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一大早,天都没亮,南面便炸了锅一样。
    梁辉群叼着菸,从他房里拎出了两个黑衣大汉:
    「搞夜袭也不做功课。」他朝那两人道,将他们甩到了地上。
    依南面那样固若金汤的防御,这两人自然是被“刻意”放进来的。
    为了这样,梁二哥甚至还牺牲了和小朋友温温存存的时光。真他妈让人超级不爽:
    「就你们这种等级,我一个中年男人都能拼两个。」梁辉群在椅子上坐下,脚下踩着那二人,一脚一个:
    「说吧,找我贵干?」
    那两壮汉很想哭,梁辉群根本不像个中年人。他们才一进去就纷纷被他放倒在地。
    「吶吶,问你们话,」梁辉群推了把凌乱的头发,又抽了口菸,两颊因为吸菸的动作而有些凹陷,光影错落,烟雾迷离,倒染上了几分颓废的疯狂,让人有些不寒而慄。
    他发亮的皮鞋在其中一人背上转了转:
    「谁让你们来的?」
    然而这也就是为何萧晦一大早的,就被请到了南面。
    因为他还真就跟这件事有点关係。
    「二哥,你被夜袭,跟我有什么关係?」萧晦大声为自己抱屈:
    「冤枉!自己做人失败还怪我。」
    「你住嘴吧。我没直接去绑你,你就得感恩惜福了。」
    「你没绑我,那你绑我的狗做什么?」萧晦看了一眼一旁被五花大绑的姜慈良。
    姜慈良一脸无奈,他这最近会不会有点被捆绑的太密集了?
    「你要是我会不绑他吗?我吃过太多他的亏。」
    萧晦笑了:
    「我不用是你也很乐于绑他。」萧晦看向了一旁那两黑衣人,心里也有了底,可也不动声色。
    想必是沉威明等不了了,直接让人进南面找名册。
    「你知道的吧?原因。」梁辉群吐了口菸,迷迷濛濛,挡住了他的脸。
    「不知道。」萧晦答道:
    「你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梁辉群使了个眼神,底下的人连忙将那两大汉抬了出去。
    「名册。你有的吧?大哥肯定留给你了。」
    「名册?」萧晦愣了愣:
    「那是什么?上头写了谁的名字?大哥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梁辉群审视着他,萧晦一脸茫然,一旁的姜慈良更是一点称得上表情的东西都没有,脸上就只是排列整齐的五官。
    「别装傻了。你前阵子不还问我大哥在干嘛的?你没事问这干嘛?」
    「只是好奇,因为时常有政府官员过去西面找我,也时常有人问起大哥的事。我毕竟跟着大哥时间不长,才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到底原本在干啥。」萧晦一番话说的理所当然:
    「况且,二哥。要是那东西那么危险,你觉得大哥会留给吗?他一定也会留给他讨厌的傢伙,比如林三之类的。」
    这番话可不是萧晦杜撰的。
    何朔风的确直言不讳:
    「林然你怎么这么讨厌?我要是有什么麻烦肯定要推给你的,你就是欠教育。」
    林三那时特别难过,喝了酒逢人就问:「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萧晦每次都给他特别正面的答覆:
    「超讨厌。」
    每每这样,林三就会大哭一场,直喊大哥偏心,可隔天酒醒了便又忘了。
    依然持续的讨人厌。
    可你要萧晦来说,何朔风大概也不是真觉得林三多么惹人嫌,就只是有时候难免让人烦躁。
    毕竟那人不仅自私又胆小,不求上进又怨天尤人。
    可都拜把子了,总归不可能是多么讨厌。
    梁辉群一听萧晦这么说便是一愣,随后又摇摇头:
    「不可能。林三能把一手好牌打烂,要是他有名册,肯定早就眾所皆知。」
    萧晦仍是装傻:
    「二哥那么想要那东西是为什么?」
    「嘿!」梁辉群笑了,他靠回了椅背上:
    「偏不告诉你,反正你也没有那东西。」
    萧晦莞尔。
    「那倒是,跟我说也没意义。反正要我来说,我肯定是绝对不想要那东西的。麻烦死了。」
    他说是这么说,可却死不肯交出来给他二哥。
    梁辉群分明知道那东西肯定在他那里,可偏偏没证据。
    「萧晦你傻啦?要是有名册,我们不也多了一份保障?政府要是怕我们公开,肯定也会提供我们一些好处!」梁辉群说道:
    「我不是想跟你抢,我想跟你合作。要是能堵住政府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缉黑有多严重?」
    「来不及了。」萧晦道,他慢慢漾开了笑,梁辉群只觉得那张笑脸越看越不妙。
    「什么东西来不及了?!」
    「二哥没看新闻吗?」萧晦一脸天真地问道。
    九点一到,梁辉群家里客厅的电视墙便主动开啟新闻画面。
    梁辉群下意识扫了电视一眼,只见满墙竟都报导着名册的事。
    上头甚至公开了部分姓名!
