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想容 作者:柳卷香附

    32-36

    醉花想容 作者:柳卷香附

    32-36

    32、艳艳子秋 ...

    (男子眼神涣散,等着等着哪扇久久未开的门,眼里终于埋上雾气浓重的前程,对着一段挽不回的感情,含泪在心里,单薄的身影逐渐成了一片伤心的剪纸,结了霜的棱角刺痛了寒风,漂浮在灰色的晨雾里,孤独地远去。)

    十二月中旬,全校都放了假,偌大的校园像是突然间开了闸的大坝,学生涌流而出,平时塞满了因为畏寒学生躲着的宿舍和教室一下子被抽空,忽而就没有了人气,只留下窗外空旷的马路和北风声响。

    就连慢吞吞的路小北也终于过了几天人不人鬼不鬼的腐女生活之后,无比想要奋发地挪了窝。

    这两天。路小北天天窝在章笑的屋子里,继续她那遥远而美丽的梦,水笔一地在面前的铁丝弯成一个个圈的笔筒里,微微黄的卷发里还别着一红色的颜料笔,在一堆白纸和零乱涂抹的色彩中兀自挣扎着,也很自得其乐。

    天气渐渐地有了转变的苗头,天空暗得像是要像地面压下来,欲砸下来的锅盖一样,沉重举目可见,云层暗黑的像是中了毒似的乌青着脸,夺取了昔日的高洁亮丽。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暗的天像是终于放弃最后的负隅顽抗之无力,洒下的白色六角花瓣,将圣洁再次归还暗黑色的苍茫大地。

    细小尖锐的风声穿过树枝丫的缝隙,挤入高大建筑的夹墙和窗户罅隙,气流涌动的声音被真实地记录下来,如同千万个勇士齐齐地嘶吼拼杀,但是被飘飘扬扬的雪花一个装点,就有了艺术感,好像就该是柔软与呼啸碰撞。那声音是欢呼、是雀跃、是北暮的歌声。犷地在一片纷飞的细软中嵌入回响。

    苏以荷没有带伞,步履匆匆地出了门,本来是打算今天去找路小北的,那小妮子往往抽起风来,也能废寝忘食地趴在在一副不怎么样的画作上头,沉醉不知归路。

    可是一通电话扰乱了计划,苏以荷不得已改了行程。

    苏以荷看着屋外飘起了雪花,皱了细细的眉,却还是闯进了一片灰白交织的背景里,身上飘起了纷扬的雪花,有的粘连在头发上,茸茸的凉意渗进头皮,有的顺着风衣下摆画着凌乱的弧线,之后,陡然破碎,接着落地归于一片泥泞涂抹在行人的鞋底,在汽车高速的轮上。

    抬头看着纷洒的雪花沿着被横七竖八细不匀的电缆割破的碎块一样的天空的缝隙里吃力地下坠。

    忽然还是现实,把所有的美好碾碎了。

    一朵朵白色的纯洁开在脚下,苏以荷走着走着就莫名奇妙地慢了脚步,突然觉得自己学得越来越风风火火了。

    往往是路小北章笑笑着她扭捏的,可是,她看了看两人的活泼劲儿,章笑一副酷酷的姿态,路小北折腾的模样,她也成偷偷假想成自己那个模样的脸,突然感觉全身起了**皮疙瘩,毛发竖起,一个寒从脑骨串出,不禁摇了摇头。

    所以苏以荷死不悔改地仍旧一副章笑路小北嘴上唾弃,实则心里愤恨的要死的一副不动声色的欠疼模样,俩人捂着头叹气,老天你可真是万能得无可救药了,苏以荷这么柔弱的女子也能这么。。。表上无辜,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心思四通八达的人啊!

