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经是郑西野的女朋友,再单独和江叙见面晚饭,貌似不太合适?
    如是思索着,许芳菲迟疑须臾,又试探道:“那个……江警官,晚上吃饭就我们两个人吗?”
    江叙当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善解人意地说:“我正想问你,方不方便让我再带一个朋友。”
    许芳菲有点好奇:“我认识吗?”
    “应该认识。”江叙道,“是个油画画家,跟我跟阿野都是发小,名字叫宋瑜。”
    眨眼光景,许芳菲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孔,清丽明媚,笑容爽朗。
    许芳菲想起来了。
    宋瑜,那个在凌城办过《我与风》画展的青年画家,曾在云军工的小超市里帮她仗义解围。
    “啊,我记得宋小姐。”许芳菲唇畔牵起温和的弧,“只要你们两个不介意,一起吃饭,我没问题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江叙淡笑,“我待会儿把吃饭的餐厅和时间发给你。”
    许芳菲应道:“好的。”
    *
    江叙和宋瑜都是云城本地人,两人和郑西野一样,都在城南军区家属院长大。他们从小就活动在城南片区,对这一片美食非常了解,因此,这日聚餐的餐厅,也定在城南。
    入冬了。十一月的白天短得像兔子尾巴,还不到七点,整片天幕便已漆黑,街灯霓虹次第亮起,描绘出一幅炫丽的大都市夜景。
    江叙定的餐厅,叫“西子笑”,是一家私房菜中餐馆,老字号,庭院深深,典雅精致。
    许芳菲乘坐地铁,按照手机导航来到餐厅门口时,时间刚好是晚上的七点整。
    服务生周到热情,询问她包间名后,便领着她前往。
    推开名为“葳蕤”的雅间门,里头两名年轻男女便停止了交谈,不约而同看过来。
    “你们好。”许芳菲朝两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很久了吗?”
    “哪有,我也刚到。”
    先搭腔的是宋瑜。几年不见,这位青年女画家身上的气质愈发沉敛,她长发及腰,略施淡妆,浅紫色长裙下露出一双纤白如玉的足踝,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宋瑜朝许芳菲友善地扬起唇,顺带不忘打趣揶揄:“就是咱刑警大队长最积极,定的七点钟,结果他六点就来了。”
    江叙站起身,绅士地为两位女士倒茶水,口中半开玩笑说:“毕竟我做东,请客的哪能不积极,不然显得我多没诚意。”
    “欸,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宋瑜促狭地眨眼睛,朝许芳菲抬抬下巴,正色:“小许,今天点菜的时候可千万别跟江警官客气,他才破了一个大案,省里发了老多奖金,他一个单身汉钱也没地儿花,咱们不宰他一顿说不过去。”
    许芳菲被风趣活泼的宋瑜逗笑,顿时也没那么拘谨了。
    许芳菲附和地接话,一本正经:“宰不宰都是次要,主要是破了大案,得大吃一顿,帮江警官好好庆祝一下才对。”
    “对对对!”宋瑜哈哈大笑,“还是我们小许会说话,不叫宰,叫庆祝!”
    江叙弯着唇:“都行,随你们叫什么说法。总之这顿让两位吃开心,吃满意。好吧?”
    用餐全程,三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一会儿聊刑侦,一会儿聊艺术,一会儿又聊起娱乐圈的八卦,气氛松快而和谐。
    这顿晚饭吃到后程,许芳菲起身准备去洗手间。
    刚离开座位,背后便响起宋瑜的声音,说:“正好我想去补个妆,小许,你等等我一起。”
    两个女孩便一前一后出了雅间门。
    因只三人用餐,餐厅这边安排的雅间也是小间,内部不设洗手间。好在外面的公用洗手间也不远,十几米就到。
    许芳菲和宋瑜一起进隔间,又一起出来,再一起站在洗脸台前,弯腰洗手。
    许芳菲往手上挤了些洗手液,搓出泡沫正要冲水,旁边的宋瑜却冷不防出声。
    宋瑜随口道:“对了小许,你和郑西野在一起多久了?”
