云芜绿取走帕子,他轻声嗫嚅:“多谢。”
    “小事。今日休息,等明日我们便坐马车离开,你也不用受那奔波劳碌之苦。”
    “谢谢。你是想送我回建安吗?”
    “嗯。我也是回建安,顺道送你吧。”
    他艰难起身,颤着双手作揖:“多谢。先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
    “无妨,防人之人不可无,我没放在心上。”她温婉一笑,坐在窗边,托着腮陷入沉思。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躺到。
    一夜奔袭,他很快便入睡了。
    他是被手腕间的疼痛给激醒的。
    天已经黑了,屋内点起烛火。在昏黄的烛辉下,云芜绿握着他的手腕,正在往他手腕上抹药。那药一触及肌肤,就化为水浸入肌底,勾起一阵凉意和痛感。
    他拧眉,却未收回手。
    “没事的,活血化淤,现在痛一些,明天就好了。”
    “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纤长玉润,指甲也是修长的,粉若桃李。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什么?”她微怔。
    “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总是求些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云芜绿摇了摇首,她也有些迷茫。或许只是主人要求她盯梢,她觉得在眼皮子底下看了叁年的人不能就这么死了,所以才愿意帮他吧。
    “不是说了么,先欠着。”
    “你现在越是不要,我越觉得给不起,或许要……”他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目光,终究把那“以身相许”四字给咽下肚。
    “放心吧,不会让你还不起。”
    “还不起,我也认了。”
    她看向他,见他一脸正色,不似开玩笑的模样,便“噗嗤”一笑:“别乱想了。安心歇息吧。”
    她正要抽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她脸上笑意渐凝,却还是强笑道:“你这手好得挺快,都有力气抓人了。”
    “你去哪儿?”他急切地问。
    “哪都不去,在窗边守着。”
    “你等等。”他松开手,慢慢地坐起身,掀开被褥要下床。
    “你干什么?”云芜绿问。
    “我去窗边守着,你睡床。”
    云芜绿一把将他按回床,断然拒绝:“不用。”
    云芜绿这一按,差点将他骨头给按断。他倒抽一口气,不甘心地盯她。
    她回之一笑,直接一掌拍在他肩头,把他打入被窝之中。
    “好好休息。”
    他被这一掌给打懵了,歇息了好久这才回过神来。他侧过脸,看向窗边。女子盘膝调息,闭目养神。
    烛火摇曳,女子朱唇粉面,似远山芙蓉。
    若这女子仅仅只有美貌,他定是不屑的。但她身具文韬武略,美色便如锦上添花,成了眼底抹不去的景。
    “你为何要回建安?在武威钻营叁年,这么回去不就前功尽弃么?”越秋白和衣而卧,出声问道。
    “倒也没有刻意钻营。”
    “那一库房的桐油是怎么回事?”
    “我其实并未想好用桐油做什么,不过若是没有匈奴,我也许会放火烧山,搅乱凉州。”
    “要我说还是最毒妇人心。”越秋白低声呢喃。
    云芜绿没搭理他。说她狠毒之人不少,吴地也有,凉州也有,不差他一个。
    “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们彼此彼此。”
    云芜绿依旧默然。
    “若是回了建安,你会不会对付我?”
    “不知。”这回,她开了口。
    “你如此大费周章救我,届时再对付我,不如直接把我在武威宰了。”他偷偷瞄她,她岿然不动,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
    “反正我也不是武安侯的亲生子,在建安没权没势,日后也难给你好处。你不如杀了我,拿到我拼死取来之物,回去邀功请赏才是正路子。”
    “我为何要走你的正路子?”云芜绿反问。
    “我这不是给你出谋划策么?”越秋白的手交迭在衾被之下,手指已经摸着匕首。
    “收起你的歪心眼吧。”
    越秋白咬了咬唇,侧过身,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看。
    她很好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如牡丹含露,远山倚云。
    “闭眼,要不然挖了你眼睛。”云芜绿凶道。
    “好。”越秋白听话地闭上双目。凶婆娘,之前还是一口一个公子和妾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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