    世界总是有诸多的不可解释,就这样吧,就像是眼下寒风冷得几乎要在脸上刮下来一层皮,可是轻儿柔的白色灵却在风中那么肆意欢畅的起舞。

    所以章笑路小北苏以荷三人的组合,也是一路矛盾、一路和谐,没什么不妥。

    只希望,这份咋揉着欢笑和诸多的不可解释的情意,能够破除蝴蝶越不过沧海的咒语,抗得过时光排山倒海的压力,永远的三个人,一条心。

    苏以荷刻意地压住心里的那种细微的像是蚂蚁在心脏上攀爬蜿蜒的抗拒,像是对这个急速行驶的都市,不知觉地放慢了步调去协调小雪的优雅。

    苏以荷抖落了身上的雪花,鼻头脸上都冻得红红的,脑袋上没顾得上的地方,还有浅浅的积雪,苏以荷透过玻璃窗向里望了望,果然看见穿着栗红色大衣的女人靠在米白色的软皮沙发上,面前一杯深色格子瓷杯里咖啡冒着热气,蜿蜒着在空气中飘散,光是想像,就觉得靠近的话,咖啡的香气定在空气里泛滥成灾。

    子秋从窗外移开目光,出神了很久一样,看了苏以荷,苏以荷头发略微狼狈,子秋看着看着笑了,笑得唇齿分明,仿佛苏以荷就该是这么无措地站在这里,很适合。子秋懒懒地从沙发靠垫上直起身,纤长的手臂对着服务员招了招,毫不扭捏的笑意迷乱,似乎无论对谁,哪怕是一方没有人的桌椅,子秋都能这么怡然自得,笑意翩然。

    “waiter!来一杯热可可。”

    子秋瞥了一眼苏以荷冻得红彤彤的脸,“苏以荷,没打伞么?”可是那脸上的神情那么自然而不做作,一点也不在乎有没有嘘寒问暖时该有的一副热切关心表情,问出这样的话来,就好像是笑着说“苏以荷,我今年正好掉了八千块钱”

    了无感情的一句话,像极了子秋的为人。

    八千块钱对子秋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一个数目。

    “嗯。走到半路下的雪,没来得及。”

    服务员端来一杯香浓的可可,苏以荷起身接过来,热热的温度从杯壁传来,瞬间暖了手。

    “苏以荷,可可果然适合你。”子秋明媚地眼瞟了一下冒着热气的可可,对着苏以荷颇为娇俏地眨了一下眼,像是在说,看吧,我多了解你!

    子秋拨开大波浪的卷发,顺势端起了咖啡,啜饮一口,许是过于苦涩的味道,子秋微微蹙了眉,随后缓缓漾开,咖啡水渍侵染过的红唇,即使作为女生的苏以荷看来也是毫不做作的风情无限,不顾刚才还苦涩的表情,低头又是满满地含住一口。

    “呵...”苏以荷抬起头,轻笑不语,没有询问。

    其实子秋,终究还是心有芥蒂的,苏以荷想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爱慕的男子,和别的勿论什么人,但凡女子,住在同一屋檐下,都有理由去猜测。

    那么,不用真心去喜欢也是应该的。

    苏以荷曾经在路小北扔到角落的一本不知哪里来的书上见一个小资的女人这样埋怨男友次次冒着寒冬清晨的严寒捧来的热可可,不乐意。

    只记得一个片段:

    男子只是站在门口,女子堵在那里,看都不看那一杯还热气翻涌的体。

    那女人语含嘲讽——只有可可适合我这样小家碧玉的女人,含在嘴里已是极限,咖啡的苦涩,我包容不了是么。

    男子喉结滚动,“咖啡,经历过苦难的人才能喝出真味道。我会让你做一个幸福的人,你不会遇到苦难,不需要知道那种味道。”

    女人轻笑,——我能喝出来,你信不信?

    男子安静的盯着可可不语,不看女子的脸,和那张脸上依然泫然若泣的眼神。

    女子忽而就将可可夺来,砸在地上,像是毫不怜惜地就扔掉了,男子转了好几个街角顶着清晨的浓重成霜的雾气捧回来的可可。

    灰黑色的体洒了一地,沾着男子指骨分明的手,一滴一滴像是女子流下的早就在心底压抑的发霉发烂沤败成的控诉地方泪水。

    “你滚!你本身,就是我最大的苦难!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女子陡然摔上了门,无力地蹲在墙角,门外的强硬瞬间瓦解,苍白的指尖揪着口的衣领,哭得歇斯底里......

