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凤眸赤红,狠叨叨凝她一眼恨不得剜下她一块肉,豁然转身往卫生间走去,长臂一勾,木门咣当一声闷响。气势震天,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纸老虎一样,浑身湿淋淋的,可怜兮兮地躲了起来。
    安涴呆呆地看着那。
    半晌,垂眼抿了抿嘴唇。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片刻后反应过来。
    她真的只是想让他冷静一下,进门这么久他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都是汗,喘着粗.气。
    她没那个意思,真没有。
    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她撑起床边的拐杖,尽量不发出声音往那边走。
    梁束双手撑在腿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地面。看似认真,实则没有聚焦。
    他多丢脸呢,甩脸想走都不敢出这病房,只能狼狈钻进狭小的卫生间里,无声舔干重新裂开的伤口,孤独地跟恐惧斗争。然后一会儿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出去拥抱她。
    他怕吵架,她又像三年前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他可真没出息,梁束自我唾弃着。
    咚咚。
    有人敲门,梁束眼睫颤动。
    吱呀,门从外被拉开,光芒倾泄,他依旧没动。
    安涴开门后第一眼就看到身型高大的梁束坐在马桶盖上,并不看她。看她进来还故意扭过头,满身倔强委屈。
    无声跟她对抗,就算把自己憋卫生间里,也不跟她说话的架势!
    “非得跟我吵架吗?”
    安涴安静看他,“我都受伤了。”
    强装镇定,本来满身燥火的梁束一听这话瞬间爆炸,“我跟你吵架?我哪敢跟你吵架!安涴你有没有心?!”
    他刚说了两句,她就要放弃了!!
    又要放弃他!
    说着他双眼又红了,猛地侧头看她,撑在膝盖上自然垂下的双手不停颤抖,明显是气大了。
    可他在看到安涴悬空的右腿,撑在一旁的拐杖,恼怒用力地抓了把后脑茂密的头发。唰地起身箍住她的腰,将她抱起转身放到马桶盖上。
    “地方让给你,我出去行了吧祖宗。”
    一眼不肯再看她,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衣角被人拽住,明明很轻,他却动不了,迈不开腿。梁束颓丧地低下头,没有回身哑声说,“让我缓缓行吗?别跟我吵了。”
    像终于认输的败者,可怜巴巴无可奈何的终于竖起了白旗。
    回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握了一下,然后微微用力要将它挪开。
    “不行。”
    安涴温声开口,“你不能走。”
    梁束没动,脊背更加僵硬。
    安涴继续说,“走了你会藏起来偷偷哭。”
    梁束嘟囔顶嘴:“………我才不会。”
    满腔怒火诡异地灭了大半。他唾弃自己没出息,可在听到她下句话时彻底举手投降。
    “那样我找不到你,也没有办法哄你。”
    静默。
    梁束认命般回身,蹲到她面前,抬眸满眼无奈地看她,“小祖宗,你到底想干嘛?”
    她拽着他衣角的手没有放开,随着他蹲下,他的衬衫一角被拽开露出腰腹。梁束覆上她的手,示意她松开,安涴不动。他就没再管,就这样别扭地握着她的手。
    “我刚刚最后一句话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冷静一下。”
    她抬头抚过他坚硬的鬓发,温柔地揉了揉他硬阔的耳朵。老人都说耳朵硬主意正。
    她想了想,继续说,“刚刚只是想让你去给我买点橙子。”
    梁束紧张躬起的背终于放松。
    他低头将脸颊贴上她手背,“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三年前就是这样,刚才瞬间我以为噩梦重现了,吓死我了。”
    安涴拍拍他后背。
    她是发现了,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好像有点问题。彼此伪装,都报喜不报忧,装作无所不能,所以当初她只看到他光鲜亮丽,他也恨她的风淡云清。
    并肩携手能走长远的伴侣好像不能这样。
    静默。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
    她推他肩膀,双臂绕过他脖颈,“你抱我出去。”
    梁束闻言起身,拧眉看了一会儿,怕碰到她伤口,最终选择接触面积最小的抱法。让她坐在他的左手手臂上。
    右手拿着拐杖。
    出去后,小心将她放到床上。
    刚要开口,就被安涴抬手止住,“你去楼下帮我买点橙子。”
    梁束顿住,俊脸绷紧。
    “我想好好跟你谈谈,你去时正好我想想一会儿怎么说。”
    安涴开诚布公,“而且嗓子干了,想吃点酸酸甜甜的。”
    梁束又仔细端详她的神情,半晌后低声问,“不跑?”
