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老师的时候,我头都不敢抬一下,弯着腰直到老师离去。
    却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只见两隻纤细手腕上戴着金鐲子的大手扣着我。少年人薄薄的胸膛,隔着衣袍摩擦着我的背,贴服着我的背胛。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心跳。
    『瓦提耶,我想你。』身后那人对着我耳语道:「为了准备日祭,你已经关在神殿里一旬了……没有你在身旁陪着我,我很寂寞。」
    「巴戈阿斯和玛哈特都在你身边,有什么好寂寞的?」我说道。
    本来我是没打算搭理他,不知怎的,嘴巴上却说出这些话来。
    「我不需要他们。一个都不要。」
    内弗尔卡拉回答道:「你是我唯一的所需。没了你,就算给我再多人,我依然会感到匱乏。」
    儘管他的说法很浮夸,我却不是不能接受。
    十天……吗?
    我与内弗尔卡拉实际认识,恐怕都不超过两天,而我却……很掛心他。我不知道他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堕落到那种境地。
    尤其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恐怕无法再回到古代的时候,我本来以为,我再也无法见到他。
    我尽量按捺住自己也想附和他,告诉他,我确实也掛记着他的感觉。
    「这就是你说要来覲礼的理由?」我笑道:「你用心不诚,拉神会生气的,与其覲礼,不如不要。」
    「对,与其麻烦你,也麻烦拉神,不如不要。」
    内弗尔卡拉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间,朝我戴着首饰的脖子上亲了一下,「替我祷告,告诉拉神我很抱歉,我来神殿不是为了祭祀祂。」他吸了我的脖子肉一口,湿湿热热的吻,痒得令人有些心猿意马。这种状态下没可能祭神。
    「我会来优努,是因为穿着祭司袍的你太好看。一年到头来,我所期待的日子,不过这一天而已。
    「我想见你。」
    他按在我腰间的手,开始不规矩地解起我的腰带。速度之快,束带一下就滑落在地板上。
    「在神的面前不可以这样。」我打了他的手,忙蹲下来拾起那条带子。
    「什么时候可以?」他问道。
    「……你在说什么?总之不可以。」
    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我在想些什么,我们之间的交谈内容可能很下流,而且我们正在同个频道上,我忽然感觉脑袋有些发热,昏昏胀胀的,像是中了暑。
    「我是个男人、还是个祭司。你是个王室贵族,还是个王子。这里不是巴比伦,不可以这样。」我说得很没底气。
    「就算天降硫磺我也不在乎。等到天火降临的那一天,你再告诉我不可以。」他说道。
    内弗尔卡拉说的是邻近西亚地区,被某「耶」姓神明毁灭的平原五国……
    如果我和内弗尔卡拉之间,真的发生了不被眾神所饶恕的「那种事」,埃及会不会被毁灭呢?我想不会的,因为埃及拜的神不是「祂」,基本上不要明白地和祂的旨意对干,就不会自寻死路。
    儘管如此,在这个诸神实际存在的时代,面对邻国覆灭的例子,还是令我对于自己身为男祭司这件事有了自觉。我应当谨守本份才对,可我为什么……
    「别拿国运开玩笑,这不好。」我旋即站起身来,把腰带系回去。
    我把带子束紧。
    我提醒我自己,身心灵都不乾净的人没有资格作祭司。
    不适合作祭司的人在不诚心的情形下献祭,有可能招致大型的灾厄,诸如蝗灾、旱灾,或是某本希伯来宗教经典《塔●赫》里提到的「十灾」(除了击杀头生子比较魔幻,没有天使下来执行无法做到以外,其他的都有可能发生)……
    届时我难辞其咎。
    「你是怎么进来的?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进入至圣所,你是世俗的君王,你更不该知道。」我说。