    许芳菲朝宋瑜露出个笑,回她:“也就两个来月。”
    宋瑜对着镜子补口红,边端详着镜中的唇色,边柔声说:“但是我看得出来,阿野从很早之前就惦记你了。”
    许芳菲微怔。
    “你上学那会儿我就发现了一件事——郑西野的性格很差劲,冷漠,阴沉,心思重,脾气也古怪,但是这些怪毛病,只要一遇上你,他就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宋瑜扭头看向许芳菲,弯起唇,“他真的好喜欢你。”
    许芳菲脸微微发热,窘促道:“我倒是没发现他这么多毛病。”
    宋瑜:“知道吗。我一直觉得,阿野是个坏种混球,能追到你这么好的姑娘,是边姨在天上帮衬他。”
    许芳菲笑容柔婉:“阿野对我是挺好的。”
    “对你好就好。”宋瑜见这小丫头乖巧又温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如果以后他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和江叙,咱们俩帮你收拾他。我跟江叙都说好了,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绝对无条件站你。”
    许芳菲心中动容,面上的笑意也更浓几分,诚恳道:“谢谢你们。”
    吃完饭,三人一起从西子笑餐厅出来。
    许芳菲和宋瑜开开心心聊着天。蓦的,宋瑜余光一瞥像是看见什么,当即眸光惊闪,对许芳菲说了句“稍等一下”后便直奔马路对面。
    许芳菲狐疑,目光顺着宋瑜的背影望过去。
    只见马路对面矗立着一座宏伟建筑,巴洛克风格,华贵典雅,极具特色,是云城最大的艺术展览馆。
    此刻,展览馆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不染纤尘,车身锃亮,连车轮子的缝隙里都寻不见半点尘泥。
    各路媒体和闪光灯,将汽车里三层外三层包围。
    不多时,一个穿西装的高个儿男人被簇围着下了车。他面容清俊,年纪并不算轻,三十五岁往上,四十岁以下,但言行举止恭谦有礼,浑身气度也温雅贵重,整个人充满了上流社会的贵族味道。
    宋瑜对周围的安保人员说了些什么。
    安保人员面露难色,快步走到高个儿男人身旁,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男人听完,略微一点头,人墙便成功打开一道缝。
    宋瑜眸绽喜色,当即快步走到男人身旁,笑盈盈跟他说着什么。
    男人侧着头安静聆听,间或浅浅一勾唇,侧颜英俊儒雅,好似一块打磨数年的阆苑美玉。
    数分钟后,宋瑜回来了。
    许芳菲目送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走进展览馆,好奇道:“瑜姐,那个先生是谁?”
    “哦,他叫邱明鹤,是当代最负盛名的石雕艺术家之一。作品在国内外拿过很多奖,还被很多国家的元首接见过。”宋瑜说着,语气里带出几分惊喜和欢欣,喜滋滋道:“我和邱先生以前在多伦多见过一次,当时聊过几句。我特别欣赏他,想不到他还记得我。”
    许芳菲:“他记得你很正常。你也是大艺术家,还这么好看。”
    “我跟邱明鹤先生一比,还算什么艺术家,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宋瑜大笑着摆手。
    闲聊完,许芳菲笑着朝江叙宋瑜挥挥手,与两人告别。
    江叙和宋瑜站在原地,安静目送那道纤细柔美的背影。
    忽的,宋瑜开口,打趣边上的江叙,说:“看见心上人和自己的好兄弟成了一对。江警官,什么感觉呀?”
    江叙凉凉瞥她,不咸不淡道:“你不也喜欢阿野,你什么感觉?”
