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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家的势力已经太大了,内臣与外臣勾结更是大忌,之前先帝能容得下,是因为应定斌忠于他,但黎慎礼这里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虽说他刚刚上位,不该忙于铲除异己,但却也正是因为根基不稳,若是再容其他势力坐大,才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现在再不动手,任由其发展下去,以后更加没有机会。
    坐在这把龙椅上,仿佛四面都是伸出来想要把他拉下深渊的手,那种感觉唯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忍受这种威胁。
    黎慎礼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应定斌也不是应翩翩的亲爹,他既然认祖归宗,再留着一个太监义父也不光彩。
    可饶是黎慎礼觉得自己已经把事情安排的够干净了,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可此时面对应翩翩,他心中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慌张。
    黎慎礼仿佛又想起了那一日,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得到这个位置时,池簌那仿佛了然一切的神情。
    应翩翩缓缓说道:“陛下,臣自幼得蒙应厂公收养,方得以长大成人,他虽非臣的生身之父,但父子情谊深厚,非比寻常。之前父亲曾经写信回来,说是要今日到达京城,但眼下迟迟未回,臣想出宫去接一接他,等应厂公回来之后在进行下面的仪式,还请陛下准许。”
    应翩翩这话一说,不明就里的人听了,都觉得他实在是太过狂妄骄矜了,竟然在如此重大的场合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
    让这么多的人等着他爹过来才肯祭拜宗庙,简直是不把皇上和群臣放在眼里。
    这一阵子应翩翩的表现太好,声望太高,几乎都让人忘了,他曾经可是个疯子呢!出了名的嚣张跋扈,狂妄无礼。
    司礼官不禁道:“大人,吉时不可误。今日之典礼,并非大人一人之事,还望您能够顾全大局。”
    什么顾全大局,曾经大局没对他有过半分照顾,如今他的家人出了事,别的东西就也都去他妈的!
    应翩翩根本不理会那名司礼官,只是向着黎慎礼再拜道:“还望皇上能够准许臣的请求!”
    “你!”
    司礼官气的满脸通红。
    其他的一些大臣们也有点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口,或是指责,或是相劝,但也有一些聪明人察觉了端倪,一时未语,只是静观其变。
    黎慎礼缓缓道:“吉时不可改,应卿还是行过册封礼之后再去罢。你若是不放心,朕现在派些侍卫出去寻找厂公便是了。”
    对于应翩翩的无理要求,他没有大声斥责,反倒这样说,可以说是非常宽和了,可正是这种过于宽容和平和的态度,才泄露出不同寻常的端倪。
    他不惊讶今天应定斌没有到场,也仿佛很理解应翩翩急着找人的心情。
    应翩翩收回行礼的动作,慢慢将腰身直起来,顷刻间,心头转过了无数种念头和抉择。
    要怎样做,该怎样做,若是应定斌当真遇到了危险,每多耽搁一刻,就是一刻的生机流逝。
    如果不是他多心,那么黎慎韫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要拖住他!
    “陛下……”
    应翩翩上前两步,仿佛还要求恳:“臣实在忧虑……”
    黎慎礼见他仿佛还要跪下的样子,刚抬一抬手,想示意左右将应翩翩扶住,便见对方猛然间跃身而起,竟合身向着自己一扑,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跟着反身一转!
    “呛啷!”
    今日的祭告仪式,按制天子佩剑,应翩翩方才一扑之际已经看准,手臂一将黎慎礼挟住,跟着便抽出了他腰侧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对着眼看就要蜂拥而上的侍卫们喝道:“站住!”
    侍卫们面面相觑,惊骇不已,纷纷站定。
    周宣骇然道:“应大人,你做什么?!”
    天啊,他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劫持皇上,不要命了吗?!
    应翩翩做出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心中反倒一下子定了下来。
    他冷冷道:“我做什么,那要取决于我们的陛下做了什么。应玦想再请问陛下一遍,我的父亲到底在哪里?陛下,你身为一国之君,敢作敢当,总不能当众撒谎吧?”