    「我只是个不一定会继位的王子。」他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而且你带我亲自走过,你忘了。」
    一来,我不清楚这时候的内弗尔卡拉是否是曾经对我烙印的那一个,如果是的话,他还能表现得这么亲热、自若,这个人就是个没良心的变态;二来,我曾经做过的迷惑行为,又增加了一椿。
    至圣所位于太阳神殿的最深处,需经过九曲回肠的通道才能到达,十分隐蔽。
    这里是拉神的圣灵所在的位置。
    与外头的大殿经常聚集着会眾有所不同,至圣所需要保持绝对的圣洁、乾净、安静与严肃,举凡太阳神祭司以外的人,尤其是会眾,绝对不可以踏入此地。让祭司以外的人进入至圣所,明显有违律法。
    内弗尔卡拉如果要进来的话,必须像今天一样,先告诉我老师,让我老师带他过来,然后他待在帘幕外面,由老师为他代祷,求告拉神。
    即使拉神不算是特别刁鑽的神,触犯这一点依然很糟糕。
    如果今天这里是隔壁棚,我们敬拜的是「某邻国」的「万军」的战神,名字第一个字是「耶」的那位神明大人,我和内弗尔卡拉此时此刻就会立刻被闪电击杀,杀到整个人碎开来,肚破肠流(与此同时,会有某位先知与他的秘书立刻过来取材,振笔疾书,写成异常血腥的经卷,永传后代,被记录下来的话会很可耻),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由此可知,此罪当诛……
    到底为什么以前我会带内弗尔卡拉过来?我没有资格,也不该做这种事。这真的是我会做出来的蠢事吗?我没有印象。
    难不成是其他人带内弗尔卡拉走过,或是他自己知道该怎么进入至圣所,却赖在我的头上,说是我教他的?可是除了我和我老师以外,还有谁会知道进入至圣所的路径?
    别怪我不相信内弗尔卡拉,只因为我不认为,像我这么一个从小就开始学习律法的人,会犯下这么愚蠢且不可原谅的错误。
    「瓦提耶,今天是你建功立业的日子,我不该这么打搅你。」他说道。
    什么?他在说什么?这是内弗尔卡拉这个人会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
    「阔别十日,能再见到你,像这样抱抱你,我已经很满足了……大哥和我还有个约会,」内弗尔卡拉说道:「──我该走了。」
    我希望我的脸上没有表情,最好不要露出沮丧的眼神,一点点都不该有。
    我希望我的内心不要有任何的挣扎,我大可让内弗尔卡拉赶快滚,反正他没有要礼拜拉神。
    我赶紧把至圣所内的礼器布置好,清点好,写完清册,将祭司每日任务做完,开放神殿,让信徒们进来朝拜,我好好地服务信徒,然后离开这个梦境……我大可选择最平顺的生活方式,然后无忧无虑地回到现代。
    我却捨不得。
    我不想内弗尔卡拉走。我还想和他在一起,和他说话……我想要他抱我,碰我。为什么呢?
    我感觉自己迎来试探,不是外界在试探我,问题在于我自身──我动摇了。
    我身为凡人的那种情感,开始与我与生俱来的工作发生衝突。这种矛盾的心情非常难言明。
    早在内弗尔卡拉那么放肆地碰我、抱我,而我一点都不讨厌,反而熟悉他肌肤的触感、留恋他的体温之时,我就该察觉到这一点……这是什么感觉?我不懂。
    「别走。」我看着他,「还不够……」
    只是这么一点点的碰触,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
    「怎么了?」内弗尔卡拉对着我,缓缓地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你的眼神好湿润。」他的嗓音沉稳,语声甜腻地说道:「为什么你要露出这么沮丧的表情呢?
    「你还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神官大人。」
    为什么要离开我,去和萨胡拉那个贱人在一起?
    你们的关係不是不好吗?他只是你的哥哥,还是你的政敌。
    如果不和萨胡拉在一起的话,那么你是不是要去和巴戈阿斯、玛哈特在一起呢?