    而男子眼神涣散,等着等着哪扇久久未开的门,眼里终于埋上雾气浓重的前程,对着一段挽不回的感情,含泪在心里,单薄的身影逐渐成了一片伤心的剪纸,结了霜的棱角刺痛了寒风,漂浮在灰色的晨雾里,孤独地远去。

    苏以荷只记得,书上说,那女子最后终究是再也不喝一滴的咖啡,只愿喝着最浓最纯的可可,因为那味道,是所有的她的爱人的被冲淡的苦涩的命运,被她狠狠地摔掉,支离破醉在脚下无声地滚动的他的真心。

    苏以荷记得深刻,因此,苏以荷一直想尝一尝咖啡到底怎么个苦苦的味道,却还是没有如愿。

    学校里卖的便利咖啡总是一股甜腻混乱的像是烧焦的麦子一样的暗香,苏以荷可以当做白开水不皱眉头地喝个光,心里一阵唏嘘,难道我是没有挨过苦难摧残的人么,转眼想了想,苏以荷又觉得幸福,有阿爸阿妈,还有苏家的疼我的人,苏以荷你幸福都来不及呢!

    苏以荷就此把苦涩作为饮料,轻轻松松地就吞下了。

    “苏以荷,我还在等一个人。你不急吧!?”子秋看着苏以荷,没有解释是何人,突然抛来一句。

    “呃,好,不急。”苏以荷点头。

    两人都不是话夹子,默默地听着舒缓的音乐,窗外是细碎的雪花,一地浅白。

    苏以荷想到什么,放下杯子,看着子秋的眼睛,“学姐,你是认真的么?”

    子秋挑起眼皮,睫毛推攘到垂下的发丝里,“我怎么不是认真的,苏以荷,你看,我能这样巴巴地求你,还不像认真的么?”

    苏以荷敛下眼眸,嘴角抿了抿,依然还有可可微苦的味道,“嗯,我来,不就是答应你了。”眼神清亮而认真,仿佛是将托付了一件珍品。

    子秋笑了,特别的明媚,比白雪还要耀眼,好像荼靡花开“苏以荷,我对他,与你究竟是不同的,你不是借住的么,我可是喜欢了他三年了呢。那个,这样不是很为难你吧。”

    我能不顾颜面拼死一搏去留住他,而你,始终还在犹疑,还有所顾忌,也或许,你本就发现不了你说容恒时,眸子里盛开的温暖,让人心惊的漩涡一样强烈的暖意。

    不过也难怪,容恒的真面目何时给你见过,怕不是早就吓跑了你这样邻家小女孩才怪。

    想到这里,子秋的眼中忽然有了深浓的压抑的情感,无关爱。轻轻地咽下了咖啡,苦涩的因子细微却蛮横地在口腔味蕾上横冲直撞,苏以荷,才不是真正的敌人。

    苏以荷无言以对,觉得子秋说的,是事实。只是一个劲儿地喝着可可,一大杯子的可可,竟忽然失去了滋味,像是舌尖突然失灵了,一口口地随着喉结的滚动,咽到心里,忽然又苦涩了起来。

    只是点头,又想起,立即摇头,“不为难,不为难的。”

    其实,怎么不为难呢?

    为难的,是苏以荷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为难了。

    “你就是苏以荷?”冬至联谊会结束了,之前路小北边喝边吃,这下什么都不管不顾,像吆喝了一声,等我!便用八百米冲刺的速度急冲冲地跑去上厕所,苏以荷在人群渐渐稀少的角落,坐着等人,忽然那明艳的学姐就走过来了。

    “嗯!......学姐。”苏以荷点了一下头。

    “你好,我叫谭子秋,可以直接叫我子秋,容恒不在家吧,周末我去大院找你。”子秋微醺了酒意,苏以荷能闻见淡淡的酒味在清冷的空气里似有若无。

    “呃...好。”苏以荷看着子秋踩着细跟的长筒靴,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袅娜地走向出口。

    苏以荷看着那身影,感觉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个学姐,找她,与容恒有关么?

