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握着锅柄,一只手去拿清洗好的瓷盘,将炒好的菜倒进去。
    好像什么都没变,和以前一样。
    他工作不忙的时候,或是下班早,都会在家给她做饭。
    是料定了她不爱争论,所以打算像从前那样,轻飘飘带过,装作无事发生?
    林琅将包放下,人往厨房旁的门框上这么一靠:“徐初阳,我们谈谈吧。”
    徐初阳对上她的那双眼,浅淡到像是洗到褪色的琥珀。
    从前只对他一个人才会表露很多情绪,此时仿佛被连根拔走的植物。
    只剩下空洞。
    幽深,却又干净。
    徐初阳知道,那道坎她始终都过不去。
    是他当时没有考虑周全,是他做错了。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也知道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林琅点头,平静的问出口:“所以你就打算什么都不说?”
    徐初阳是个沉稳性子,幼时便如此。
    早年前留宿裴清术家的师傅给徐初阳算过八字。
    他劝徐初阳,来日主事业,远情爱。
    “你人生的两道岔路,都败在感情上。”
    这是他的原话。
    徐初阳和裴清术不同,他对这些神鬼怪诞置若罔闻,只觉得,无稽之谈。
    可那日所说的话,好像在一点一点灵验。
    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控,都是因为女人。
    几天前听说林琅受伤,不知所踪,他就差没把整个北城都翻过来去找一遍。
    那种没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体验,只在很多年前,得知蒋杳要出国的时候才有过。
    再多的解释好像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只会生出几分狡辩意图。
    “当时情况太险峻了,医生说蒋杳的伤处哪怕再偏一分,都会有生命危险。”
    林琅不想听了。
    她只说自己想说的:“我最近在看房子,过几天我会搬走。”
    后背离开门框,她站直了身子,在她离开前,徐初阳过去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也不许她回房。
    有些疙瘩不及时解开,长时间梗在心里,只会越来越紧。
    他深知这个道理。
    所有他没办法去给林琅冷静的机会。
    她每多冷静一分钟,都是在不断远离他。
    “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谈谈吗,我们现在就谈。”
    “没必要了。”林琅说。
    徐初阳站在房门口,并不给林琅进去的机会,语气强硬:“林琅,你把你的不满全部告诉我。”
    她的不满?
    林琅有点想笑。
    她有什么不满他竟然全无所知。
    她还能不满什么,不满他擅自开始这场动机不纯的恋爱,不满他无数次看着自己这张脸时,心里或许想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不满他......
    她不满的地方太多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都过去了。
    林琅已经不想再计较了,实在太累。
    很小的时候,她见过领养家庭里的父母吵架,女方歇斯底里如同泼妇,男人却始终低头不发一言。
    路过的看了恐怕都要说一句,这男人真可怜。
    可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这个男人偷了家里准备给家里老人看病的钱去养外面的小三。
    人们大多只会轻信表面,对真相却疲于多问。
    林琅很害怕自己长大以后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人认为是不讲理的泼妇。
    所以她只是看着徐初阳的眼睛。
    然后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是你自己不珍惜。
    是你自己把别人的真心当作鱼目。
    --
    接到徐初阳的电话时,裴清术刚得了一块徽墨。
    前些天受邀参加的拍卖会上,无意中瞧见的。
    听说只剩这一块了,手艺繁琐,年代又远。
    这墨原来的主人也是一位私人收藏家。
    半路发家的暴发户,喜欢学人搞一些文雅爱好,但对什么都是半桶水。
    晃一晃,只能听得个水响。
    实在是石头上种黑豆——枉糟蹋东西。
    手机铃声响起,裴清术放下手里的东西,错目去看。
    来电显示人让他动作稍微顿住。
    大概是骨子里那点天然的傲,让他没法撒谎。
    可是现在。
    裴清术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好在徐初阳并没有问他。
    否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徐初阳只是拜托他,帮忙去一医照看一下蒋杳。
    她身边没个亲人朋友,只有她自己。
    至于他。
    徐初阳声音透着疲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他告诉裴清术,林琅想从家里搬出去,他得看着她,不许她走。
    因为深知,一旦离开,很多东西都会分崩离析,覆水再难收。
    他没有想过和林琅分手后的生活,更加没有想过和她分手。
    所以,也不可能会让它发生。
    “这些天麻烦你了。”
    裴清术的手捡起一颗即将要被磨成粉末,拿来作画的绿松石,那颗绿色的小石头在他指尖轻微滑动。
    他应下:“好。”
    脑子里,是徐初阳的那句。
    林琅想从家里搬出去。
    想从那个她和徐初阳的家里搬出去。
    裴清术按照徐初阳发给他的病房号找到了蒋杳。
    她正安静坐躺在床上,身后竖放着一个枕头。
    听见开门声,她面上带喜,那个名字还没喊出口,在看清来人后,喜悦变成疑惑,再到一种近乎难以置信的震惊。
    像是怎么也想不到,裴清术会来看望她。
    说起来她和裴清术并无多少交集。哪怕她家还没落魄时,以她的身份,连见他一面,都少有可能。
    身份之距,天差地别。
    “初阳有事来不了,所以托我过来看看。”
    仿佛知晓她的惊讶,他轻声开口,解释一遍。
    蒋杳还处于一种半梦半醒,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和他道谢:“谢谢。”
    他摇头,看一眼她的伤口,竟然如出一辙的,和林琅都伤在右臂。
    不过她的明显更严重一些,除了右臂,肩上也做过缝合处理。
    “我给你叫了外卖。”
    徐初阳交代过,医院的饭菜她吃不习惯。
    面对裴清术时,蒋杳总有种拂不开的自然。
    哪怕他是随和的。
    “谢谢。”
    “不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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