    「喔,我都忘了!你还有伊塞诺菲特……哈!可是我只有你一个……
    「我明明就很无助,不知道待在这里该怎么办才好。我从头到尾都只能仰望你一个人,奢求你来保护我。这真的很无趣!这算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你在说些什么?伊塞诺菲特是谁?」内弗尔卡拉说道。
    我恨恨地摇头。
    我知道我失言了,那又如何?我要让他困惑!就算只是让这个时代的他暂且困惑、或许不会影响到实际的歷史,我也不在乎。
    我不想为他解答,我要为他製造麻烦。
    他既然敢来找我,使我困扰,让我心乱,我也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一年到头里,最期待的就是看见着太阳神祭司袍的我,这句话难道是骗人的?为什么才来一下就想走?」
    「你觉得呢?」内弗尔卡拉轻笑道。
    他连碰都不碰我,只是看着我,与我保持距离,端庄有礼地与我谈话,就像一名最普通的贵族,在神庙里与祭司谈话,各自履行着彼此的职责;就好像他并不是为了我而来。
    可是我不习惯,我不喜欢这样……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内弗尔卡拉过来缠着我,跟我要圣礼酒才对。
    就好像内弗尔卡拉也知道我已经来过,我经歷过这一段过往,所以他也改变了态度。就算是已经成长的我,也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选择以退为进,他在与我斗法。
    他能掌握我,我却掌握不住他,永远都不能。
    太阳神祭典用的圣礼酒,是用蓝睡莲、风茄、天仙子与洋茴香等香料,加入葡萄酒中调味以后,酿製而成。
    蓝睡莲在古埃及很常看见,但是现代的尼罗河畔里,已经没有这种花了。
    洋茴香带有浓鬱的辛辣香气、甜甜的果实香味,放入酒中能提供特殊的口感,而且很可能引发精神上的快感。苦艾酒这种据说有致幻作用的酒,就使用了大量的洋茴香。
    埃及人天生就带有嗜酒基因,尤其是祭典期间,全国民眾喝掉的酒,要比一年里的其他时间加总起来所喝掉的酒还多。
    这也就意味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埃及人民们在五天内喝掉的酒,大于其他三百六十天里的总量。
    然而,圣礼酒非但一年一藏,且并非是给凡人喝的。这种带有迷幻剂效果的酒,就类似于中南美洲的巫医会在降神时食用古柯,是用来获取神諭的。
    当人神志不清时,属于自身的理智渐渐远离,相对地,属神的圣智却会降临,使得人与神之间的关係更加紧密。
    圣礼酒的用途,绝非是如此,更不可以在这里……
    即使如此,我却走向帐幕,微微地掀开幔子,既让内弗尔卡拉能窥见帐后的景象,又不至于让至圣所内部的空间完全表露在凡人的面前。哪怕内弗尔卡拉他将来会是拉神在人间的代表……他不是什么凡人,他天生就比我还要尊贵,他才是那个真正的「被拉神所宠爱的男子」。
    「内弗尔卡拉,你既然都已经远道而来了……有没有兴趣喝只有祭司才有资格喝的,专门献给神的祭酒?」我问他。
    天不怕地不怕的内弗尔卡拉,闻言竟微微蹙眉。「你会受罚的。」他说道:「你喝吧,我不能碰这个。我不想害你。」
    我早就已经体会过被处罚的滋味。
    我不在乎受罚一次还是两次,我在乎的是当时为何我受了罚,却依然心甘情愿,只因为那滋味太好。
    「如果我因为你而受罚,你会感觉到愧疚吗?其实不会吧?」我说。
    内弗尔卡拉没有作声。他没辩解,连说话都不肯。不愿意去费力隐藏他那浅薄的心思。
    那么我就要为了他而受罚,如果他愿意、且能为了我有丝毫的心痛与动摇,那么我要他自责;就算牺牲自己,我也要鱼死网破。
    我要破坏他的名声,更甚于毁掉我自己的职业生涯。他阻止不了我。
    这是我成为神妾的过程,既是命运中那绕不过去的坎,而我也在所不惜。
    我的老师曾这么告诉我:『圣礼酒或许是世上最富诗意之圣物。金杯所盛的圣礼酒,与一轮落日有何区别?当我取来饮下,便感觉大簇大簇的芦苇草在抚弄着我的脚,让我忘忧,进入幻觉;随之,一切的烦恼都结束了。』
    一醉方休,而我就不必去猜测,内弗尔卡拉特意选在闭庙日过来见我,过没多久就想走,是不是想玩我,他到底有没有那些意思。
    认识他是我人生苦难的开始。
    我走进幔子后方,将埋藏了一年,只用于今日的圣礼酒,自金柜里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喝这个,会有被圣灵充满的感觉,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我转过头,本想对内弗尔卡拉说话,却对上内弗尔卡拉那双明眸,看见他瞳孔里燃烧的火焰。
    他逕自进入幔子后方?这是大忌!