    子秋姓潭,秦翊说是他熟识的,是容恒发小潭缪晨的妹妹。

    那天两人坐了十几分钟的光景,坐在斜对着门的地方,一阵冷风灌入,苏以荷还没来得及掩住衣领口,吱呀的关门声轻响,随即又温暖了起来,苏以荷抬头,便看见许久不见的那个少年,一身西装笔挺,身上丝毫没有被凌乱的雪沾染到,还是一层不变的温暖本色。

    记忆中有着柔和的棱角的少年,如今一副西装笔挺儒雅庄重的样子,苏以荷愣了半响才从他依然有着同样热度的眼中看出端倪。

    “秦...翊?”苏以荷抬头,顺着男子依稀美好的轮廓望去,略微惊喜地问。

    33、说人坏话的温雅男人 ...

    秦翊扭过头,微笑,绅士地点了点头,叫出女孩的名字——“苏以荷。”

    苏以荷点了点头。

    秦翊也不客套,在苏以荷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认识的话,我就不作介绍了哦!”子秋抿着唇娇笑着说。

    服务生不知何时已经端来一杯深浓的咖啡,放在秦翊跟前。

    马克西姆钢琴曲急凑地在咖啡厅里旋转,丝毫不怕冲破了屋外的小雪渲染出来的迷醉的意境,因为习惯了在喧嚣都市里匆忙行走,高效率生活的人,可能不太适应这样慢吞吞的天气,需要这样乱蜂飞舞的激情来塞满心中的空虚。

    “放假了没有回去?”秦翊没有先招呼子秋,倒是先询问起苏以荷。

    “没有,还有半个多月呢,过几天再回罢。”苏以荷扭过头答道。家里已经知会过了,没有人非要说,苏以荷你不速回,提头来见!倒是路小北那厮,天天不知生死,苏以荷怕过几天不去,章笑的屋和路小北的画都要一起跟着不接地气只沾傻气儿。

    “唔,容恒估计到年关了才放假。”秦翊说完,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黑色柔软的发丝遮住了表情,给了苏以荷像是喝水一样从容的侧脸。倒也像被苦难的生活给顺溜惯了的人。

    可是,衣食无忧的日子里的人,到底享有什么苦难?

    或许那本书里写的本就是凭空杜撰出来的。

    “唔......”苏以荷点点头,明白。

    可是,她回不回与容恒有什么关系?好像如今眼前的两人,都会不自觉地提起来,苏以荷难道就此和容恒牵扯扯不清了么,光是想象,苏以荷就觉得,这是一件很沉重却又矛盾地可以在明媚地天空上漂浮着的不着边际的事情。

    苏以荷天马行空地自我调解,绕着容恒打趣。脑海里这样念着:

    没想到,做了保姆一样的角色,可以惹来这么多人的惦记,容恒你究竟,有多大的魔力。

    提到你的人莫不一人一盏深浓的苦涩,容恒你究竟有多强的杀伤力。

    其实回首,兜兜转转了半生,缘分用尽,换来从此萧郎是路人。和容恒挨上边的,苏以荷才是最惨重的那个。

    “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去公司,权当作去实习实习。”秦翊美好的侧脸总是不乏温度,话语之间,温润如水的恰似丝绒上划过的低沉,好像这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建议。愿不愿随你了。

