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君去而复返,叫留在院子里收拾的阿蝉怔了一怔:“太吾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扭头朝还没关上的屋门看了看,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祝君君原本就是一时冲动,此时被阿蝉的眼神看得踌躇了起来,不过来都来了,还是对阿蝉说了想要和诸葛雪衣见一面的想法。
    “我,我去问问五爷……”
    阿蝉不敢做主,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进了屋,不一会儿便摇着头出来了,显然诸葛雪衣并不想见她。
    祝君君捏了捏衣摆,又朝那亮着烛光的门口望了一眼,心说要不还是走吧,别人家的事情她一个太吾插什么手呢,她不是一向最不爱多管闲事的么,怎么现在变得婆婆妈妈起来,管了一个冯家姐妹的还不够,还想再管一个铸剑山庄的?
    轻轻叹了口气,祝君君预备转身离开,却在这时阿竹从里头走了出来。
    “太吾姑娘,我家主子让你进去。”
    祝君君一下顿住了脚步,这下可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了三秒后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屋。
    ***
    里屋中,诸葛雪衣仍背对着祝君君坐在轮椅上,正在摆满古籍的书架前翻着什么,听到身后动静也不回头,只让祝君君有事直说。
    他本是不想再见这个女孩的,但想到现在铸剑山庄的情况,日后说不定会需要这位太吾的协助,再加上诸葛青衣的那番话,最后还是改了心意,让阿竹把人请了进来。
    而祝君君在进了这里屋后也没再挪动过,她晓得面前这位天人对自己十分膈应,不想去讨他的嫌,所以故意站远了些,反正这地方不大,说话总是能听得见的。
    她也不卖关子,对这那颗雪白的后脑勺直言道:“诸葛五爷,你的病,恐怕并不只是‘病’那么简单吧?”
    诸葛雪衣不答,两根手指夹住一片书页轻轻翻过,好似祝君君的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他回答。
    祝君君继续道:“百花谷医术独步天下,名医辈出,各种医书典籍百代流传,其中不乏有记载各种稀奇古怪罕见离奇病症的奇书秘典,五爷的病就算天底下所有医生都诊不出、治不好,但百花谷的医者却绝不会辱没师门。所以我才想,也许五爷的病并非是治不好,而是不能治。”
    诸葛雪衣翻书的手停了停,祝君君看到他肩膀微微耸动,似在调整呼吸,便知自己猜对了门路。
    “所以我更不能理解,堂堂铸剑山庄的五爷,诸葛大侠的亲弟,为何会有不可治之症。”
    祝君君朝前走了一步。
    诸葛雪衣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事有可为不可为,病亦有能治不能治。百花谷的医者终究也只是医者,不是神仙,能延我性命已是不易,姑娘,若无他事,请走吧。”
    祝君君听出了些端倪,还是不死心地问他:“……五爷的意思是,既不能治,也治不好么?”
    诸葛雪衣缓缓摇头:“这有何差别么。”
    祝君君看他这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不由催生出一种兰摧玉折的痛惜感,可随即又倏然一惊——
    说到底,这诸葛雪衣的生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缘何这般在意,在意到甚至要来主动问一问。
    一念及此,祝君君突然有种荒唐感,心想难道是因为这个男人实在生得太美了,美得迷了她的心窍?又或者是她怜香惜玉之心大爆发,不忍心见他受病痛日日折磨?
    不不不,肯定不是,祝君君马上否认了这些想法,想来只可能是因为这几日看铸剑山庄遭逢大难,诸葛玄衣又受重伤,而她亲临其中,感同身受,于是迫切希望富饶安乐的福州城能恢复原状,曾经的天下第一庄能也赶紧重建辉煌。
    偏偏这个节骨眼叫她上撞见了诸葛雪衣一副半死不活不肯合作的模样——他病着时山庄和血亲庇护着他,如今他们有难,他却只顾自己,不肯予以援手——大约就是这一点,让祝君君这个本该只是袖手不语的旁观者才终于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吧。
    人既然活在这红尘俗世,就不可能完全脱离周遭环境,清心寡欲、不谙世事,那是无知无智者才能做到的。一个正常人,只要用心去看了,用脑子去想了,总会沾染到周遭的情绪并最终为情绪所感染。
    祝君君从前想要以绝对的旁观者走完这一遭,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完全做到,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旅程中她的心多少还是被感染了,然后一步一步地陷进了这个世界的漩涡之中。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当她察觉到这一点时,竟也不觉得多讨厌。
    于是祝君君对诸葛雪衣说:“但是你认识了我,或许我可以治好你。”
    说罢,祝君君没有等诸葛雪衣给出回应,直接快步走到了他跟前。
    她快速蹲下身,拉住诸葛雪衣一只手凑到嘴边,在对方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猝愕的注视下将他一根手指含进了口中,然后牙齿用力咬破他指尖,暗红的血珠悄然滴落在她温热的口腔。
    “你做什么?!”诸葛雪衣惊慌地抽回手,一看指尖已有一处细小伤口,俊美无俦的脸上登时腾起一股震怒,“你是要找死吗!”
    祝君君不理会他的怒意,静静等候系统给出的回应,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她便读到了一连串和她预期相差不远的信息:
    【监测到毒物入体,】
    【毒物为……】
    【寸骨寸噬丹】
    祝君君迎着诸葛雪衣憎怒又惊惧的眼神微笑起来,一字一顿道:“是寸骨寸噬丹。”
    诸葛雪衣瞳孔紧缩,猛地攥紧双拳,那本古籍的书页顿时被捏皱成了一团。
    “你……怎可能会知晓!”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名字是他半生的恶魇,可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包括诸葛玄衣,包括每一位看过他身体的百花谷医者,唯独那个每一年六月十五都会准时出现并将毒药亲手交到他手里的人。
    祝君君站起身来:“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总之我是知道了。”
    他只是中毒罢了,不是缺胳膊少腿,要治好他并不困难,而之所以温郁等人治不了,恐怕是因为这种毒的解药难以研制,是缺少药引么?还是炼制的条件太过苛刻?
    不过她的解法可不用这么困难,无论是借助太元欲女功的双修,还是利用金蚕蛊净化他血液,她都有法子让诸葛雪衣恢复健康——
    只要他愿意。
    但祝君君把选择权交给了他:“诸葛雪衣,我有九成九的把握让你恢复如初,以你的才华和天赋,不应该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住在山谷里。”
    诸葛雪衣从最初的震惊变成怀疑,最后又归于茫然,他望着祝君君充满希冀的眼睛,说出了一句晦暗无光的话:“可我已经坐了半辈子,我站不起来了。”
    祝君君怔了怔,在下意识问出“为何”的瞬间突然收了声。
    这本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困惑,稍一想就能懂得,诸葛雪衣病了太久了,他的心也病了,曾经的翅膀被折断,翱翔于九天的雪鹰在维谷中日复一日地盘踞着,已经不会飞了。
    祝君君并不勉强,强行对诸葛雪衣做些什么实在是犯不着,更何况这人天生克她,她也办不到。
    而把生路引到他面前,就已经是她能主动给出的所有了。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通,就什么时候传信给我,”祝君君了却心事,不欲久留,边说边往外走去,“总之那日我欠你了一次,不能白占便宜,总是要还的嘛。”
    等诸葛雪衣回过神,调转轮椅去看祝君君时,祝君君已经走出了这间屋子。她一身轻松地朝阿蝉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相送,随后径直出院子,离开了雪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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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君:我人还怪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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