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章伯宁。于祗匆忙抹了下眼尾,像无事发生般,“我看这棵树有年头了。”
    章伯宁端了香槟的手指下树上那个鸟窝。他想起来都好笑,“还记得小时候我带着你爬树吗?都过去多少年了。”
    今天订婚的主角赵煦和是跟他一起过来的。他也说,“我记得,你俩在树上不敢下来了,是听白哥帮忙弄下来的。”
    于祗和章伯宁难得蹲在同一战壕里。双双回敬了赵煦和一声,“你可快拉倒吧,他那也能叫帮?”
    明明江听白说的是,“于二,你既然出息到敢爬树了,你就给我往下跳,摔瘸了胳膊腿儿,我有的是钱,一辈子养着你。”
    其实也没有多高,但于祗胆小,章伯宁都下来了她还不敢,在一旁给她鼓劲,“不怕的于祗,你快下来啊。”
    后来于祗把心一横跳下来,是江听白稳稳地抱住了她。
    江听白要放她落地,于祗看了一圈身边瞧热闹的人,在他耳边小小声说,“我腿软了,站不稳的。”
    “该。”江听白骂她。
    小女生要面子,于祗拍了拍他,“人好多。”
    江听白抱着她环视众人,“各位,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章伯宁想起那天晚上回家之前。江听白叫住他,“我说你小子,下回再撺掇于二做这些,我揭你的皮。”
    于祗回忆起这些又绷不住笑起来,边笑边擦伸出手指去眼睛,哭哭笑笑的,她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
    赵煦和问她怎么了。
    于祗摆了一下手,“没关系,正常的戒断反应。”
    就连当初那些,提起来就讨厌江听白到牙痒痒的旧事,也可以在今天,在应念未归人的离愁别句上添砖加瓦。垒出一堵厚厚的墙来,压得她快要倒不上气。以至于她都怀疑,江听白以前哪里又有那样坏呢?
    于祗甚至想得起来,当年害怕地把头埋在他肩上时,他的衬衫被阳光晒过的温暖又蓬松的味道。
    可她总不能,对赵煦和他们讲,我真的好想江听白喔。
    章伯宁说,“你戒什么?”
    “戒江听白。”
    “......”
    于祗在湖边找到了陈晼,她坐在块石头上,神情也不比从前高傲,反多了一点迷惘jsg和无助。龚序秋就站在她旁边,两个人谁也不先说话。
    于祗扶着月洞门,正预备打道回府。龚公子哄陈晼是很有一套的,抵得上她说一百句,就不用她在这儿给人碍眼了。
    但龚序秋先开了口,“这阵子外事活动多,也没顾上去找你,是不是瘦了点儿?”
    陈晼怔松地抬头,看见他的瞬间,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以为你结新欢了。”
    龚序秋转过脸笑起来,“陈总还会怕这些的吗?”
    于祗也抿嘴笑,她怕得连一贯很壮的胃口都没有了,那不是一般怕。她以为陈晼会否认,以为她会站起来说——“我要是怵你一下,以后见了面,当众管你叫爸爸!”
    这是陈晼的风格。
    但她没有,陈晼站是站了起来,可她说的是,“我不知道什么是怕,我迄小儿没怕过,就是有点舍不得你。要是你打算结婚,能别在北京吗?我会去砸场子的。”
    龚序秋哪儿禁得起她说这话。他看着陈晼,没几秒就吻了上去。
    于祗绯红着脸悄悄退回去。她没忍住拿出手机,给江听白打个电话。是萧铎接的,他说:“夫人,江总正和三位银行董事长会谈,需要我帮您拿进去给他听吗?”
    “不用。”
    她把手机攥在掌心里好一阵,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很快给权立发条信息:【主任,我送两份收购材料去东京,大概两天回。】
    权立不疑有他:【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于祗盯着这行字,有种高中上体育课,一个月连骗两次老师说她来了例假,好逃掉烦人的短跑测试的天真狡黠,然后得逞似的笑了出来。
    她让司机拿上护照来接她,签证是早办好了的,于祗订了下午两点的机票,算下来时间差不多,到羽田机场三个半小时,傍晚总归能到。
    于祗回了前院,再小坐了一阵就起身告辞,跨出院门时,听见两个女宾在议论,“赵煦和长成那副样子,新娘子居然天仙一样?”
    另一个嗤了一声,“不要只看人家的长相,这园子你没看见?”
    “为什么单给赵家一私家园林?”
    连旁边人都听不下去,“你怎么混进来的到底?”
    于祗笑着上了车,吩咐说,“送我去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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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纸婚
    ◎江总,您要的合同◎
    这场四方会谈结束的时候, 东京时间走到十二点半。
    江听白被他们三位送出会场,他用熟练的京都口音和他们友好地道别、致意,在转身上车,挥完手关紧车窗后, 靠在后座上长出一口气。
    日本人礼节太多, 多的他不得不时刻注意, 自己的领带是否饱满, 领口的别针有没有歪掉, 每一句是不是都用上了敬语。
    他两根手指扣进领节里, 稍微扯松了一点,“接下来的行程。”
    坐在前排的萧铎说, “下午三点访问东京大学,结束后听取科研座谈会。”
    江听白沉吟,“哪方面的?”
