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琼的裙摆在风里起舞,她在隔壁桌拿了瓶酒,开封,缓缓地蹲在那男的脑袋旁,面容上笑起来勾人心魄。
    “只会欺负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几步之遥,酒瓶里的烈酒妖冶,孟琼低头微微闻了下,很浓的伏特加味,就这么对着男人的脸倒下去,烈酒顺着眼窝流到鼻腔不断地往下淌,滴滴答答,聚在地板成了一滩水渍。
    “要喝酒是吗?这一瓶,我送你的。”
    王佑捏着他的下颌骨,“还喝吗?不满足的话,我找人陪你喝个够?”
    那男的如烂肉般瘫软在地板上,王佑嫌弃瞥了眼,伸手叫了两个酒保,把人拖走了。
    满地狼藉,没了看夜景的心思,孟琼重新坐回吧台,点了两瓶酒。
    “琼姐,这几天人来的杂,他估计没见过你。”王佑有点抱歉,他晚一秒看见,那只脏手就碰到孟琼了。
    孟琼随意笑了下,这种事对她来说习以为常。
    一口烈酒入喉,她又和王佑开了几句玩笑话,王佑才离开。
    喉咙被烈酒滚过,嗓音带着几分低靡的暗哑,女人找回熟悉的味蕾冲击感。
    朦胧光影里,似乎出现了纪听白的脸庞,孟琼伸手要捉,扑了个空。
    孟琼撑着下颌骨,朦胧不清地想,方才露台那幕,若是被纪听白撞见,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该把那男人往死里打才是,才不会如此便宜他。纪听白从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孟琼只这么细想一番,心间涌上来的滋味不好受。
    孟琼揉了揉发胀的眼眶,就这么倚在吧台喝起来,舌尖上的仍残留着涩感,四肢百骸都承受着酸涩。
    一杯又一杯。
    心里不由得浮起几分懊恼,今晚对他似乎太无情,明明读懂了他眼底的渴求和委屈,偏偏她视而不见。
    程时琅的求婚,孟琼当时庆幸他离开,可夜深醉酒时,她的下意识里也期盼他那刻出现吧。
    此刻,想见到他,又不知如何面对他。
    孟琼蜷着手指,酒杯冰凉。
    她成了前男友的嫂子。
    荒不荒唐。
    第44章 尤物
    他那句“嫂子”, 几乎让孟琼神思炸裂,整颗心脏在承受着每分每秒的煎熬。
    孟琼本想冷静地揭过这段感情,只是谁曾想过,纪听白又以别样的方式站在她身边。
    这么长时间的怜惜像个笑话。
    捧着酒杯, 孟琼趴在吧台上微颤一下, 自嘲起来, 骂他:“小骗子。”
    王安喃在吧台找到人时,两只酒瓶空空如也, 孟琼神思早已涣散, 低着脑袋和许黎打电话。
    酒吧打烊,王安喃把孟琼送回公寓。
    夜里温度很低,雪白车身停在公寓楼下, 凌晨孤灯,不好打车, 孟琼下车,转头让司机送王安喃回去。
    王安喃不太放心她:“我扶你上去吧。”
    孟琼的眸里情绪释放出来,是醉态后的清醒,弯了下唇, 安抚道:“没太醉。”
    车尾灯彻底暗淡离开, 夜风一吹, 孟琼站在原地, 更理智了几分, 望着浮动的云层,无雪无月, 很沉很暗。
    孟琼踩高跟往楼里走, 透窗看去是漆黑, 电梯很静, 光线在白洁的四壁晃人眼,清脆的鞋跟声在空间里回荡。
    走进电梯,指示灯亮起,电梯上楼。
    摁键闪烁在17层停止,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入眼是黑蒙蒙的低迷,身后电梯空间亮堂堂,孟琼皱眉,醉后思绪回笼,才想起来昨天物业通知来人,说住户楼道的灯控电路在调整。没成想,这意外被她撞个正着。
    身后,电梯门缓缓合上,失去唯一的光源,窗外是黑夜,楼道里转而视物模糊,黑暗包裹了女人的每处细胞。
    手机亮起的手电筒光线显得微弱,孟琼揉了揉太阳穴,凭着自己混沌的方向感,黑漆漆的空间里摸索。
    四周安静异常,迈着走了几步,孟琼感觉到一阵脚步声,沉而缓慢,在左后方朝她靠近。
    孟琼僵住身子,停了几秒没动。
    手机投射的光影朝那处幽黑滋长,孟琼眯眼看过去,视野里有半个影影绰绰的轮廓,藏匿在黑暗中,身骨宽厚。很高大。孟琼攥着手机的指骨发白,一言不发。
    咫尺的距离,那声喘息紧绷着,很滚烫,环绕在四周,孟琼听得清晰,视觉与听觉在大脑里融化,半明半灭的阴影里,那道身影就要逼上来。
    孟琼控制住紊乱的呼吸声,一瞬交错,她躲开背后那只手,扭身就要走,心跳声不断涌动,感官在黑暗中更佳灵敏。
    一只冷白色的手背伸过来,触摸上孟琼的另一只手腕,然后被很紧地攥住。
    微弱的光线环在两人脚边。
    孟琼半仰头,微微眯眼,果然对上了那双黑沉的眼眸。黑发白皮,光线那么暗,却还是能看清那张脸。
    酒后的醺醺然冲昏神经,女人甩开手指间的桎梏,转头就走。
    指纹识别,电子解锁应声而落。
    那只开门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分不清是冷,还是难以克制地麻木。
    进门的那刻,身后的人伸出手来,重新拉住她,直接把她的身子带起,紧紧地抱她在怀里,湿热的下颌抵着她的颈窝,蹭了蹭,叫了她一句。
    “琼琼,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男人嗓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又轻淡,带着轻微地颤抖,像是漂浮在黑暗里。
    他在寸不大的空间里等了好久好久。
    整个夜晚里她在轻声叫程时琅,姣好面容露出那样好看的笑,每一个暧昧的小举动,都让他无法呼吸。从今夜走廊上那一眼被她无视,又看她和程时琅挽手离开,脸上平静无波,心脏被捣成泥状,变得血肉模糊。
    他要来找她。
    可她没回家,冰冷的门锁那方空无一人,而家里保姆打来电话,程时琅也没回家。
    今晚是她答应程时琅求婚的第一夜,程时琅会带她去哪里?
