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四的空堂,宣辞预约了精神科回诊。
    这几年他配合医生处方、积极治疗,抑鬱症的情况改善不少。医生为此讚赏了宣辞一番,惹得宣辞不好意思的低头羞赧,直说没有什么。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情况逐渐良好,不在于他按时吃药、兴勤复诊的关係,梁又冬才是幕后最大功臣。
    ──一个人受不了、想伤害自己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给你干嘛?
    ──聊天啊,难道教你英文吗?不过你英文好像真的需要教一下……
    ──才不要给你教。
    ──好好好不要我教,那跟我聊天可以吗?反正就是离你美工刀远一点。
    ──才不要跟你聊。
    最后他还是打电话给他了,那是他们相爱的起点。
    「笑什么呢?」医生温柔地问,宣辞回过神,想起自己还在诊疗间里。
    「一些以前的事情。」他回答。
    「看起来是很棒的回忆。」医生在纸上记下笔记,开心道:「多笑跟想美好的事物是好事,你现在状况跟第一次看诊真的判若两人──当然,我喜欢你这种转变。」
    「我也喜欢。」
    医生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宣辞一一回应,医生最后还是开了处方笺,但笑说药量已经越来越少。
    宣辞闻言,跟着笑了。
    倘若几年前,他绝对不敢想自己会有治癒的一天。
    真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前阵子梁先生打电话给我,问我你能不能参加葬礼,儘管语气是諮询专业,但似乎很希望能从我嘴里听到不能去。」剩馀一点諮询时间,医生找话题聊天似的突然说道。
    知道梁又冬担心自己,但没想还有这段插曲,宣辞有些惊讶。
    「打扰医生了。」嘴上这么说,心头却很暖。
    「不打扰,这是我该做的。」医生摆手一笑,不忘提醒:「虽然从刚刚的问题及回答中,你情绪波动有点大,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我们面对失去都会如此。」
    宣辞乖巧点头,医生见了忍不住笑,末了又认真地说:「不过有什么问题,记得要说出来。」
    梁又冬这阵子忙一件开发案,传了封讯息说今晚要加班,嘱咐宣辞要好好吃饭,并询问今日复诊的状况。
    真爱操心。
    宣辞虽心里叨唸,手里打字仍乖巧应好,要他别太辛苦,他状况都好,医生开了少少几乎没有的药。
    逐一报告完,按下发送。
    宣辞再点开外带app点了两碗常吃店家的海鲜乌龙麵,一碗送到梁又冬公司,一碗送到家里。
    下单、结完帐,想来自己真像个为辛苦加班的丈夫、准备便当的人妻(虽然不是自己煮跟送),宣辞忍不住害羞的在沙发上打转。
    取了外卖,边吃着麵边看了一部电影,宣辞又做一会专题报告后,时间才过晚上九点,梁又冬还没回来。他坐在沙发上觉得有些无聊,脑中忽然想起今日医生说得话语。
    ──不过有什么问题,记得要说出来。
    思索片刻,宣辞起身从上学的后书包夹层拿出那叠在夏然公寓发现的资料。
    那日过后,宣辞每天都心神不寧,深怕夏知会突然来电,询问自己是不是偷拿东西。
    但一天天过去,手机悄然无声,夏知似乎没有发现。
    他缓缓摊开那叠纸,上头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及夏然标记过的註解记号。
    宣辞英文很差,看不太懂,但没想过要精通英文的梁又冬帮忙翻译。
    他没跟梁又冬或医生提及此事,直觉告诉他,梁又冬看到这份资料不会太开心,现在他得靠自己去寻找答案。
    拿出手机,点开即时翻译的app,把镜头对准这些英文文件,系统立即翻译出还算通顺的中文句子。
    宣辞睁眸一愣,看着被彆脚翻译的中文句子,每个字他都认得,组在一起却看不懂了。
    冷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双手一颤,手机掉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敲响。
    接近深夜,梁又冬神情疲惫的打开租屋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宣辞已经睡了。
    伸手摸索墙上的开关,啪一声,室内瞬间灯火通明,客厅茶几上留有宣辞阅读一半的书籍及用过的空碗。
    宣辞又忘记整理了。梁又冬无奈一笑,手脚麻利地将书本整齐放回一旁的书架,空碗拿至小厨房的水槽洗净。
    轻声打开卧室房门,细长的光线闯入漆黑的房内,隐约可见床上蜷曲一团的人儿,还熟睡地翻了个身。梁又冬安静地带上门,走到一旁的浴室梳洗,洗去一身的疲惫。
    躡手躡脚地回到房内,冷气机低温运转着,为免打扰宣辞歇息,梁又冬没吹乾头发,用乾净的毛巾随意擦拭,发梢还稍带点湿意。
    宣辞的睡眠品质很差,容易被吵醒,儘管梁又冬已经很小心拉起被角、躺在他身旁,仍惊动了他。
    宣辞瞇着眼,似醒非醒道:「回来了?」
    「抱歉,吵醒你。」梁又冬歉然一笑,将被子拉至他颈部盖好,宣辞闭着眼移到他怀里,寻找一个舒服的睡姿,在触及他微湿的发后,瞬间清醒。
    「你没吹头发。」他轻声说,像是在控诉。
    「原本不想吵醒你的,没事,一下就乾了。」梁又冬没怎么在意,搂着他想闭目休息。
    平常都是梁又冬追着他吹头发,这时宣辞哪能如他的意,挣扎起身,直接开啟房间大灯。刺眼的日光灯一亮,梁又冬受不了地瞇起双眼想躲进棉被里,而宣辞已经下床从旁边柜子拿出吹风机。
    最后,他不得不乖乖坐在床沿,让宣辞在他身后替他吹乾头发。
    梁又冬很难得享受到宣辞如此贴心的服务,一边享受着宣辞细长的手指在发间拂过,一边心想要不下次再故意不吹个几回,愉悦地闭上双眼。
    梁又冬的头发短,没一会就吹乾了。宣辞细緻的帮梁又冬抹了些护发素,确认每根发丝都乾燥柔软,才拔掉插头,把吹风机收好放回柜子里。
    梁又冬感觉到宣辞的离去,转身一看,宣辞已躺回被窝里,背对着自己。梁又冬熄了灯,躺回他的身旁,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下巴抵在宣辞的肩膀上,问道:「怎么了?」
    宣辞闭着眼,没有回头。「什么怎么了?」似乎不懂梁又冬的突然一问。
    应该是自己多想,梁又冬没再多言。
    「没什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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