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下,小吴秒速消失。
    等温瓷收拾好东西下班,外间已经空了,她看到办公室门口摆着一杯热美式。
    杯壁还是温的,边上一张小便签贴:to my boss。
    倒是挺贴心。
    下班后她直接去的老宅。
    时至年关,家里门庭若市,老太太嘱托她每天都要回家。
    进门时看到园子外已经停了好些车子,一绕过照壁,果然热闹非凡。
    管家李叔迎上来,说来了好多温家的近亲远亲,来看望老太太。
    温瓷点头称好,换了身衣服才去大厅。
    在长辈面前,她穿得要没那么锐利,很温柔的针织长裙,看起来像没什么脾气。
    老太太远远看到她,招手:“小瓷,过来跟长辈们打招呼。”
    温瓷熟门熟路地挨个招呼过去,最后坐下。
    老太太随口道:“薄言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年后要去保加利亚看玫瑰的事是他们俩的私房话,温瓷不会拿出来跟别人讲。她只知道这些天她在忙公司的事,他那边时不时还要被章合泰打扰,应该更忙。
    温瓷只乖声说:“他们这行总是这样,忙起来脚不沾地。”
    “打算一直这样?”老太太缓缓开口,“年后不如叫孙女婿来温氏帮忙吧。”
    老太太这话一出,大厅里的还在谈笑风生的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眼观鼻鼻观心地观察起了氛围来。
    温瓷像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话题,没拒绝:“晚点您再问问他。”
    老太太语气里都是傲气:“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也不是不愿意。”温瓷说,“问一声不是显得您跟我们小辈有商有量么。”
    老太太在人前格外好说话:“行,我就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意见。”
    说完,老太太继续去和别人聊闲天,温瓷也有了时间看手机。
    她垂着眼皮,随意在聊天框敲了几个字,而后删除,改成另一句话。
    温瓷:今天找个借口别来了。
    温瓷:奶奶在逮你。
    她这个位置离窗口近,玻璃窗清晰地反射出手机荧幕。
    刚发完,她就听到身边响起个调笑的声音。
    “可以啊,你好勇。”
    温瓷抬眼,看到陆诏笑嘻嘻地凑到跟前,他往窗户那侧扬起下颌,啧啧两声。
    看到玻璃窗里的倒影,温瓷面不改色地熄了屏:“偷看别人手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你明摆着让我看的。”陆诏油嘴滑舌地说,“我还有不看的道理?”
    抿住下唇,温瓷不打算理他。
    知道他和自己的远房表姐相敬如宾,说难听点是互不管账,她换了个位置,坐到远房表姐身边。果然,陆诏没再厚着脸皮跟过来。
    但她这么一换位置,表姐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和她搭话。
    温家三代单传,唯一的继承人,放在哪儿都应该是被奉承的对象。
    表姐想了想,生硬地开口:“小瓷,最近怎么样?”
    “嗯?”温瓷一时没领会到她问什么,笼统地回答说:“都挺好的。”
    “哦哦,那就好。之前我听他……听陆诏说过,你和现在的先生是高中同学。那真的挺巧的。起码不用再花时间互相了解。很幸运。”
    都分开十年了,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吧。
    温瓷心里那么想,嘴上还是说:“嗯,是挺幸运。”
    “那你们高中时是同班同学?关系应该还不错吧?刚才你来之前老太太还说晚点你应该会和你先生一起过来。”表姐不无钦羡地说,“想必比我们和谐太多。”
    看表姐脸色不佳,温瓷只摇摇头:“他啊,心里也就工作。”
    “他……我是说陆诏。”表姐语气变得漠然,“心里连工作也没有,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我以前不知道,这样的婚姻过得像怪物一样。”
    可能他们这副样子才是大多数联姻的真实样貌。
    温瓷想出声安慰,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出口。她不擅长做这种事,最后还是作罢。
    恰逢老太太聊完天望过来,在她们俩各异的神色上停留数秒,问:“聊什么了?”