    「……真是疯了……萧晦……你……」梁辉群瞠目结舌。
    他竟是把名册公诸于世?
    萧晦笑了:
    「可不是吗?这谁啊简直疯了。可那东西藏着掖着也的确没意义。这上头公开的部分都是比较无足轻重的傢伙。不过杀鸡儆猴,大家心里有数。」他仍是不承认名册在手。
    萧晦暗地里将名册里几个较小咖的公佈了出来,身为娱乐城数一数二的大佬,自然是对操弄媒体得心应手。
    没人知道那名册上的名字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线索是谁提供的,可媒体、舆论都像鬣狗,即使空穴来风,照样满城风雨。
    梁辉群全然没他皮条。
    「你在玩命。」他道。
    萧晦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却坚决把自己跟这事划清界线。
    「总之我不知道大哥怎么跟那名册有关係了,我也没兴趣参与这些事。」萧晦站起身:
    「我要走了。」
    梁辉群没拦他,萧晦自会有自己的打算。
    萧晦一走,袁峯便问道:
    「如果他真有名册,你会杀他吗?」
    梁辉群捻熄了菸:
    「不会。」
    「为什么?」
    「为什么?」梁辉群笑了,看了他一眼:
    「我确信他有名册,不过我可不觉得所谓大哥留下的“名册”就真的只是一叠a4纸。既然萧晦死不承认又老神在在,便表示那东西肯定有所奇巧。即使我杀了他,拿到了名册也没意义,十之八九有看没懂。」他叹了口气,关上了喧闹的电视:
    「再说了,我也不想杀他。大势已定,以往老吴还在起码三对一还勉强顶得住,现在老吴死了,林然也没什么干劲,我倒不如独善其身,也不想跟萧晦对立。……而且即使真杀了他,我也杀不了他身边那隻狗。我可没那种胆量,姜慈良那隻疯狗,我要是敢碰萧晦半下,没准会被他抄了全家。」
    姜慈良现在是很乖,可梁辉群可没忘了他原先有多么残暴无情。
    不过梁辉群不动手,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
    比如,后知后觉的林然。
    他本就厌恶萧晦,嫌弃他的出身也看不起他用身体换来疼爱。
    北面式微以后,剩馀三面暗潮汹涌,四处都是线人。
    通常南面对于线人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发现了就是直接杀了。
    所以不论是林三或是萧晦,只要是他们放进去的人,通常都不长命。
    所以萧晦后来索性不干了,没必要浪费一个宝贵性命去换几个破烂消息。
    而林三就不一样了,他孜孜不倦,试了又试。可丢人到南面会被杀,丢到西面吧……结局又是截然不同。
    他就搞不懂萧晦到底哪里这么大的魅力?凡事林然派去西面的间谍,都会在短短几个礼拜之内被萧晦发现,并且纳入麾下,不仅乐不思蜀,还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在林然心里,便觉得萧晦肯定还是那套齷齪把戏,跟人不乾不净。
    只能说林然是真的傻,若萧晦真的只有身体能卖弄,又怎能撑起一整个娱乐城?
    底下一整群忠心耿耿的看门狗,怎可能信服一个只知道翘高屁股挨操的老大呢?