    苏以荷嗯了一声,感觉同秦翊对话,似乎她就一个劲儿地点头都不会冷场。

    这人总是给人一种很温暖实际的感觉。从温雅的表情,厚实的暗灰色风衣,到踩着木格子地板的皮鞋,确实是脚踏实地的一个人。

    不像容恒。

    风云变幻,琢磨不透。

    这一刻站在阳光里微笑,下一刻却又在深夜里独自舐舔伤痛。

    苏以荷假装着不知晓,

    雷雨骤起的黑暗里一夜昏黄的灯光,

    苏以荷假装听不见,

    时常像是扼住了咽喉一样的喘息,

    苏以荷也往往只把每每仰望天空时苍茫的角度刻画在心里,

    以及,最让她心有不甘的,

    明显的过分的容恒对苏以荷的好。

    凭什么容恒不冷不热的子。却要费尽心思地对她好。

    子秋说,苏以荷,你面前的容恒,是我耗尽一身岁月,也换不来的。

    纵使是个假的,也换不来。

    苏以荷明明知道,或许容恒本身的隐忍就是那致命的一环。

    才让九连环丝丝入扣,环环紧锁。

    终于成了一个不可猜测的迷。

    自诩聪明的苏以荷,无数次躺在床上冥想,怎么去解开,他的,还有她的,心结。

    终于,不远的后来,当答案铺天盖地地涌来,各种猜测瞬间灰飞烟灭的时候,苏以荷却觉得悲戚了,真相永远那么残忍地将眼前的美好撕碎,然后用一种鄙夷的眼神嘲弄你:自以为是!

    秦翊柔和的几乎有些不真切的眼从杯子边缘移过,终于投在空气里。

    “子秋假期不在你家公司帮忙,又出来潇洒了?”秦翊抬头看了眼子秋。

    谭子秋靠在沙发背上,微微直了身,细长的手指捻起透明果盘里的一枚坚果,“唔,有缪晨去帮着爸爸,我就是去了也帮不了什么的。呵!又不见天的打官司。”

    “嗯,这杯咖啡喝完了我要回去上班,说罢,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看看了,可是一个月都未见了,上次不是容恒,我还能见得着你么,啧啧,真是越来越大范儿了......”子秋旁若无人地取笑起秦翊,皱眉心伤表情丰富,让人听了都会谴责本来是被挖苦的人了。

    秦翊轻笑,白色的牙齿微微地磕着唇畔,“原来,潭二小姐是无聊的发慌了......”秦翊认真地点头,似乎在皱眉思索该怎么替这位小姐解闷来着。

    苏以荷低着头不言语,一口一口地缀饮也把热可可喝得见了底,感觉这两人隐藏在光鲜笑意下的口舌之战,暗流涌动着,似乎平分秋色。

    谭子秋不说话,抬着细长的眉静静地等,笑意渐渐地明显。就是料定了秦翊这回不敢吓着苏以荷,直接放她一人自生自灭的。

    可是风情万种的强人谭子秋究竟是斗不过绵里藏针的大神秦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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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以荷还未缓过神来,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秦翊的车子上了,几欲开口,但是看着秦翊专心开车眼中无他的表情,终于不忍心打扰,她想说的那句我自己回去被抿在嘴角。

    车子撞破了悠扬的雪,像是冲冲撞撞的我们终于撞破了命运的轨迹,有时候连缘分都束缚不了的东西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却还是没有被我们发觉,被零散的生活遮盖的没了敏锐的嗅觉的年轻的生命,在惴惴地索着前进。

    车子轻微震颤了一下,停住。红绿灯高悬在前方,被风雪吹得有些模糊。

    秦翊转过头,瞥了眼苏以荷的位置,见苏以荷正扭着纤细的脖颈看着窗户,一团雾气蒙住得白纸一样只泛着白光的窗户。

    秦翊不大不小的声音突然响起,“苏以荷,将安全带系上。”

    苏以荷身上机不可见震颤了一下,没有预料到秦翊陡然响起的声音,接着扭头抓安全带的动作很好地掩饰住了,“......喔,好。”

    “你跟子秋......怎么认识的。”秦翊看着前方的灯,手覆在方向盘上,问得随意。

    “她是我学姐啊。”苏以荷回答。

    “嗯,你们相处的很愉快?”秦翊皱了眉,又问。

    谭子秋明明法律系的。竟然千里迢迢去认亲?!

    “呃...还好。”苏以荷接道。基本上算是可以吧。起码现在她能帮助子秋。

    “苏以荷,子秋和你的生活圈子不一样,她为什么盯上你了,不要傻傻地被她那个人给忽悠了去啊。她无聊找你开刷呢?!”秦翊难得这么苦口婆心,苏以荷也觉得奇怪,秦翊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干嘛非要去提醒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丫头。

    苏以荷微微笑了,没有回答秦翊的乱七八糟的猜想,原来衣冠楚楚的男人,想象力可以这么的丰富,突然觉得秦翊这是在教训妹妹一样用一种大灰狼即将吞掉小白兔的表情警告,不由得打趣,“秦翊!我今天遇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哦......”