    黎慎礼被应翩翩这样架着,又被他一问,第一个反应还真的就是否认。
    可应翩翩随后那句话确实提醒了他。
    他是皇上,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任何人都无权置喙,但他却不能当众抵赖自己做过的事,堕了威信和尊严。
    黎慎礼定了定神,沉声道:“应玦,朕本是为了皇家颜面着想,方才才没有明言,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好,那么朕便说给你听听。”
    应翩翩抵在黎慎礼颈前的刀刃微收,在他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彬彬有礼地说:“臣恭听。”
    黎慎礼咬牙道:“应定斌此回外出公干,懈怠公务,擅做主张,多有包庇枉法之举,朕接到他身边之人密报,言道他竟与西戎奸细勾结!”
    听到这个消息,周围的大臣们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一时没想到应翩翩不是臆想,应定斌当真出事了,二是诧异于应定斌竟然如此想不开,如今应有尽有,却还要做这样的勾当。
    黎慎礼道:“朕知道你乃是忠良之后,并非应定斌亲子,这才没有迁怒,本想使人将他押送回京,暗中调查,谁料他却公然拒捕,双方一追一逃,后续应定斌情况如何,朕便也尚未及了解了!应玦,你既然知道他的过错,就不要包庇效仿,执迷不悟!”
    应翩翩冷笑一声,干脆说道:“不可能!”
    “你——”
    应翩翩高声道:“我的父亲不可能勾结西戎!不管我是何人之后,都是蒙他教养长大,无他言传身教,便无今日之应玦!”
    “他不是贪官,不是奸宦,因此这番话即便是陛下说出来的,我也一个字都不信!”
    应翩翩这番话说的毫不动摇,铿锵有力,令黎慎礼震骇之际,竟一时难以反驳。
    他难以理解,应翩翩跟应定斌又不是亲生父子,彼此之间为什么会有着这样的温情与信任。
    应翩翩又是怎么可以做到,为了一个已经没什么用的了老宦官,将眼前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一切,全部轻易舍弃,他明明为此努力了许久。
    ——这是黎慎礼毕生都不会有的豪情和勇气。
    他所做的事,只是偷偷摸摸地杀死自己的父亲,栽赃给自己的兄长,然后提心吊胆地掩盖一些真相。
    应翩翩今日的举动,把黎慎礼从这些日子登上皇位以来那种飘飘欲仙的幻觉中重新打落回了凡尘里。
    让他恍然觉得,哪怕是穿上黄袍,坐上龙椅,他也依旧还是那个他,没了外物,什么都不算。
    应翩翩挟持着黎慎礼,一步步向着殿外退去。
    有人高声喝道:“应侯,应定斌只是一名宦官,更非你生身之父,你能有今日来之不易,却要为他犯上作乱,别说前途尽毁,若陛下有个意外,甚至连命都要搭上!你好好想想,这样做值吗?”
    应翩翩冷笑道:“因为他没有亲生骨肉,没有门第支撑,如今更是日渐年迈,所以你们便以为能够任意诬陷了吗?做梦吧!”
    他向四下扫了一圈:“你们都给我看好了,他儿子就在这呢,想要命尽管拿去,但凡我有一口气在,谁也不能欺辱我父亲半分!”
    他的话带来一阵短暂的沉默。
    而后,杨阁老沉声道:“应玦,你信我不信?若不然你将陛下放开,老夫给你当人质,随你一起去把应厂公之事调查清楚,若他果真清白,老夫必然以命相保。”
    他确实是一番好意,应翩翩笑着说:“多谢阁老美意,只是我父亲是否清白,我心中一清二楚,不信的是陛下。故而我想斗胆请陛下出宫,亲眼一观真相。”
    说罢,他不再废话,吐出二字:“让路。”
    应翩翩方才一直在笑着,给人一种轻松自在,游刃有余之感,而此时他脸色一沉,顿时显出一股阴狠的戾气来,让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当真有弑君的胆量。
    相比之下,被应翩翩架住脖子,一时显得有些无措的黎慎礼,却难免要叫人有些失望了。
    毕竟一名皇帝,可以阴狠多疑,铲除异己,但是不能没有担当,懦弱畏缩。
    眼看两人一步步退出大殿,周宣目光一冷,招手叫了一名侍卫过来,低声吩咐。
    杨阁老却拦住他,沉声道:“周将军,你要做什么?”
