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商邵没否认。
    “多醉?”她关心地问。
    “很醉。”他简短地回。
    “我让俊仪给你准备醒酒汤。”她说着就要摸手机,被商邵扣住。
    他亲吻她的掌心,温热的嘴唇贴着,让她觉得痒。
    “不用,别跟别人说话。”
    应隐:“……”
    好像确实是醉了。
    可是根本看不出来,还是那么的温雅贵重、一丝不苟,衣冠工整得不见褶皱,就连下午雪坡的那一场艰难跋涉也已不见踪影。硬要说的话,不过是垂眸之下,意兴阑珊的感觉更明显了些。
    到了医务室,医生早到一步,等候已久。他是被罗思量一通电话叫回来的,紧赶慢赶的,哪里想到他们比他慢?
    拆领带、消毒、涂碘伏、缠上绷带。
    “伤口太深,少不了留疤,您好好养着,指不定能好些。”医生也是北方人,一口被传染的京片子。
    商邵颔首,听他说:“一天上两次药,别碰水。”
    这一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在点头前迟疑了一下。
    出了医务室,俊仪的八宝饭也该蒸好了,便往食堂走去。剧组众人已散了,他们怀着对这儿山林的敬畏,什么烟花爆竹都没有安排,沾了应隐的光,一群大老爷们儿玩了会仙女棒,便通通钻被窝洗洗睡去。油汀暖气充足,新的一年新好眠。
    俊仪守着那一盘八宝饭凝眉瞪目,既怕它里头的红豆馅软了化了,又怕它冷了,十分严阵以待。等到木门推动,她一跃而起,揭开大锅盖。扑面而来的热气中,灯辉如雾,八宝饭的甜香味飘散开来。
    “这个八宝饭是正宗的。”俊仪斩钉截铁地说,“我没偷吃,我闻出来的。”
    应隐忍不住笑。她用一柄水果刀切开,一分为四,乃是她、俊仪、商邵和缇文的。俊仪蹦跳着去找缇文,缇文正跟栗山喝茶,于是栗山便也慢悠悠地跟着来。他提着铜茶壶,铜茶壶外裹一层小棉被,缇文怀里则抱着涿洗好的杯盏,进了屋,黑布棉鞋印下浅浅一层霜雪纹印。
    四人一人匀了一块给老导演,坐下来,围着方桌一块儿认认真真地吃了。谁也没提下午的事。
    吃了八宝饭,喝了两盏茶,灶膛里的火烧到了尽头,柴火冷了,他们也冷了,便互道了新年好和晚安。
    踏雪回屋,应隐问俊仪:“商先生睡觉的地方收拾好了吗?”
    俊仪看缇文,缇文看应隐,表情中写满了“还有这回事?”
    应隐便知道,这一个两个都忘了个干净。
    俊仪立刻撇清自己:“我以为缇文会安排的,她是表妹!”
    缇文喊冤:“我以为应隐已经吩咐你收拾了。”
    应隐:“我以为俊仪跟你商量好了。”
    商邵:“……”
    一推开门,三台油汀灯都亮着,屋子里暖如春天。
    通铺上早已铺好了被褥,却只剩应隐那床白底黑蝴蝶结的,另外两床不翼而飞。
    缇文和俊仪勾住木门上的铜环把手,弓着背咬着唇,嘻嘻笑地往后退:“我们睡高级套房去啦,拜拜!”
    没等应隐有反应,两个人关上门,踩雪声和笑声顺着小径远得很快,是跑的。
    一旦只剩两个人,应隐反而不自在起来,视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瞥见床边一个墨绿色的大纸盒,她“嗯?”了一声,抬眸问商邵:“这是什么?”
    商邵一边脱衣,一边说:“拆开看看。”
    应隐抽开丝绒蝴蝶结,揭开盖子,拂开薄纸,看见里面一件羊绒大衣上叠着一件真丝裙。
    都是绿色的,不过是不同的绿,大衣是淡淡的水玉青,真丝裙是初夏的桃叶绿。
    应隐看回商邵。
    “过新年,当然要穿新衣。”他将西服挂到墙边简易的衣帽架上,“喜欢吗?”
    这是康叔和他夫人挑的,挑时,特意打电话问了温有宜的意见。温有宜听闻康叔是要送给很重要的人,便打了电话给品牌。大年三十的,品牌调了所有绿色成衣集中到门店,其中有一款是许多挚友顾客排队要买也买不上的,便是应隐眼前这一件。
    应隐抱着衣服,想笑,又像是想哭。想到商邵今天跟她说以后要少哭,眼泪便听话地回去了。
    她洗了很久的澡,不知道商邵去了栗山那边。
    栗山似乎知道他会来,床榻上茶几未撤,煮茶以待,门也没锁。听见动静,他眉梢未抬,径自用竹木镊子取了茶盏,放到小桌对面,“请。”
    “打扰。”商邵颔首,在他对面盘腿而坐。
    明人不说暗话,栗山静等着。
    “她在吃药,你的医生我不放心,明天会有新医生过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你可以尊重她的状态,如果医生喊停,我会想尽办法带她走。”
    栗山笑一笑:“她是一位好演员,我很庆幸她的另一半是你。”
    商邵不避他目光,“君子一诺,回答我。”
    他逼迫的气场太强,栗山注着茶汤的手一顿,沉默半晌,脸上皱纹松动。
    “我也不是草木之心。”他叹息着说。
    应隐出来时,商邵已经坐回床沿。她对他们这一场短暂的对峙一无所觉,坐到他腿上时,只觉得他满身风雪气息。
    奇怪,刚刚脱下的西服怎么又穿上了?