    秦翊开着车,向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微扬,扯出一抹温润如风的笑意,这丫头还真会转换话题,不得拆了她的台,顺着话往下遛,“唔,什么?”

    苏以荷笑弯了眉眼,看着前方的车尾,一眨不眨地不扭头,不管秦翊是什么表情。

    想起咖啡厅里的一幕来——

    谭子秋柔若无骨的样子,对着秦翊浅笑,心想,你秦大少能想出什么替我解闷了?

    秦翊俊美的似有水波流动的脸上安静,眉头舒缓,像是终于有了答案。

    谭子秋放下手中的杯子,“秦少爷......我就是无聊的发慌了找你的,没想到,找了你啊,更无聊了。”

    这话绝对是在挑衅来着。

    谭子秋瞅着秦翊还是不懂声色的脸,撇嘴,可是瞅着瞅着,那脸就倏地调转,接着秦翊起身,“抱歉,打扰了,我也没有办法,在下无能,先告退!”秦翊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转身欲走,干净利落。

    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转身拉起苏以荷,像是抓住拉在沙发上的外套一样随意。

    “哦,她在这儿,我个人觉得谭小姐会更加无聊的。”说完不顾谭子秋愕然的表情,很有礼貌地让人挑不出毛病,拉着苏以荷出来咖啡厅。

    不仅自己凉了椅子,还拐走了一个,不是想让我更加无聊才怪!!

    秦翊,你行!!谭子秋红唇咬破,眼神似针。

    情况陡然转变,钢琴曲子却依旧不复曲折,一曲换过之后,优雅至极。

    谭子秋也是很快就缓过来神,笑了。

    呵!事情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瞬息万变呢。

    唉!谭子秋一声叹气悠长纤细,嘴角却是莫测的勾着,颇有趣味的想,秦翊,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

    不过,无论哪边,似乎今天这场面都对苏以荷不好呢......

    无论哪一个,总不会是苏以荷。

    来年春天,一切真的就要开始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要回来了。

    秦素,一切都会改变,你当真以为,容恒会待你如昔?

    手指捻起脖子上的纱巾,围紧。起身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洁白。

    谭子秋,周遭的一切是天说的算,我只是记得带着伞,遮挡住我自己的一片天,至于伞边的被积水淋湿了身的其他人,谭子秋出了门,一阵冷风袭来,一口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喝出,化作一抹不知今朝何所为的叹息,其他人,加上我谭子秋,不过是匆忙的年轮里的一记灰色的渍,如果我们都是上帝棋盘上的迷,便不存在谁吞噬了谁,谁又辜负了谁的布阵悬马,毕竟都是一颗卑微的棋子儿。

    谭子秋瞪着走远的两个人,忽然真的变得无聊了。瞳孔被室外的白光刺得骤然缩小。

    手中的伞撑开,即便是头上的雪稀稀疏疏,也要严严地遮挡住,不让那冰凉的像是天空中终于现了形的死人的灵魂一样惨白的碎片,凄哀地附在身上,不让寻找生气的灵魂有着一丝可趁之机。

    怎么能无聊的起来啊,这个气温骤变的冬天。

    .......

    不只是什么有趣的事,秦翊看着,苏以荷真的就有模有样地叙述起来:

    ——话说在咖啡厅,有一个不懂风情的男人无能地抛弃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两只手,一边一纤长的食指,一僵直地比划没有情调的男人,一弯得不成样子状似风情万种的女人。

    ——还是这个男人,温雅的要命,居然是个爱说人坏话的男人。

    ——为什么呢,据我观察,好像是他以为别人都是忽悠系毕业的呀。

    苏以荷执拗地盯着车头浅浅地笑着说,嘴角一动一动的把顽皮的模样悄悄地对着车尾展现,秦翊看着懵动的侧脸,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苏以荷的发之后敲了她一记。

    “呵......你这丫头!”

