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看不起她。
    全身上下也就脖子上那条项链值点钱。
    八成还是徐初阳送的。
    一股低等人的穷酸气。
    裴清术不像是在开玩笑,惯有的松弛感早就褪去,手指搭在杯壁上,似有若无地轻抚,有种消磨时间的慵懒。
    周硗知道。
    他在等,等自己开口道歉。
    哪怕再不愿意,眼下也没有退路。
    若是想像往常那样仗着他的宽容,企图撒个娇蒙混过去,那不可能。
    这点眼力见周硗还是有的。
    所以他最终还是和林琅道了歉。
    歉是道了,却迟迟没有等来回应。
    接受还是拒绝。
    牛排的味道确实很好,林琅吃饱了,搁了刀叉,拿餐巾擦嘴。
    她不光吃饭慢,做任何事都很慢。
    徐初阳总说,她像只树懒,总是慢吞吞的。
    他还说,很可爱。
    在很久之前,林琅的慢,只会成为别人指责她的原因。
    他们嫌她太慢。
    林琅想过要改,可太难了。
    长期吃药,让她的思维变得迟缓,行动也没能避免。
    可是,徐初阳夸她可爱。
    他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突如其来的安静,将氛围推到一个诡异的高度。
    徐初阳沉默不语,脸色不大好看。
    在周硗说出那句嘲讽针对林琅的话时,他便要开口。
    顾虑到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才没有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可是,却被裴清术抢了先。
    做为相识二十多年的好友,徐初阳是最了解他的。
    不管对待谁,他时刻保持着温和谦逊,可这不代表他是个热情性子。
    很多时候,他是不愿意亲自出面多管闲事的。
    譬如刚才的场面。
    可是。
    徐初阳下意识看向裴清术。
    在两人眼神对上的同时,裴清术不动声色避开了。
    那双浅色的眸,也不知焦距落在何处。
    可能只是单纯在放空,什么都没看。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被敬了一圈的酒,还剩下大半杯。
    此刻却被他一饮而尽。
    徐初阳沉默半晌,又去看林琅。
    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安静坐着,没有太多的话。
    生日聚会可以说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好在周硗是个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的人,这事儿过去了他也不记仇。
    心里对林琅没记恨,但也没多少善意。
    总想着找点机会再嘲她几句。
    吃完了饭,那群人没立刻走。
    周硗在家里搞了几张电动麻将桌,说是正好可以凑几桌。
    家里难得热闹,奶奶也高兴。
    徐初阳和裴清术是最难留的两个人,也是今天的重要角色。
    他们两要是走了,那今天这场子至少得散一半。
    今天到场的大半客人几乎都是冲着他两。
    为了留住他们,周硗只能请出奶奶。
    徐初阳和裴清术是这群人中最听话懂事的。
    从小就这样。
    同龄人忙着叛逆逃课打架,他们已经包揽了各大竞赛的一二名。
    同龄人开始飙车轰趴,他们学校家里两点一线。
    这两个人的青春期可以说是出奇的步调一致。
    当然,除了早恋这事儿。
    徐初阳开窍的早,那颗少年情怀早就对蒋杳芳心暗许。
    至于裴清术,清心寡欲到都快皈依佛门了。
    周硗算准了长辈开口,哪怕再不愿,他们还是会留下。
    果然。
    如他所愿。
    徐初阳握着林琅带着寒意的手,问她是不是冷。
    她摇摇头,说还好。她的手一年四季好像都是凉的,但这不代表她冷。
    体质问题。
    徐初阳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外套里,贴着毛衣,熨帖着他的体温暖手。
    有几个人早就聚到蒋杳身边了,拉着她亲热寒暄,回忆过往。
    看着像是老朋友多年没见的熟稔,其实不过就是不走心的虚伪交际。
    面子上应付一下而已。
    再者,虽然她家落魄了,仇家也立了不少。但有徐初阳在,她照样可以光鲜亮丽的出现在这里。
    所以说,长得漂亮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他们心里对蒋杳同样是不屑,最后还不是得靠男人。
    但被她靠着的那个男人,身份又是他们不得不去讨好奉承的。
    心里瞧不起她这行为又怎么样。
    有人和蒋杳说着话,视线却往一旁的林琅身上放。
    徐初阳这会倒是坐在她旁边,可他此刻心里到底装着是谁,谁又能知道呢。
    他们这种圈子,又不单单只会找一个女人。
    单说小胖那种外表看着单纯的可爱型,玩起来不照样花的要命。
    感受着如芒在背的眼神,林琅这会是真的想走了,她觉得自己已经给足了耐心,坐在这儿供别人当猴子一样参观。
    “什么时候走?”她轻声去问徐初阳。
    他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去接保姆递来的热水。
    “再待一会。”
    他把热水拿给她,让她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老人家都开口了,照顾下她的面子,再等十分钟,好吗?”
    最后两个字,像是在温声询问她的意见,实则是在哄着她。
    哄她再留十分钟。
    明知道林琅对他的请求没法拒绝。
    林琅沉默几秒,最终还是接过他递来的水杯。
    温热的,在她掌心,将那股凉意短暂驱逐。
    裴清术被奶奶叫到楼下去了,说是前阵子去庙里求的签,至今没有解。
    裴清术看了眼签文,泛黄的竹条上写了八个字
    ——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裴清术看完后,将那签放回签筒。
    老太太见他这副模样,心焦如焚,问他可是不好的意思?
    他轻声笑笑,扶着老人坐下:“中签,不算好,但也不差。”
    老太太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这会才回味过来裴清术刚才那个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先让她对这签的期望值没那么高,再告诉她结果。
    一起一落的,中签反而还成了好事。
    老太太捂胸口,又笑着问他:“那这签文的意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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