    萧铎看了一眼座谈会的主题, “仿生纳米技术,以及光电转换材料等研究领域。”
    江听白在牛津读博的时候,泡在实验室里做过很多研究,发表过不少有影响力的期刊,这一点不假。但从回国接管了集团以来, 没日没夜的,手边全是财务报表、数据分析。当年在学术界溅起的那点水花,早就被后辈们淹没在了汪洋里。
    如果不是寕江的东京分部,每年都要从东京大学招录一批优秀毕业生,他也不必花时间在这上头。
    在日本排名第一的东大。于二读大三的时候,来这所学校, 当过半年的交换生。她都交流出了些什么名堂江听白倒不知道, 但听他在东京的哥们儿李家英说, 于祗在学期结束的时候是快马加鞭回的国。
    他们当时坐在伦敦connaught酒吧里,江听白问那个香港的朋友为什么。家英说,“于祗的娇嫩样你知道,在学校里被财团家的小少爷看上了咯,再不走要惹一身麻烦。”
    江听白不大信只到这种程度,“单是看上的话,有什么麻烦惹?”
    李家英笑,“就三井家那位被金奴银婢伺候大的七郎,不太正派。”
    “他怎么不正派?”
    江听白这个时候又好像个没一点常识和经验,半点不通风月场上那一套的小年轻。他心里已经猜到答案,隐忍着怒气,不想相信这种事发生过。发生在他白璧无瑕的于二身上。
    她从小在北京城里见到的人,没有哪一个不对她恭敬守礼。被这么个霸王似的人物一弄,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装,你装,”李家英不信他不知道,“你还能听不懂?”
    “快说。”
    李家英伸出一只手来,浪荡笑着,在他脸上摸拧了一把,“就像这么不正派。”
    江听白烦闷地挥开,冷冰冰道,“那个男生什么来头?”
    这些事于祗不知道,只不过在她回到北京后没多久,那位让她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惶惶然跑回国内的三井君,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道歉。
    一反先前在学校混世魔王的态度,于祗听着那语气,甚至怀疑他在电话那边点头哈腰。
    江听白想到这里,又心猿意马起来,打下车窗,拢火点了一根烟,凸起的腕骨架在窗沿上,一口接一口,沉默着,抽得很慢。
    他掸了掸烟灰,“手机给我。”
    萧铎忙把手机拿过去,“夫人刚才打了个电话过来,但你正在忙,她说没什么事,不用进去惊动你。”
    今天是赵煦和订婚,她这会儿应该在长辈们面前站规矩,江听白想了想,就不给她百上加斤了,于祗本来就烦这些。
    小时候陈晼曾问于祗,在站规矩和江听白这两者当中,哪一样更讨厌?于祗说是并列第一。陈晼又问,如果是在江听白面前站规矩呢?于祗说如果一定要这么逼她,她可以选择跳河。
    赵煦和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合照。白裙子长卷发的于祗站在第二排的中间第四个,往陈雁西那边歪头笑了一下,在一群争奇斗妍的小姐夫人们当中,尤显得皎皎如明月高悬。
    萧铎又说,“在对东京大学访问结束后,晚上是和yamani会长的饭局。”
    江听白疲倦地皱一皱眉,顺手把银丝边眼镜摘下,收购的主要事宜已商定的七七八八,合同也签得差不多,这顿饭不会有太多别的内容,只是表地主之谊。如果再顺利一点,可以敲定最后的合同版本,这样就再好不过。
    但迎来送往,中间又夹着一堆繁文缛节,最是折腾人。
    萧铎看江听白已经闭了眼在小憩。他轻声吩咐司机,“稍微开慢一点,先回酒店休息。”
    *
    于祗从开蒙识字起,就一直从容不迫,她没有赶过这么急的飞机,一件行李都没有带,手袋里也只有手机、护照、身份证,和几张在日本用不上的人民币,因怕飞机上温度太低,她下车前,从座椅上取了一条黑色毯子,对折后当披肩围住了肩颈。
    这是江听白的毯子,一直都整齐地叠在后座,供他睡觉和看书的时候盖。长年累月,早就沾染了他的沉香味,托这条毯子的福,于祗在飞机上睡了过去。
    直到漆黑的夜幕降落在本州岛东南部的关东平原上。空姐过来叫她,“于小姐,飞机马上要降落了,您醒一醒。”
    于祗惺忪睁眼,“到东京了吗?”
    “是的。”
    五月末的东京快要迎来雨季,早晚温差比较大,尽管于祗出机场时,再三裹紧身上的毯子,一阵海风吹来,还是不免打了个喷嚏。
    她身上没有兑换好的日元,打不了出租车,只有让古月派车来机场接。
    古月接到她电话很意外,“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于祗有口难开,“嗯......临时起意的。”
    古月几乎已经猜到,“我现在让同事去接你,正好,也要送份合同去松川。”
    不是为了公事,当然就是私情。
    羽田机场在多摩川河口的左岸,不像位于千叶县的成田机场那么远,它距离市区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古月来的很快,埃尔法的车门自动打开,于祗小跑着坐上去,一点鼻尖冻得有些红,她叹道,“东京的夜晚气温这么低。”
    古月给她开了暖气,“是啊,室外的温度确实低。”
    她一直在酒店的会议室里,上传下达地带人改合同,倒没怎么觉得。
    于律师把合同拿起jsg来翻了翻,她惊呼,“比预计的收购价少了三个亿?”
    古月笑笑,表示她已经习以为常,“是小江总的才干,上了谈判桌,他从来不肯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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