    苏以荷躲闪地偏过头,呵呵地笑了,人家不就是喜欢容恒了,要我做做红娘么,这个原因才盯上她的好吧,真不知道外表温润的男人,心里这么敏锐,不过这是女生间的秘密,秦翊你就省下这份心。

    人家不就是喜欢容恒了么......

    苏以荷心里的酸涩微漾被眼前淡淡的喜悦柔化了。

    秦翊,谢谢你的关心,无论为了什么。

    轻叹了一声,似有宠溺的味道,看苏以荷眼神清明丝毫没有觉得不妥,秦翊继续随着灯亮起了方向盘。

    其实子秋,或许比苏以荷这小丫头更加适合容恒的。

    苏以荷的子,毕竟太善良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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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卷扶额,有一个上当受骗的,小荷你表现得,唉,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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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冲动 ...

    (胃出血了还,苏以荷越想越生气的样子,一个用力,鱼鳞给刮得见了,苏以荷心中一惊,抽回刀时,隔了摁住鱼背的食指。)

    小年的前一天,首都已经提前地进入了气氛,菜市场里大妈大婶还有居家的太太们一个个挑**买鸭的,虽说现在已是新世纪,不用着大生产时粮票菜票的限制购物,一过年就是一堆萝卜白菜大蒜的老三样,但是年跟前,有些细的东西还是缺,非得赶得上时间买上。

    苏以荷提着刚买的鱼和**和一些配菜,从一堆人里艰难地移动到菜市场的出口,脖子上的围巾已经歪歪地披着,跟一帮的大婶子抢购东西,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苏以荷把手上的东西腾出来,移了移围巾,又继续一手两三个塑料袋地提上,口中呼出的白气迷糊了一下视线,晕开后,苏以荷抬步就顺着街道走回去了。

    苏以荷推开门把菜放到厨房就赶忙洗了手,擦干水接着就掏出了衣服里的手机,路上响了一阵,催命似的,可是她两手实在不便,居然手机也就没有耐心的响了一次,还没待她换个手就已经没音了。

    苏以荷似有预感,翻开来看,果然不出所料。

    回拨过去,却不是那人的音了。

    “喂——喂...喂!”那边的男声着嗓门大声在电话里嚷嚷,像是怕对方听不见,也或许本来就是这样的豪气子,苏以荷耳膜震了一下,移开了些才应答。

    “喂...,容恒不在么?”苏以荷趁着对方的声音消停了,问道。

    “噢!我当是谁!嫂子你找阿恒啊,他们组现在正在特训。嫂子啊,我们这边信号差,山沟沟里头的......”男子听见对方的女音,没来得及细分,便突然喜出望外地叫唤,丝毫不给苏以荷答话的机会,好像是要验证那句信号差,电话里果然哧哧拉拉的一阵子,话语明灭之间又恢复了过来。

    “我说嫂子你好久没来看阿恒了吧,这小子最近状况很糟,我还以为是和嫂子闹开了,这不嫂子大人打电话来就好了,阿恒那小子昨天早上还胃痛得要死,嫂子这年跟前的,也不来瞧瞧阿恒么?”男子的话像机关枪扫一样,快速不停地在苏以荷的耳廓边缘引起震动。

    “哟!嫂子...我不跟你多说了,一会儿轮到我们组训练了,就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我是偷懒跑回来抽烟的,被班长逮住要一百个俯卧撑的,得赶紧走了。”

    “嫂子,我先挂了啊,嘿嘿——”

    “哦...好。”苏以荷的应答和滴滴声同时响起。

    苏以荷凭着记忆慢慢消化刚才电话里的一通急速扫,揉了揉眉心,看着厨房里的一堆东西,心里突然有种很强烈的归去感。

    容恒定是又扭着没有按时吃饭了,就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苏以荷看着面前的东西,叹了口气,尽是想着整么去烹炒煎煮成那人爱吃的样子。