    无数种设想翻涌而出,心脏冒出的剧烈跳动让人麻木辛酸,纪听白分不清楚自己是否活着,喉咙里开始有往外涌的血腥气,不知过去多久的时间里,血液在青色血管下喷涌,而四肢早已凉透彻底,他甚至像一只鬼,在暗夜里因想念她而存活。
    好在,孟琼回来了,她是一个人。
    漆黑的瞳仁直直地凝视她,委屈和酸楚夹杂在纯澈的眸底,他似乎在恳求,看得孟琼呼吸一滞。
    孟琼一言不发地抬头看他,酒前的想念在此时不知从何说起。
    纪听白搂着她的腰肢不放手,高出孟琼大半个头的男人此时眼睫低垂,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她的冷脸,只是把眼底的猩红藏匿在黑暗里。
    “琼琼,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语调低低的在诉说他的委屈。
    孟琼感觉腰要被男人的手臂掐断,轻轻嘶一声,睨他一眼:“别乱叫,叫嫂子。”
    不知为何,提到这个词总有一种背于人后偷情的禁忌感。
    被纪听白刻意忘记的情愫又涌上来,他锋利的牙齿咬住唇,头垂得很低,嗅到女人身上的酒精味,不情不愿说:“明明是我先来的。才不叫。”
    几乎都埋在她发丝间,生怕眼底的暴虐吓坏她,克制几秒,才说,“琼琼,我陪你睡觉吧。”
    说着,纪听白紧绷的长腿挤进她膝间,炽热的唇在孟琼颈侧留下一串滚烫的红痕。
    孟琼推开他,退了两步:“别,我养不起。”
    他的刻意隐瞒在孟琼心里扎了根刺,把她骗得晕头转向,还傻乎乎地心疼他。
    “琼琼对不起。”纪听白向她道歉。
    在死寂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他紧促的呼吸声,指尖想要触碰又怕被她嫌弃。
    “我认错好不好,不应该骗你。”
    “我回国之后才知道你和我哥是这样的关系,好害怕你不要我。”
    孟琼冷着脸,轻哼一声:“那你敢背着你哥和我谈恋爱?”
    “我只在乎你。”纪听白委屈死了,“明明你在伦敦说要和我结婚的。”
    坚硬的胸膛不由自主地朝她贴上去,手指放到女人雪白的脖颈后侧,纪听白的声音干哑着,低的只有她能听见。
    “你别当着我的面对他这么好,行吗?我心里很酸的。”
    孟琼和他,恋人期间,从来不爱提及程时琅,如今成了跨不过去的沟壑。他的血脉姻亲,也是她的未婚夫婿,老天真爱开玩笑。
    眼前这个男人一贯会拿捏她的心思,知道她最爱他纯净无辜的这面,孟琼眯眼看他,心下克制不要失态。
    酒意仍熏人醉,想起席间徐元清的闭口不言,涂蔻色指甲的指尖撩起他的下颌,徐徐然揪住对方的衣襟,“记得我说过,总觉得看你眼熟,你老实交代。”
    “伦敦那晚才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纪听白任她摆弄,直勾勾地回望她:“小时候见过的。”
    “什么时候?”
    “你要自己想。”纪听白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指腹蹭了下她微红的眼角,语气很认真:“想不起来我会生气的。”
    身后是冰凉的墙面,四肢百骸都是他给的温情,是熟悉的酥与麻,也习惯在她面前展露脆弱易碎的一面。
    若能想起怎么会开口问他,没得到答案,孟琼借着酒劲儿松开了手,两人推攘间手机掉落在地,孟琼踩着一簇雪白色光线,蹲下身子,手指捏住金属机身,慢吞吞地起身。
    纪听白站在她身后,腰肢纤细,目光没离开过孟琼半分。
    昏黑的空间里,两人身上都沾染了对方温热的气息,连影子都重叠在一处,显得很亲密缠绵。
    孟琼绕过他,再次刷开门锁。
    她踩进玄关,屋内瞬间大亮,一扇门隔绝掉楼道的黑暗世界。
    晃眼的光线让她短暂地适应几秒,雪白的踝骨裸露在空气中,孟琼顺着明亮的光线,侧身看向纪听白,才发现他瘦了,清瘦的下颌骨惹女人心疼,孟琼忍不住伸手出来,揉了揉他冷硬的发丝。
    她对纪听白说,“回去吧。”
    孟琼说出那句“嫂子”不是玩笑话,即便她从未设想过要和程时琅如何,也心甘情愿地穿上了未婚妻的外衣,一朝分手,干脆利落,半点儿余地都不给他留,孟琼的态度很认真。
    虽然介怀他的隐瞒,孟琼也为她的少年庆幸,钟鸣鼎食之家,程家的小少爷,纪听白会比她预想的好上百倍,她曾经给的那点钱算得了什么。
    一个窥伺自己嫂子的人,会有什么好名声么。
    如纪听白这样矜贵的身份,不应该再和她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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