    商邵一身西装革履,揽她入怀,目光认真、自上而下,看桃叶绿的她。
    “冷不冷?”他嗅着她颈项,若有似无地吻着。
    “不冷。”
    “不冷,怎么发抖?”他说着,手顺着颈侧流连至肩,手指插进肩带间。随着他继续下滑的动作,松垮的肩带也一并滑落了下去。
    第87章
    平时总嫌冷的床铺,只是因为多了一个男人,就热得冒汗。
    应隐被热醒时,不知道是几点,透过窗户望出去,天还黑蓝着,在室内投下深蓝色的光线。她动静微小,只是想稍稍从他怀里离开些,商邵就睁开了眼。
    他一时没说话,先是下意识地将她按回了怀里,接着才问:“怎么醒了?”
    性事过后的嗓音沉哑,有一种餍足后的倦怠之意。
    “热。”
    “热?”商邵稍稍清醒。
    “嗯。”应隐从鼻尖哼出声音,手掌抵着他胸膛,身体自他怀里疏离了些。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入睡前他给她做的擦洗清洁都白费了,身体被潮热拢着,让商邵彻底懂了“温香软玉”四个字怎么写。
    那股欲潮并未从他身体里彻底消退,他眸色还习惯性地暗着,将被子从应隐巴掌大的脸上推下,人还是给贴回了怀里。
    “这样睡。”
    应隐:“……”
    她推一推,听到他冷峻警告的声音:“别动。”
    应隐果然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如小动物般拘了一会,问:“你明天走吗?”
    “不走。”
    “那……后天走?”
    “也不走。”
    应隐忍不住抬起下巴,迷茫一下,自顾自找到答案:“忘了,你也有新年假。”
    商邵笑了一声。她太天真,他都无从解释。新年是他最应酬不暇的时候,今年他撂了挑子,再联系到年前的病假停职,就很耐人寻味了。家族里的叔伯长辈少不了要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揣测。
    在他任下牢固一心的高层,也开始有了异想。他们原本觉得是父子打架,没什么好操心的,这会儿也开始传,太子爷是否真要成废太子了?但他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桩一件。
    “你想我什么时候走?”商邵亲亲应隐鼻尖。
    “我不想你走。”应隐困地乖起来,“可是你好忙,一分钟上下几亿……”
    近乎于梦话。
    商邵收紧怀抱:“那就一直不走。”
    应隐渐渐再度睡了过去。她呼吸温热绵长,有甜香味。商邵闻着,忍不住低下头,含住她唇瓣吮吻了一会。应隐在梦里也对他百依百顺,他要,她给,微微张开唇,接纳他的舌尖和气息。
    再醒来时,是被屋外的人声吵醒的。
    听到罗思量打从窗外经过,不知道跟谁打招呼说:“喝茶啊!走走走!行政走廊打牌去!”
    应隐蓦地翻身坐起——糟了!忘了请假,会不会说她耍大牌?怎么没人叫她?急匆匆套上羽绒服、趿拉上棉拖,下了床,快步小跑着到了门前。
    铜环晃撞了几下,木门被猛地拉开,门前,雪地反射着晴天强光,让应隐倏然眯起眼。
    商邵正在门前打电话,听见动静,回过眼眸,夹烟的那手拢盖住电话,道:“早晨。”
    电话那头的商檠业听到他语气,克制地沉了声。
    应隐指指他手机,商邵便说:“已经挂了。”
    商檠业:“……”
    父子两个正在聊集团内部事务,或者说,是商檠业在单方面跟他聊,商邵只是听。他到底是担一个长子的名头,秩序还是守在骨子里的,因此也不会大不敬地真挂了商檠业电话。
    “怎么没叫我?”应隐站在门内,那阵慌里慌张随着清醒而平息,她一边问着,一边将胳膊套进羽绒服袖筒中。
    “看你昨晚上累,没舍得。”
    商檠业:“……”
    应隐脸色也有些红,小声嘟囔道:“你别乱说,被别人听到……”
    “没有别人。”商邵看着她穿衣,将烟咬回唇角:“怎么不穿我送你的那件?”
    “反正待会儿开工了就要换。”
    “今天不开工。”
    “啊?”应隐懵了,拉着拉链的动作也停顿住了:“不可能。”
    这电影里投了她的钱,她知道资金情况,而且因为她自己状态和栗山一如既往的延宕,费用已经吃紧。剧组百十号人,工费、器械场地的租赁、日常生活杂费,都是钱。不管是缇文还是栗山,都不可能真答应停工一天的。
    对于剧组职工来说,别人过节他们赶大夜也是常态,昨晚上虽然都嚷嚷着灌醉老板初一放假,但事实上都扣着数儿,谁能喝谁不能喝那是心中一目了然——要不然最终被灌最多的,怎么刚好是千杯不倒的姜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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