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浪说:“好。”
    已经等了这么久,他当然不介意再多等等,给足她考虑时间是对的。
    毕竟,无论她答应或是拒绝,
    他都不准备放手了。
    时间来到秋末第一个星期三上午,
    夏婕案开庭的日子。
    以家庭暴力为由的离婚诉讼官司不确定性太大,而夏婕再经不起折腾了。于是岑浪提出不走民事走刑事。
    上次会议室的那场闹剧以后,徐嘉合已经被警方控制。
    岑浪与时眉分头行动。
    岑浪去检举徐嘉合商业欺诈并提供板上钉钉的事实犯罪证据;时眉则以夏婕全权委托代理人身份向警方提供徐嘉合侵害人身自由与安全的犯罪证据。
    证据链串联下来,徐嘉合由公诉机关提起诉讼,控告其犯故意伤害罪、虐待罪、侮辱罪、商业欺诈、侵占他人财物及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等多项罪状。
    时眉作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代理人,陪伴夏婕一同出庭。
    而岑浪,尽管当初是以他的名义在主任黄世海面前接下这案子,但他始终没有与夏婕签订任何委托协议。
    在开庭当日,他也没有出庭,只是坐在庭审现场下进行旁听。
    毕竟夏婕唯一信任的人是时眉,也只有时眉具备陪在夏婕身旁战斗的资格。
    毕竟发现夏婕不对劲的人是她,
    第一个向夏婕伸出手的人,还是她。
    在证据充沛的刑事诉讼中,即便徐嘉合花天价请辩护律师,对这起案件最终的审判结果也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不过,有一点遗憾,
    徐嘉合在被指控的诸多罪行当中,
    唯独还少了一条。
    “公诉人,针对你所指控的被告人婚前违背原告方意愿,使用迷药导致原告方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性交的强制性行为,你是否有新证据或证人提供。”
    法庭上,审判长提出发问。
    检察官稍稍捏弯会议麦,凑近道:“是的,因此,我申请法庭传唤证人到庭作证。”
    审判长点头:“传证人到庭。”
    夏婕在这时侧头看向身旁的时眉,时眉微微垂眸,随后慢慢握住她在桌下不自觉紧攥的手,神色温柔,轻声对夏婕说:
    “别怕,你很勇敢,你没有错。”
    夏婕因她的话而渐然放松些许,指尖松力,默不吭声地反握住她。
    时眉掀起睫,探长视线撩向旁听席,很快被岑浪的目光精准捕捉,彼此眼神横隔肃正沉穆的庭审气势,倏尔对视碰撞。
    紧跟着,两人的对话响在她耳旁。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十二年前徐嘉合对夏婕的迷奸行为,他可能要少判十年,这对夏婕来说是一种不公。”
    半月前,时眉站在律所露台,转身紧蹙眉尖看着他,语气略带遗憾,
    “岑浪,我想我还是没有做到位。”
    “你不是没有做到位。”
    岑浪走近了些,将手中咖啡递给她,抬手揉揉她的脑后,云淡风轻地告诉她:
    “看不到答案的时候,就说明你需要切换思路,往回看,或许这个答案是你经手过却不自知的隐藏点。”
    时眉下意识自喃:
    “切换思路,往回看……”
    “证人姓名。”
    法庭上,审判长正在查对个人信息。
    男人站在证人席,先是转头扫过被告席,逡巡过徐嘉合的眼神轻蔑凌人,甚至隐隐渗漏出一点得意之色。
    而后他又望了眼原告席,掠过夏婕与时眉身上时没什么表情,好像他虽然作为有利于夏婕这方的证人出庭,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愿。
    相比帮忙,他的出现更像一种报复。
    审判长冷下声音,再一次询问:
    “证人姓名。”
    男人从夏婕这边收回注视,抬起头,一脸麻木地望向高位处的审判长,回答:
    “我叫徐嘉志。”
    ……
    一个月前。
    周末的午后。
    岑浪骑机车来到滩尾旧城区,将车停在巷口空地,按照地址走入小巷深处,在巷子末端一户破破烂烂的门前顿住脚步。
    他扫了眼门牌号,抬手敲门。
    “吱嘎”一声,破旧木门并未上锁。
    随着岑浪敲门的动作,木门朝里漏出一条缝隙,仿佛是随意默许外人进入。
    岑浪停顿两秒,继而伸手缓缓推开木门,迈过门槛走进去。