    “感情这种事又勉强不来。除了祝福,忠心祝愿他们好,还能有什么感觉。”
    宋瑜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惆怅,但仅仅两秒,她便又扬起灿烂的笑,发自内心地说道:“边姨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野,让我们陪伴他,鼓励他,支撑他。现在有个这么好的女孩儿出现,边姨也能放心了。”
    *
    作为全军赫赫有名的技术单位,十七所每年接到的任务很多,密级不同,内容不同,执行任务的地点也天南海北,全国各地都有。
    许芳菲和宋瑜江叙见完面的第二周,她就来活了。
    这日傍晚,科政委冯俊莲将许芳菲叫到了办公室,先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请她坐,然后便脸色凝重地低下头,迟迟没有开口。
    许芳菲见冯俊莲这样子,心里狐疑又不安,问道:“政委,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冯俊莲这才定定神,开口说道:“是这样的。小许,这有个任务可能需要你出一下。”
    听见这话,许芳菲紧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小声回道:“出任务很正常呀,政委您这表情,我还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误要被处分了呢。”
    冯俊莲年纪稍长,对待许芳菲就像对待自己的小辈。她眉心微皱着,说:“主要是这次的任务,比较艰巨,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给你打个思想预防针。”
    许芳菲脸色沉肃下来,道:“政委,愿闻其详。”
    冯俊莲说:“狼牙大队的同志最近在昆仑山脉无人区执行一项行动,目前遇到了一些技术难题,反映给上级部门之后,上面做出了指示,要我们十七所远赴昆仑,为狼牙提供技术支援。”
    昆仑山脉无人区。
    许芳菲听着,眸光微震,脑海中瞬间便回响起大一拉练时,吴敏队干部对这个地方的描述——亚洲脊柱,万山之祖,传说中的中国龙脉。蓝天白云风景如画,不是人待的地儿。
    原来……
    郑西野这几年经常出任务的地方,就是昆仑哨所。
    冯俊莲继续道:“昆仑哨所是戍边部队,当地人给它取了个雅名,叫‘雪域葬歌’。那里最高海拔七千多米,平均海拔也是四千多,气候恶劣,生存条件极其艰苦,你又是个女孩子,派你去执行这项任务,我其实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说着,冯俊莲垂眸安静了会儿,数秒后才有重新看向许芳菲,说:“这样吧小许。你现在考虑一下,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立刻提出来,我会帮你详尽地反映给上级。实在不行,咱们十七所人才济济,换个人去也不是不行。”
    话音落地,办公室内陷入数秒的寂静。
    片刻,沙发上的小姑娘握紧手里的纸水杯,下定决心,抬眸坚定地望向了冯俊莲,回话道:“政委,请您相信我,我一定能完成组织交代的各项任务。”
    冯俊莲面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终是点头:“好。”
    *
    三天后,十七所派去支援狼牙的技术小组便从云城出发,搭上了飞往青海的航班。
    根据战略地图指示,此次任务的目的地无人区,不仅距离最近的城镇有近四百公里,无任何交通工具可直达,就连离昆仑边防营,都还有好几十公里。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空中飞行,飞机落地,许芳菲四人在机场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接着便又叫了辆七座包车,报上了“木石沟”这个地址。
    “木石沟就是离目的地最近的城镇了。”
    说话的男军官叫白陆,今年三十二岁,是十七所五科的副科长。他坐在副驾驶室里,正在看手上的一张军事地形图。
    这时,后座另一名叫秦宇的男同事开了口,好奇地问:“白哥,你以前上过这儿没有?”
    白陆笑着摇了下头,“没有。这次是第一次来。”
    “害,关于这儿的说法可太多了。”秦宇抱着行李包絮絮叨叨,“都说这地方是全国新兵的噩梦,每个新兵分单位前都要让家里人去祖坟上烧高香,求列祖列宗保佑,让千万别分到青海的昆仑。”
    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开车的当地司机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用夹杂着一些方言的蹩脚普通话,说道:“你们都是第一次来这儿哈?”
    白陆应了声对。
    司机便说:“木石沟这地方哪儿是城镇啊,你别看它有一条街有几个房子几个馆子,就把它当个镇。它就是个歇脚的地儿,让赶路的人有个地方住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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