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床底下的衣衫掺揉杂乱,里衣贴身一应俱全,不难想到隆起的被子底下是怎么样的不加遮盖的春色。
    赵逾和走近了两步,脚步都有些凌乱,堪堪停在皱巴巴的衣衫前面。不知是气急还是不可置信,声音里的颤抖不似作伪。他对着床榻轻声唤了一句:“母后?”
    若不是越春亲手接过了瓷瓶,她几乎也要相信赵逾和真的是毫不知情。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也在他的预算中。
    坦白来说,越春没有本能有些畏惧这样的修罗场。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一步了,又何必再顾忌旁的?左右戚廉隅也已料定这样险恶的局是她参与其中精心策划。她心里只余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仅仅停顿了一瞬,便探出头来。
    随着缓慢至极的动作,她彻底地暴露人前。
    她指甲盖上艳红的蔻丹最先进入大家的视线。不沾阳春水的白嫩,同青绿的锦被纠缠,紧紧抓着被子边缘,盖住光裸的躯体,脸上是闷出来的酡红,眼尾似乎还有湿意,顺着汗湿紧贴着侧颊的发,流光潋滟。
    口脂也是一点都没有了,只在唇周残留了浅浅一片迷乱的红,却不比下唇最丰满处的咬痕更艳丽。
    她的簪子全散落在枕头边,随着她抬身的动作发出细细的金玉撞击的响声。连耳坠都掉了一颗,不难想象先前的激烈。
    她眼里盈着泪光,像是死寂的怨恨,又像是不堪的屈辱。
    赵逾和显而易见的发愣,不知道是不是也没料想到这样的结局,还是震惊于她的表演。再开口的暗哑和颤抖不似作伪:“母后……”
    他像是再也按捺不住,顾不得什么皇家仪态,脚底一旋,揪住戚廉隅的衣领,狠狠砸了一拳。
    戚廉隅被猝不及防的发难打得措手不及,脸颊瞬间腾起热辣。他向后一个踉跄,还未及站稳,直接被赵逾和扑在地上。
    越春一懵,没料想还有这样的发展。他戏做得太真。
    戚廉隅嘴角蜿蜒出一道血迹,颧骨发红。拉扯间,原本就只是匆忙穿好的衣衫又被拉开,展露的胸膛遍布暧昧痕迹。
    越春想开口阻止,发出的声音却破碎嘶哑:“别打。”声音小得可怜,很快淹没在混乱中。
    两个储君,都是云端上的人,此刻倒在地上扭打,实在难看。众人也顾不得吃瓜,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
    这回赵逾和脸上也挂了彩,两个人胸口都起伏得厉害,被人驾着,动弹不得。
    场面控制住了,也少不得一番说教。毕竟他这着实是太荒谬、太恶劣、太可耻了!
    比起文臣引经据典指桑骂槐的痛批,武将就直截了当得多。什么“乱伦爬灰”、“兽欲上头”等等的难听荤词儿全无忌讳,只恨不得用尽天底下最脏的骂词儿叫他羞愧难当,当夜悬梁了结了才好。
    相比起来,文臣支支吾吾半天憋出来的“秽乱宫闱”好听不知道多少倍。
    面对赵逾和的发难戚廉隅尚有还手的冲劲,轮到这一圈人轮流怒斥的时候他倒是一言不发了。摆明了愿意因为这私欲承担相应的恶果——这倒更加像是他主动坐实了这一切都并非偶然。
    但他没有看过来哪怕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怒火的波及。他看着波澜不惊,但微微颤动的睫却隐约能让人瞧见他镇定的皮下的不平。
    越春指尖微动,突然有些心疼。他那样的孤立无援,是不是也很难过无助呢?
    【叮——《助六子越春奸计污廉隅》剧情完成!恭喜获得道具:平安符。目前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曙光就在眼前,宿主加油!】
    系统播报欢快非常,隐隐有不该属于它的情绪,像是停滞许久的剧情终于有了进展而松了好大一口气。
    越春反而没了以往完成剧情的欣喜,甚至都没多问道具的用途-
    如此皇家悖德秘辛,终究还是被压下来。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戚廉隅一连几日未曾上朝觐见,难免有几个爱八卦的打听。当日虽说都是些皇亲国戚,但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你一言我一句,一来二去就拼凑出了个大概——戚廉隅罔顾礼法,染指了当朝太后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好事者甚至发散了些——当今太后还是个贵妃的时候,戚廉隅就是养在她名字底下的——好家伙!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中间有那么几年,两人双双没了消息,宫里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了,但据说,六皇子私底下竟然是悄悄派人案中搜寻了的。这不就更说明,满皇宫都不知道他俩的踪迹?
