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地才是头一件要紧的事,藩王封地多近边疆,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太仆寺用来养军马的。没有地,朝廷养不了马,征马就必须摊派给马户,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了。”
    龚肃羽看着女儿,答得温和耐心,眼神也带上绵软笑意,昭仁帝几乎从未看到过他如此亲切的模样,而温湛则感慨老头对女儿比对老婆还宠,难怪要视女婿为眼中钉了。
    “那茶马互市呢?种茶叶比养马容易多了,多与牧民换些马儿岂不是好?”
    “纾儿说得不错,互市于我大郑而言,确实最为便捷。只因人心贪婪,为谋暴利冒死倒卖私茶者猖獗难禁,太祖年间三十斤茶叶便可换一匹良驹,到如今已然涨至成百上千斤。”
    “啊,原来是这样,多谢爹爹指点。一国之政如此庞杂繁复,大到国帑赋税,小到互市溢价,爹爹都能如数家珍,太厉害啦!要知道这方方面面许多事物已经不容易,还得记得历朝历代旧史经由,博学广记令人叹服。”
    这父女两旁若无人地喊起小名叫上“爹爹”,把君臣之礼丢到了九霄云外,但皇帝不愿扫了老婆兴致,大太监刘安身份低不好插嘴,而温湛根本不在乎这些,反生出小小嫉妒,
    一样教人,老头对女儿温言软语耐性十足,对他就肃穆严厉点到即止,剩下的自己悟。要论拍马屁的功力,他自认也不逊于皇后,老头却只对宝贝女儿一人和颜悦色,唉……
    熟知女儿脾性的龚阁老并不自谦,只对她微微一笑,温软目光透出无尽的喜爱疼惜。
    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要和皇帝谈的是宗藩的事,几人回到正题商议其中细节,皇帝问东问西却对结论不置可否,显然心有疑虑,龚肃羽不满女婿优柔寡断,说话间脸色又冷了下来。
    “祖制不可轻动,阁老所谏虽利国利民,却有违祖训,事关重大,且容朕考量数日,与内阁诸臣再行商议,谨慎决断。”
    这种作死的事恪桓不可能随随便便点头,真要这么干宗室还不知道怎么闹呢,且不说他根本不想跳进岳父的战壕,退一万步也应该与朝臣们从长计议,拟定一个妥善可行之策。
    龚肃羽却不给他考虑的余地,咄咄紧逼:“内阁余人并无异议。”
    又来了!
    昭仁帝眉头一紧,温湛连忙打圆场:“即便阁老们都赞成改制,各人于细微处想法定然不尽相同,皇上多听几方建议,或许另有启发。”
    今日费时费力进宫,花了这么多口舌就是为了当面逼废物女婿答应,龚肃羽威逼昭仁帝屡次得手,早就吃透他半硬不软的性子,还想再给皇帝施压,余光瞄到一直乖乖坐着的女儿抬手捋了一下鬓角碎发,大眼睛委屈幽怨地看着他,撅着嘴可以挂油瓶了。
    啧,果然女生外向。
    宝贝女儿偏帮外人,首辅也不高兴了,板起脸起身行礼:“微臣告退。”
    不顺心,撂挑子走人!
    皇帝被岳父这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气得肝疼,多一秒也不想看到他,拧着眉毛挥挥手,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龚肃羽挺直身体,无所谓地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龚纾总算见识到父亲是怎样目无君上冒犯天子的了,自家皇帝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被他气出病来一点也不奇怪,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劝他两句。她转头望向恪桓,还没开口,皇帝便已会意。
    “去吧,纾纾难得能和父亲见上一面,叫阁老去偏殿坐坐,多聊一会儿。”
    呜呜呜,他好体贴!
    碍着温湛在,皇后没法与皇帝亲昵,只能对他含羞抿唇而笑,站起来欠身谢恩,又抬头笑靥如花看了他一眼才走,两人对视的眼神中浓浓爱意溢于言表。
    温湛被这对小夫妻喂了一嘴狗粮,不得不低头忍笑,暗暗思忖尽管小皇后是老头与皇帝不对付的缘由,但有她这样讨人喜欢会说话的从中调停劝说,未必不能解开翁婿之间的死结。
    他们的目标立场无限重合,皇后才是他的盟友。
    猫猫:湛湛,你是单相思。
    温湛:瞎说,阁老很疼我的。
    纾纾:那是温大人没看到过他怎么“疼”我娘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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