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军举军迁徙,几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原野上压过去,士兵负责探路与殿后,寨子村民被他们护在中间,溪岚与颜倾辞便在其中。
    “祁军将矛头对准我军,六泉山是不能回了,此地往西北走是荀王领地,往南便途经陈王领地,这二人兵力均在我等之上。”
    “那该如何?”  董元胜问周况。
    “唯有往东面走了。”
    “那不是东夷国的方向?”
    “眼下也别无他法了,”周况道,“据闻,东夷国萧太后原为穆人,想来她会念在一母同源的份儿上援助我军,最次亦不会追击我们。”
    “大哥,莫去!”  晏双归阻拦,“这萧嫱稳掌东夷国朝政多年,绝非善类,国力强盛,连先帝在时都不敢轻易征讨,我军这般贸然前去,岂非送羊入虎口?”
    周况看向他,阴不阴阳不阳地一笑,道:“送进她口中,也比送进北渊人口中来得强些。”  他转身对董元胜道:“大哥,据我所知,这萧太后对穆人同胞极其友善,去过东夷国的商人,回来时个个都说东夷人热情好客,这怎么看,也比北渊人强,还是叁弟只想我们陷进北渊人的包围中去?”
    晏双归皱眉,正要反驳,董元胜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好了!”  他决定道,“通知各军,开拔东夷!”
    溪岚听闻大军要前往东夷时,试图劝说却无果,颜倾辞一手牵着绮梦一手牵着流绥,漫不经心道:“东夷……以前颜氏商队也去过东夷,那里的人表面和善,实则个个都精明得很,假仁假义、不足信赖。”
    溪岚垂眸,“一个是伪善者,一个是真野人,相比之下,东夷的确是最好的出路了。”  她想起甚,又道,“此行路遥,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她答应给李嬷嬷之子送银两之事还未完成。
    “东夷我定是不能与你同去了。”
    颜倾辞将绮梦流绥交与溪岚,托她照顾两个小丫头,溪岚料想她是为了墨月。
    “墨月与我主仆一场,于我心中,早把她当作亲人对待,她前番便救我性命,文琴更为救我而……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抛下她不管。”
    溪岚担心道:“你孑然一身,怎么救她?”
    颜倾辞笑了笑,略显苦涩:“方才他们所言倒提醒了我,颜府虽倒,好在还有商队,除却树倒猢狲散与趁危私吞者,到底是有几个忠心死士的,再算上往日资建的帮派,千余人还是有的。”
    溪岚娥眉紧锁,忧虑之色举目可探:“那都城,荀王几十万人马都久攻不下,你这千余江湖帮众岂不是去送死?”
    “死在一起也算同去同归了。”
    “你不想活,我却不答应。”  溪岚拽着她的手,面色诚恳,“你等一等,容我再想想旁的法子。”
    颜倾辞欣慰一笑,摇摇头,轻拂开她的手,道:“我等得,墨月却等不得。北渊那凝肃长公主的为人我素有耳闻,暴戾恣睢、阴毒专横,先前独立开府后便在公主府内月设杀人宴,赛得就是比砍男奴的首级,如今更残忍至连至亲之人都能烹杀。传闻她男女不忌,此番她亲自挂帅出征六泉山,抓到华年后便打道回府,可见她是专为华年而来,她喜欢华年,墨月又因被华年所救而心生仰慕,这叁人碰到一处,吃亏的只能是墨月。”
    “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离我而去,却什么也不做。”
    听她一席话,溪岚默而无声,便算放弃劝说她。她领着绮梦流绥,将颜倾辞送出一里地,她让她不要再送,溪岚便牵着两个小丫头的手站在山坡上目送女子远去。
    漫山遍野的新绿中,颜倾辞如一只单薄又娇俏的花儿,苍茫的绿因这抹白而更显生动盎然。
    卿如水中月,掸乱还复圆。
    水清月亦清,水浊月难浊。
    拒缛节、明大义,这才是那个九州第一才女,这才是溪岚在侯府下人们不厌其烦的绘述中听得的那个天之骄女该有的模样。
    颜倾辞一路往北走,翻越过一个个小山头,心以为快要抵达目的地,一抬头,便见前方山坡处立着那茜色布衣之人。
    “小姐!”
    两个小丫头先一步扑进她怀里,乖觉地拿头蹭着她的肚子,颜倾辞抱着她们,怔怔抬头看向溪岚,寻求解惑。
    “她们舍不得你。”
    其实不止是她们。
    颜倾辞问:“你怎么出现在我前方?我明明亲眼瞧见你已经回去。”
    溪岚轻笑,指了一个方向,道:“你走反了,那边才是北,你一直在这几个山头间兜圈子。”
    颜倾辞大窘,摸了摸绮梦流绥的脑袋,把她们推给溪岚,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罢。”
    溪岚不动。
    “怎么还不走?”
    两个小丫头大眼瞪小眼,复扑进颜倾辞怀里,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轻晃,奶声奶气道:“溪岚姑姑说我们可以跟小姐一起走。”
    “一起走?”  颜倾辞抬头看向溪岚,“你……”
    “别多想,我只是答应过李嬷嬷,要把她的东西给她儿子送去。另外,你身体尚未痊愈,我也不能置你不顾。”
    颜倾辞盯着她的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穆军你不管了?”
    “他们从来就不归我管,等到了东夷国后,自会有人给我飞鸽传书,你不必操心。”
    颜倾辞挑眉,牵着两个小丫头往她指的北面走,行至一处乡里,问乡人买了一辆驴车。溪岚勒缰驾车,叁人坐在简陋的车厢里,绮梦流绥年纪小,经不起奔波,没多久就躺在颜倾辞怀里睡去,颜倾辞靠着车厢木壁,注视着溪岚驾驭的背影,笑而忘形地突然冒出一句:“为什么要来?”
    溪岚背部一僵:“顺道而已。”
    “哦~顺道啊~”  尾音被拉得细长,满是不信之意。
    溪岚挺直了背,赶车的木鞭拿在手里扬了扬,驴子受击跑得更快了。
    “你的喘鸣症未好,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嗯~担心我的身体啊~”
    “你……”  溪岚侧头,“能别这么怪声怪气的说话么?”
    颜倾辞盯紧她的眼,洞穿其意的赖皮一笑,“那是因为你心里有鬼。”
    “至于是什么鬼,你心里想必比我清楚,嘴硬得了一时,嘴硬不了一世,我等你自己与我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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