    「喂,王子,你──」
    我才要让他出去,他却忽然把我压倒在用来献祭品给拉神的祭台上。
    「等等…!」我叫道。
    金烛台上的长明烛火正在摇曳。拉神的雕像圆睁的双眼,像是在监视着我们不轨的一举一动。
    「嘘。」内弗尔卡拉一隻手摀住我的嘴,另一隻手撩起我的祭司袍,露出我的腿,把手沿着小腿抚摸上来,直到大腿。「不要被人发现……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其实我也是。」
    他将手伸进我未着片缕的双腿间,握住某个在圣殿里不可言说的器官。我顿时感觉一股说不出的酥麻与痠胀感袭上脑门。
    「哈啊……」
    随着他长期持剑,那长了剑茧的掌心,圈握住那个耻物,上下摩娑,那个不该被任何人、甚至是我自己所触摸的部位所带来的强烈快感笼罩住我,使我不由得发出几声低低的、不甚对劲的声音。
    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的,不论是我、内弗尔卡拉,还是拉神的圣灵,都定然听得很清晰的呻吟声。
    而我却开始耽溺于这种不该拥有的、应当被消除的,罪恶的感受。
    内弗尔卡拉盯视着我,伸出鲜红的小舌,舔了一下他乾涩的唇瓣。他看着我的眼神,如同在校阅着他的财產。
    「你在戏弄我。这有什么好玩的。」他把脸埋进我新沐过的头发里,咬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说道:「也不怕把你自己整个人都赔进来……」
    内弗尔卡拉欺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底下枕的,是雪花石打造成的拉神的祭台。我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我是那个即将被献给拉神的祭品。
    我开始知道,为何拉神在此事过后,会选择我作为他的神妾……这一切绝非偶然,却也太过淫乱,与神祇的神圣、圣洁、不可侵犯性背道而驰。
    太阳神拉,您到底在计画些什么?
    「看着我,想着我。别思惟我以外的事物。」
    内弗尔卡拉只着襠布的胯下,摁在我已然因着兴奋而发热、坚硬的下方,他紧紧地靠着我的身子。「呼唤我的拉名。」用手捧着我的脸庞,额头轻轻贴服着我的脸。
    「内弗尔卡拉……」
    当我叫他的名字时,声音已有些沙哑,混杂些许带有慾望的喘气声。这本应该是在神殿中,最不该发生的事情。
    能相拥着一起毁灭,我得偿所愿。哪怕内弗尔卡拉他之后恐怕是一点事都不会有。
    会出事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过是区区的平民,本是没有资格这么高攀王族,请求王子与我一起堕落的;就算只是请求他来褻玩我、使我作他的玩物,我都不配。
    然而此刻的我尚未饮酒,不过是与内弗尔卡拉在一起,就已经有了如此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
    我分明是愿意的,可内弗尔卡拉他到底想从我的灵魂里索求什么?
    为何要把我从现代一而再、再而三地召唤回他的年代?
    为什么要对我隐藏他的真名,使我四千年来,都被困在这段无法被解开的情咒中?
    ……
    他赤裸着上半身,被均匀地晒成焦糖色的精壮身材令人挪不开眼。他的肋骨蹭在我的身上刮着我,仅仅只是如此,也能带给我一种触电感。
    我们的两副凡躯即将摩擦而生火。而我无疑是非常贪恋这样的感觉,甚至足以为此放弃通往芦苇之境的门票……
    内弗尔卡拉墨染的如瀑长发,微微地撩拨着我的脸,带着沉香味,令人难耐。
    他轻轻地咬着我的下唇,「瓦提耶,你在引诱神国的王子堕落。最可怕的永远不是坏人,而是好人堕落以后变成的坏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没后悔过。」我把他落在脸颊边的长鬓勾到耳后,「如果我后悔了,那么我人现在就不会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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