    安涴笑着摇头,“不跑。”
    “我这个腿脚,能跑哪去。”
    百般犹豫,梁束最后看眼守在门口的王希慷,才不情不愿地说句好吧。
    “我一会儿就回来。”
    目送梁束离开,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除了跟梁束谈谈,还有一点,她觉得今天的事故特别诡异。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想给赵阔发条信息,一摸没摸到,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被摔坏了。
    梁束很快回来,满满一塑料袋饱满的大橙子。
    他回来先到床边顺手摸把她头发,又去卫生间洗手洗把脸,然后才回来坐到她床边拿出一颗橙子准备开始扒。
    安涴看他手中的橙子,果然是果冻橙。
    又看他自如娴熟的动作,视线往上,落在他下颚欲滴的水珠上。
    扯张纸巾给他擦干,碰触瞬间,把橙子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常。
    梁束浑身还是有点紧绷,扒好橙子递给她,见她将橙瓣含入口中,梁束喉结滚动。安涴瞥他一眼,拿起一瓣塞到他嘴里。
    梁束被塞的一脸懵,嚼了两下后才闷声说,“我不是馋这个……”
    安涴立刻红着脸打断他,“好了不要继续说了。”
    梁束痴迷地盯着她脸颊上的红霞彩带,心突然定了,她心里也有他。
    于是强令自己轻松下来,“刚刚说要跟我谈,要谈什么?”
    “我想你告诉我,你跟容钦斗到什么地步了。”
    梁束霎时僵住,“……!”
    他没想到安涴会直接问出来,她之前不是这种凶狠直入的风格啊。
    “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
    安涴不解看他一眼,“我不能问吗?”
    沉默片刻,梁束涩然道:“不是。”
    他以为她会装不知道。
    以前他俩在一起时,他们进了娱乐圈后不在一个公司之后,她就不怎么会问他工作上的事。如果他不说,她肯定不会主动问的。
    所以之前梁束才会小心翼翼假装打电话被她听到,一是想让她心软,二也是试探她如今会怎么做。
    他刚冷静的心潮又重新浮动起来。
    不过跟刚刚不一样,此刻是雀跃的。他第一次感觉,好像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
    那股情潮从胸膛直冲而上,从他眼角溢出,烫得他好看的双眸又亮又水润,整个人连带灵魂都亮起来。
    他怕安涴担心,简单把事情跟她说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想解约,但容钦不肯轻易放过他。他想少损失,容钦想使劲把他扒层皮,最好血肉模糊才好。
    “这些都是律师在弄,之前容钦要谈,被我拒绝了。”
    梁束飞快看她一眼,离她很近低声说,“我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多少钱都不行。”
    他还记着容钦删最后一条留言的仇,也许他不删,他们就不会分开。还有他们之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冷落安涴,他想跟她好好在一起,肯定不会再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安涴听完没说什么。
    本来想问赔偿金的事,可医院人多口杂,最终没问。想等明后天回家就他俩自己时再谈。
    梁束:“我还留了后手,你别担心。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弱势,但最后不会出事的。”
    安涴:“?”
    梁束手上都是橙子汁水,用手背碰碰她,“回去告诉你。”
    于是安涴知道这也是不方便说的,点点头,索性将这个话题翻篇。
    被他喂了一口橙子后,安涴满足又后怕地感叹,“还好今天早上去看了眼妈妈,要不然非得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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