    当初周宣力保黎慎礼上位,自然是坚定的保皇派,此时怔了怔道:“阁老这话说的,当然是铲除叛徒,营救陛下了。”
    杨阁老道:“那你调暗弩队做什么?眼下真相不明,或许应厂公当真是冤枉的,救陛下可以,但应玦为父伸冤,并非谋逆,在调查清楚之前,不能杀他。”
    杨阁老和应定斌向来不合,没想到竟然会替他说话,周宣的表情像是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沉声道:“事有轻重缓急,关系到陛下性命,阁老请恕我不能从命了!”
    他甩开杨阁老阻拦他的手,迅速下令调动侍卫!
    此时的时机万分重要,应翩翩出了大殿就加快脚步,在大部分侍卫还没来得及全部集结过来的时候,抢到了一匹马,退至一处宫墙之前。
    “逆贼休走!”
    “小心误伤陛下!”
    应翩翩根本就没有上马的机会,对方人数众多,他有重要人质在手,但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博弈过程。
    就如那一日黎慎韫劫持了先帝,其实他比应翩翩等救驾的人更加怕手里的人质出事。
    正是因此,侍卫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试图越过皇上向他放出冷箭,应翩翩迅捷避开,趁机靠入墙角,让黎慎礼与两面墙围着他,组成一个彻底的包围圈。
    可同时,他也就不好离开了。
    应翩翩抬起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狠色,冷冷地对黎慎礼说:“他们是不是希望我先砍断你一只手,才会相信我是真的敢动手?”
    黎慎礼沉声冲着侍卫们呵斥道:“你们想弑君吗?还不住手!”
    侍卫们面露迟疑之色,一时停下动作。
    接着这个拖延的时机,应翩翩迅速打开系统商店,尚未来得及寻找到能够用上的东西,忽听一声巨响!
    轰——
    池簌提剑纵马,飞纵而至,落地之后二话不说,横剑一划,将应翩翩与军队之前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寸许深的刻痕,满地碎石四散崩裂!
    尖锐的剑啸与轰鸣声回旋不止,池簌的声音清晰地穿过一切嘈杂,响彻每个人的耳畔。
    “我乃七合教教主池簌,谁敢妄动?”
    周宣知道他武功奇高,不敢怠慢,此时正要下令,冷不防听到对方说了这句话,猛然大惊:“你说什么?”
    人人都知道池簌是江湖出身,代表七合教来到朝中受封,一定是教中十分重要的人物,但谁也未曾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便已经身居教主之位,而且不但亲自潜伏,竟还在此刻说出。
    有他挡在这里,所有的攻击都像是遇上了一道看不见的气墙,一时难以突破。
    “应玦挟持陛下,犯上作乱,武安公既是七合教教主,还望顾全大局,勿要包庇于他!”
    千军万马之前,池簌面色不动,冷冷说道:“我若是一定要包庇呢?”
    “难道池教主也想葬送一世英名,当个逆贼不成?”
    池簌抚着剑,反问道:“有何不可?”
    这话将对方问的一噎,周宣将心一横,大声喝道:“来人,先全力击杀武安公,再除叛贼!”
    他有心要给应翩翩一个震慑,池簌手中没有人质,挡在应翩翩之前,自然便成了靶子,随着周宣一声令下,数不清羽箭寒光凛凛,向着池簌射去。
    池簌厚剑疾刺,顿时一股真气掀起巨大气流,如同万顷凶涛狂浪,悍然翻卷向四面八方,将羽箭撞的东倒西歪。
    池簌冷声道:“今日谁敢阻我,七合教定使尔等全家上下鸡犬不留。”
    他从不疾言厉色,甚至语气都很平静,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对方并非玩笑,心中无不是一阵森寒。
    这时,池簌已经趁势将马缰一提,转眼冲到了应翩翩跟前,弯腰一拉,将应翩翩和黎慎礼两人一并拽到了旁边那匹马的马背上安置好,随即长鞭一甩,喝道:“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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