    总之辗转之间,林然也听说了名册的事。
    既然大哥留给萧晦的,那肯定是好东西。
    于是萧晦这边才过了两天平静日子,便又出事了。
    这天早上萧晦说了要去一趟市政府,他坐了强哥的车出门,而姜慈良则留在西面镇守。
    然而意外就是那段期间发生的,姜慈良接到电话时,萧晦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说是路上出了意外。从后方被人追撞,车尾全毁。
    姜慈良急忙赶到了医院,强哥仅受了轻伤,对方意图明确,便是衝着萧晦所在的后座撞上来的。
    强哥怔怔地看着从门口跑进门的傢伙,只见他一脸失措徬徨,顶着一头乱发,一向笔挺的西装凌乱,甚至连鞋子也不成双。
    「萧晦呢?」他一见强哥便问。
    强哥指了指身后的病房,姜慈良看着他,只见强哥红了眼。
    不安的感觉如同浪涛将他淹没,他想起萧晦独有的笑,玩世不恭,带着几分调皮,可又是那样让人爱怜不已。
    姜慈良有些感到失重,他手握着门把却无法冷静,一颗心跳得飞快。
    突然病房门被一个气急败坏的护理士一把推开,姜慈良吓了一跳,随即往旁边靠了靠。
    那护理士看了他一眼:
    「你是萧先生家属?」
    「……是。」
    「请你劝导他,让他听话,」护理士没好气道:
    「车窗破了的缘故,他身上有一些划伤,可他不配合擦药,一碰他就嗷嗷直叫!」
    姜慈良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
    什么嘛……这不是很精神吗?
    事情是这样的。
    强哥很早便发现后方有人跟着,他毕竟曾作为何朔风的司机,各种出生入死,经验老道。
    因此他很早便提醒萧晦有人跟车。
    萧晦让他不动声色,车子一路开到了较无人烟的道路上:
    「贴着分隔岛。」萧晦道。
    强哥换了车道,切进了最内侧。
    后方那台车看准了时机暴衝了上来,可在此之前,强哥变换车道时,萧晦便压下了后座靠外侧的座椅,顺势爬到了前座。
    姜慈良进了病房,只见萧晦坐在椅子上,三两个人拉着他,医生正拿着生理食盐水往他伤口喷。
    他死命挣扎。
    「伤口那么浅,甚至不用缝。我回家让狗舔一舔就得了……」
    姜慈良大步流星走了上前,从他背后由上而下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萧晦抬眼一看是他,马上便安分了。
    他往后把头靠在姜慈良肚子上,伤口什么的,突然就不喊痛了。
    这姜慈良竟是比药还管用。
    萧晦躲得快,伤口不多也真的如他所言一般并不深。
    可也正因为伤在表皮,所以特别疼。
    医生替他上完了药以后,便又开了药,叮嘱着回家如何清洁换药。
    而后,萧晦便出院了。
    姜慈良一路上半句话也没说,一回家也啥也不肯让萧晦做。就把他供着。按时送水送饭。
    「拜猪公啊?」萧晦朝他道:
    「把我供奉在床上做什么?我又不是断手断腿了!」
    「……」姜慈良看着他,五味杂陈:
    「你想要花,可我知道你讨厌死气沉沉的那种花。所以今天一整个早上,我都在你的小庭院替你种花。」他突然道。
    萧晦愣了愣,不明白他说这个做什么?
    「所以呢?」
    「我怕你等不到花开……」姜慈良低声道,眼眶竟是红了。
    萧晦赶忙爬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傻子,你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他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像我这种要比蟑螂还顽强的害虫,是不可能这么……」
    姜慈良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不能说。我也迷信了。」
    萧晦笑了:
    「所以呢?你种了什么花?」
    「等花开就知道。」姜慈良答道,他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
    「不管你怎么说,这次我不会姑息的。」
    萧晦看着他:
    「什么?」
    「撞你的人。」
    萧晦抬手搧了他一掌:
    「狗只要等主人下令再咬就行了,不准擅自行动。」
    姜慈良不回话。
    萧晦瞪着他,又捏了他的脸一把:
    「答话!」
    姜慈良不从,只低头吻他。
    那一瞬生死关头,萧晦脑海里只想着姜慈良。他想着……他都还没跟小狼狗过上甜甜蜜蜜的生活,要是像电影那样让狗死了主人,那姜慈良该怎么办?
    「我不要你杀人。」萧晦道:
    「我知道这很天真,可是……你温柔的双手不应该只是无止境的沾染无谓的血腥,」他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掌心:
    「这样温暖的手,我希望你用来抚摸我,让我兴奋让我颤抖,让我高潮得失去理智……而不是用来写下更多仇恨与血腥。復仇的循环没有意义,以前你必须这样活着,可现在不需要了。」
    姜慈良静静地听着,他没回话,可萧晦知道他会放在心上。
    因为他的每句话,姜慈良都会放在心上。
    「你的手,又大又暖,既适合託付未来,也适合掌握幸福。执子之手,我希望如此。」
    「……」
    「不过,即使不杀人仇一样得报。毕竟我萧晦可挑食了,特别不爱吃闷亏。」萧晦微微一笑:
    「让我们文明点来处理这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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