    “随便聊聊。”温瓷像往常那样敷衍过去。
    但表姐可能与老太太相处太少,只要老太太一说话,她立马正襟危坐起来,“嗯,和小瓷随便聊聊。说她和先生是高中同学,比我们要琴瑟……”
    温瓷脑子里那根弦忽得乍响,几乎要崩裂。
    她下意识张嘴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老太太在那头若有似无地笑了声。明明笑得慈祥,温瓷仿佛在温暖的厅堂里感觉到了丝丝冷意。她觉得脊骨发麻,而后听到老太太说。
    “高中同学?嗯,确实不错。”
    温瓷深深吸了口气。
    任谁在这种家庭里活着,都会变成怪物的吧。
    作者有话说:
    尽力了,写死我了……
    我这种码字速度,真的要攒一个礼拜才能凑个双更,真不容易!
    周五了祝大家周末愉快(红包在此)
    第36章 花刺
    气氛不对。
    表姐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她不够了解这对祖孙,一时间找不到错点在哪。
    还是陆诏反应更快。
    他迅速瞥了一眼温瓷,又去看老太太, 笑起来没心没肺:“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那能算什么高中同学啊。我估计像我这样一个月能跟温大小姐说上两句话的, 都不一定被她当同学。”
    老太太用指腹摩挲起茶杯:“先前我倒不知道薄言高中是加德的。”
    陆诏笑着回:“转来过一年。要不是每周一礼堂上都是他发言, 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老太太嗔怪:“小瓷也没提过。”
    陆诏是在帮她解围。
    他插嘴的那几句话间隙,温瓷已经稳住心神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放缓语气:“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哦。”老太太淡淡道, “说到薄言, 怎么还不过来?”
    “刚才他跟我说公司太忙,今天应该过不来了。”温瓷答。
    老太太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话题看似是揭过去了,温瓷却知道没这么简单,往后数十分钟都如坐针毡。
    等家里最后一轮亲戚的汽车引擎声渐远, 温瓷意料之中听到一声低缓却中气十足的召唤:“小瓷, 过来。”
    温瓷放下手里的水杯,乖巧地坐得更近一些。
    四下无人, 老太太垂着眼皮:“是让你坐过来吗?”
    温瓷只觉得后腰开始一直到头皮, 整个人都像被通了电似的发麻。
    她提起裙摆,直直地跪在一块蒲垫上,像在心里重复无数遍似的, 一切驾轻就熟。
    见她跟往日一样脾气乖顺, 老太太心里稍稍舒坦一些, 把管家李叔叫到身边, 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温瓷始终低着头, 仿佛事不关己。
    过了一会儿, 脚步声渐近,李叔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在余光一角,温瓷看到了她移栽在老宅花园的珍珠雪山,一簇簇一团团,花开得正娇嫩。显然,娇嫩的花没受到该有的对待。她垂着的视线里,看到那几支开得最好看的,伴随嘎达一声,半垂了下来。
    生命力从旺盛到终结,只是一个瞬间。
    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把剪子,从根开始一根一根地往上拔刺。
    “这花呐,是好看。就是长刺儿。”老太太的声音在厅堂里缓缓传开,“有时候不光是树,花也要修剪。要不然握在手里,容易扎手。”
    玫瑰花刺如同落雨般滴滴答答掉在地板上,很快浅浅一茬。
    根茎上那些新拔除的刺留下一串浅绿色的新疤。深色的,浅色的,斑斑驳驳,没一块好皮。
    老太太叫她抬头的时候,花茎已经千疮百孔了,连叶子带刺儿一根不剩。珍珠雪山只剩下光秃秃的花骨朵。娇艳归娇艳,像拔光毛的孔雀,味道全无。
    她记得薄言头一次来温家,送她的就是珍珠雪山。
    老太太这么做仿佛别有深意似的,满园子这样那样的花不挑,偏偏是这一株。
    “您罚我好了。”温瓷面无表情地说,“跟花置什么气?”
    “罚你?”老太太提高声音,“你做错事儿了?”
    温瓷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她抿了下唇,不再挣扎。
    老太太慈祥地眯起眼:“奶奶不罚你。来,过来,到奶奶身边来。”
    满地的刺,温瓷像没看见似的,面不改色地挪动膝盖。
    膝下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咬紧牙关继续往前挪动。一步、两步、三步……每挪动一次,痛感就从不同的地方传来。到后来竟有点麻木了,只觉得痛,但不知道来自哪里。
    是的,这就是老太太说的“不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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