    况且竟有人回忆道,此间路过江南,竟瞧见一对儿举止亲密的“姐弟”神似太后和定国侯,当时只道自己多心,如今想来,他们定是私奔了才对!
    一时间此事被发酵到更令人津津乐道的程度,竟真真将赵逾和致使河定一难的风言风语压过了一头。
    他也趁此机会,委婉澄清,只道并无半分关系。众人竟也渐渐相信——毕竟再怎么天潢贵胄,也不过一介凡身,就算偶然窥得天机,哪还能操纵牛鬼蛇神?
    至此,赵逾和算是彻底摘了帽子,反倒是戚廉隅深陷舆论漩涡,暗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地骂。
    原本中立或是观望的墙头草,纷纷倒戈,效忠赵逾和手下,赵逾和势不可挡,当仁不让地宣布登基。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赵逾和着明黄龙炮,祭祀先殿,发布敕令昭告天下,请天神批准,拜天地拜宗庙败列祖列宗,回奉天殿登基。
    越春近来深居简出,不仅搁置了两个后辈的婚仪准备,连登基仪式都没有出席,皇室宗亲也都心照不宣,甚至连章太傅都罕见地没有苛责。
    新帝登基本就繁忙,是以当赵逾和晚间抽空来了殿里的时候,越春还颇感意外。
    赵逾和从前同她总是暧昧着,但却甚少留下来用膳,今日却留下来用了晚膳,用完之后还迟迟未走,与越春手谈了几把。
    越春眉头紧皱,对面的人却是神色从容,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笑意。他近来虽事务繁杂,颇为忙乱,但不可谓不春风得意。
    越春抬头看了他一眼,更觉得烦躁,索性把棋盘往前一推,两手弄散了棋局。黑白的棋子滚落了几颗,掉在地板上,当啷作响。
    越春赌气道:“不玩了,总是输。”
    有两颗棋子前后砸在赵逾和锦缎鞋面上,他也不恼,轻笑一声,道:“再试试,或许就赢了。”
    这话简直听得越春牙酸,她回道:“你铁面无私,一点不让,哪里有赢面?”
    赵逾和摇摇头不作答,慢条斯理将散落在棋盘外的棋子捡回去,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太后郁郁寡欢,不甘受辱自缢。对外宣称暴毙,母后觉得,这个借口如何?”
    越春顿住,面上显而易见的空白:“何意?”
    赵逾和笑意更深,显得整个人更加温和无害。他道:“忘了么?说好会给你名分的。给你安排个新身份就是了。”
    他说罢手指执棋,敲了敲羊脂玉棋盘,声音清脆,像是在思考:“右丞就不错,到时候就拟个养在外面的女儿的名头。如何?或者你有中意的人选?”
    越春无可避免地怔愣。在她的认知里,赵逾和就是一个纯粹的反派。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目的性极强,且针对性极强。即使时常的接触让她了解到他更鲜活独立的个性,她也并没有改观。
    从他诓骗越春把媚药当作蒙汗药就可以知道,他道德委实算不上高。那样的药劲,她和戚廉隅中的任何一个人吃下去了,结果都几乎只能有那么一个。他甚至还留了后手,点了香,他们那晚根本不可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他不仅道德感低,算计人来毫不手软,甚至有点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越春虽说犯不上为这么个事儿同他翻脸,但也同样对他没有任何期待——所以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她都没放在心上,反正就算没那些保证,她也不得不帮他——只要不卸磨杀驴,都能算他宅心仁厚。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真的在为实现诺言而做打算。
    越春无言于人性的复杂,他卑鄙独断,但竟然意外地守信,即便是面对前不久才利用背刺了的女子。大概所有的人都并非非黑即白的,即使是在这样虚构的话本世界。
    为自己的浅薄而生出浅浅的愧怍之后,她还是得婉拒。她根本不属于这里,更不想做他的后妃。“那日……你应当知道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洁之躯,难以相配。”
    越春咬唇,低下头,像是自惭形秽。
    赵逾和撩开袍子起身,站在她身前,将人纳进怀里,道:“既是因朕而起,你也无需妄自菲薄。”
    越春还要推辞,道:“可是……”
    赵逾和没等她说完,开口打断:“好了,你知朕不爱听这些。若是没有其他人选,那便右丞了,择日安排下去。今日不早了,早些休息。”
    赵逾和养尊处优,金尊玉贵养大,自然向来不喜别人忤逆,收锣罢鼓,更不再忍耐,叁言两语定了论。
    越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复杂。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对于女子,没有那些世俗的评判标准。
    罢了,反正戚廉隅也要成婚了,马上她就能走了,答应与不答应又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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