    一间空阔而不算敞亮的平房小院,晦黯阴潮,四周堆着柴火与废铁,墙体湿裂,渗弥锈铁的腥气,白墙下沉至茶褐色,处处裹叠家徒四壁的颓败与荒凉。
    他穿过院子,扭开门把手走进唯一有可能住人的对面房间。
    恶臭熏天的气味下一刻紧扑而来。
    岑浪皱深眉骨,在鼻端嫌恶地扇扬两下,隐忍着此刻极为不适的酒臭味与男人身上浑浊的酸臭气,淡漠撩眼掠了一圈。
    “哟,这不是壹浪太子爷么。”
    徐嘉志一脸堕落相,斜躺在脏污秽垢的深色沙发上,不屑一笑,
    “我这破地方也能找着,还真是难为你。”
    岑浪对他的阴阳怪调丝毫不见恼,一脚踢开地上的啤酒易拉罐空瓶,从旁侧拎过来一把木椅,从容镇定地坐在他对面。
    即便坐着,他的语句仍然凝落居高睥睨的优雅气势,轻飘戏谑了声:
    “怎么,离开哥哥的襁褓这么惨呢。”
    “去你妈的!”徐嘉志还是那么没长进,还是会因为徐嘉合而被轻易激怒,起身就要对岑浪动手,却被岑浪反手一棍直接怼杵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只能无效咆叫:“你他娘有屁快放!”
    岑浪反倒不急,慢悠悠地抬棍贴在他脸上敲了敲,眼梢勾着一抹痞贵感,
    “嘴这么脏,记吃不记打是吧?”
    大抵想起上一回挨打又被关进去的经历,他明显收了下动作,面色憎恶发怒,洋相丑态,厉声命令他:“滚出老子家!”
    岑浪当然不怵他,收起随手捡来的木棍立在身前,双手撑在上面,懒痞歪头。
    “滚之前,还想问你一句,”他挑眼看着对面虚张声势的男人,直入主题,
    “这些年你威胁徐嘉合,从他那里一次又一次伸手要钱,让他不得不有求必应的理由是什么?”
    这是他翻阅时眉最初为徐嘉合辩护财产案的卷宗时,发现的一个重要隐藏点。
    银行流水记录做不了假,徐嘉合这些年前前后后确实没少给徐嘉志的账户上打钱,每一笔都数额不菲。
    但这不是重点。
    岑浪觉察到的重点是,徐嘉合突然开始给徐嘉志打钱的时间,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这不得不让他做个联想,
    因为那不远不近,刚好就是夏婕大二被人迷奸并散播裸照的时间点。
    “谁威胁他了,那他妈是他徐嘉合自己做贼心虚,他自己心里头亏得慌——”
    “他为什么心虚?”
    岑浪迅速按住他话句里不慎侧漏的这个争议词,视线冷锐,又一次逼问,
    “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做了贼?”
    绝不留给徐嘉志缓神的机会,他佯作语调轻浮,神色持疑,嗤笑激将:
    “不会是你玩污蔑造谣那套吧?”
    “放屁,老子当然是有证据!”徐嘉志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啐了口,大骂,
    “你以为他徐嘉合是什么好鸟?是,我是爱喝爱赌混吃等死,但至少我没害过人。”
    “徐嘉合那个伪君子,表面装得一副人模狗样,还什么狗屁的慈善家,你知道他对他老婆干过什么龌龊事吗?”
    他似乎越说越来劲儿,“当年要不是他下药强奸,还拍了夏婕的裸照散到她学校,就他小学毕业那副文盲样能娶上艺术系女神?我呸!”
    果然。
    岑浪赌对了。
    最后一项证据就在徐嘉志手里。
    他眉尾轻动,虚眯着眼逼住徐嘉志,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亲眼所见?”
    “那当然。”徐嘉志冷冷一笑,“当年我在外面欠了赌债,摸进他家想偷点钱,拿了钱正要走,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他带夏婕回来,甚至他都等不及回屋,在客厅里就跟条公狗一样在人家姑娘身上发情。”
    岑浪锁紧眉,敛起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沉下嗓音问他:“证据呢。”
    徐嘉志听到这话,突然默了下,转身又躺了回去,半晌道:“给徐嘉合了。”
    岑浪没急着开口,略微思考了几秒,
    “你把证据给他,他答应保你出来,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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