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桐连着咳了几声,才看向溯侑,轻声道:朕曾见过你。
    他挥手让地上跪着的人退下,这才又看向溯侑:朕咳,朕知道你来,是薛妤的意思,她想从朕这知道什么。
    朕记性不大好了。裘桐无奈地笑了下,脸色比纸张还苍白,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漆,人将死,很多事堆到一起,理不清楚。
    溯侑好心地提醒他:二十五年前,陛下与邺都薛荣做了一笔交易。
    我家殿下想知道,除了玉青丹和绞杀台的妖鬼,薛荣他还给了陛下什么。
    薛妤。裘桐罕见地扯着嘴角笑了下:她就不好奇,朕朕曾答应过薛荣什么吗?
    不论答应了什么,现在薛荣已死,陛下也时日无多,一切都算不了数。溯侑看着裘桐,道:不过陛下在病中也惦记着要见殿下,应当是有心说实话。
    话音落下,裘桐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上半身佝偻着弯了下去,在某一刻,面色突然胀红,高耸的颧骨上涌出血色,而后哇的一下。
    血雾在那张淡金盘龙纹的锦被上大面积炸开,像一团团被人刻意涂抹上去的红色烟花。
    白诉急忙朝外喊太医,接着是诊脉,将昏死过去的裘桐安安稳稳平放回床榻上,末了,才毕恭毕敬对溯侑道:今日先到这儿,公子请回,等陛下身体好些了再谈论正事。
    溯侑望着被战战兢兢的宫女抱下去的沾血褥子看了片刻,转身出了宫殿,回了一品居。
    是夜,他洗漱之后撂了笔,想了想,到底没忍住,拿出了张灵符,手指在某个字符上点了两下。
    灵光闪烁得飞快,没过多久,那边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女郎。
    溯侑这称呼一出来,便代表着要说的是公事,薛妤嗯了一声,问:人皇那边,没吃亏吧?
    他将今日见人皇时的一些细节拎出来说了遍,又提起善殊说的那些事,关于魅,也关于人皇的猜测,薛妤的想法跟苍琚的说法差不多:想不了那么多,我们能做好的只有眼前,先盯好人皇。
    说着说着,等事说得差不多了,溯侑微微凑近灵符,声音透过灵符传递到薛妤那边时,连每一个气音都清晰可辨,像是贴着她耳边在说话:阿妤。
    阿妤。
    他唤了薛妤两声,唤得薛妤迟疑地停下了手里的笔,轻声问:怎么了?
    才出邺都没两天。
    溯侑低而促地笑了一声,气息颤动,像是嘲笑自己似的:有点想你。
    薛妤听不了这样的话,睫毛克制不住地往下扇了扇。
    半个时辰里,阿妤两个字几乎在他嘴里变出一朵花来,翻来覆去的展现出不同的姿态。
    薛妤一直在忙,他唤一声,她便应一声,也不说多的话,可那张闪动的灵符,就一直放在桌边,他不说结束,她也就不往上面点。
    直到朝年推门进来,他就在案桌前站着,声音大得似乎在上面安了个扩声的术法,语气格外不满:殿下,那个松珩在邺都门口站着,非说有要事要见殿下。
    灵符另一边,溯侑倏地抬眼,好看的桃花眼中馥郁的甜蜜之色如泡沫般融化。
    第88章
    松珩会找上门来,是薛妤没有想到的。
    自从时光倒流,一切得以重来后,短短二十几年,前世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事一件接一件挤在一起,薛妤忙着揭穿人皇,做各种各样的决策,对他这个人的印象越来越淡。
    前世相伴千年,渐渐像是幻梦一场。
    此刻听了朝年的禀报,她翻动书页的动作静在半空,须臾,缓缓合拢,道:让人放进来吧。
    左右女侍提着灯领命而出,朝年对松珩是一百个没好印象,想了想怎么都放不下心,于是也跟在女侍身后出了书房。
    夜风识趣地止歇,树叶的婆娑之声也跟着安静下来,薛妤看着眼前那张巴掌大小跃动着一圈微弱光晕的灵符,肩背往后靠在椅背上,道:松珩可能为茶仙而来,这个人不简单,我有话问问他。
    声音不高不低,可话却是解释情由的话。
    薛妤从小生长在邺都,才懂事的时候就被当成未来掌权者培养,她有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风,薛录为了培养她,在很多事上都长期放权,久而久之,做任何事前,她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
    没事。灵符另一边,隔了好久才传来这样两个字,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就在薛妤嗯的一声要将灵符摁灭的时候,那边却像是提前感知到一样,声线滑动:阿妤。
    半晌没动静。
    薛妤嗯的一声,是疑惑的语调。
    溯侑才洗漱过,没来得及用术法,此刻如绸缎般的黑发没有章法地散在肩后,顺着椅背乖顺地垂下去,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桌案边是完全敞开的窗牖,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一轮圆月。
    在这样的月色中,他的声音清而凌地随着风遥遥穿过一张薄薄的符纸,再落到她耳边时,像是颤动的呼吸声,一下高一下低。
    既是缠绵不休的呢喃,又是欲言又止的某种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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