    胃出血了还,苏以荷越想越生气的样子,一个用力,鱼鳞给刮得见了,苏以荷心中一惊,抽回刀时,割开了摁住鱼背的食指。

    容恒除了鱼,其他海鲜一概不吃的,或许又是军队里的饭菜犯了他的忌讳了。这么挑剔的胃口,居然真的去当了兵,偏偏还挺有模有样的,苏以荷用纱布缠着指头,越缠越丑陋,笑出了声,眼睛眯成一条好看的半月。嘟了嘴去缠绕,系住,有些笨拙,确是比不上容恒的熟练。

    心中在想,电话那头口口声声的嫂子,定是是开了玩笑的。

    反正,这样就去的话算是有些唐突的,苏以荷起身继续手里的活,一直在厨房里忙碌,把该处理的菜洗好放入冰箱,心中,手上不同的步调,一个在神移,一个麻利,女人果然擅长三心二意。

    可是,即便理智冷静如苏以荷,还是真的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第二日一大清早,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光景,搭上了去边缘深山的汽车。

    天色灰暗破败,苏以荷穿着厚厚的深红色呢绒袄子,围上围巾,本来纤细窈窕的身子也越见得圆滚滚的没有定型了,这么乍然看去,真有点乡下大妈去看儿子的调调。

    苏以荷看着自己的累赘的一身,无计可施,谁让寒冬腊月的天我扛不过,非得穿得厚实了才有安全感吧。

    那么就这样重装上阵了。

    怎么说,也是一个屋檐下的。

    怎么还去不成了。

    可是苏以荷没想到的是,原来所谓的山沟沟,是连绵的重岚叠嶂,公车只是开到终点站就停下了,苏以荷看着一路上该下车的都下车了,只剩下自己还有一个走在前头的老汉,腿脚说不灵便,却比她走得快。

    苏以荷看着前方深入山中的泥巴路,还有后方空旷的像是悬崖一般被突然截断的公路,大抵,以后的路就得自己攀爬慢慢地磕碜着走。

    苏以荷趁着天色还尚早,中午刚过,天黑之前应该能到的,拿着两三个星期前就已经翻找出来的地图,今日终于有机会一用,看着横竖扭曲的道路,苏以荷是理科出生的,要不是之前细细地看过,今天还真是一团乱麻。

    苏以荷小心地沿着这条像是通往山上的唯一道路走着,不敢太慢,却又不敢太快,总是想着前方出现一条岔道来。

    前头的老汉远远看去很悠闲自在地走,苏以荷心里却捏出了一把汗。

    寒冷的山里,树梢里刮动着森的北风,前方一人,后不着店,撩在旁人身上,确实不知道身上是该颤抖还是该出汗。

    怎么偏偏就剩下两个人呢,苏以荷皱眉嗔怪。

    不过已经这个份  上了,前面是龙潭虎也得去的,苏以荷,不会那么巧的坏人都给你遇上吧。

    再说了,最坏不就是那么一出么,怕什么。

    苏以荷紧了紧围巾,捏好了手中的一提袋子的东西,加快了脚步。

    山路蜿蜒像一条深灰色的巨蛇,一颗颗陷入泥泞里的松子和一片片霉烂的叶子铺陈在身上成就了黑色枯黄的斑点,而苏以荷一抹深深的红色,疑似血迹滑行,苍茫的山里,像是一只蠕动的红虫,不知何时才能爬到满目苍劲的那头。

    松针吹下打在脸上,毫无美感可言,是一阵细小坚硬的痛,突如其来的尖锐让苏以荷眯了眯眼,忍住之后,继续应付下一个突如其来,一是刺痛,两也是,穿梭在松柏巨擘的深山里,松针的细雨终于会将疼痛扩大一万倍,而后戛然而止——止于麻木。

    山路被踩出一个个突兀的坑,像是岩石上风化出来的罅,生硬的盘虬卧龙般的不知是由那颗壮的树木耐不住严寒寂寞,穿破岩层伸展而来,在路边形成的陇起,如同老人腿上一个个扭曲乌青的经脉,一脚踢上去,疼得不知道应该是她的脚趾,还是深埋的孤独。

    苏以荷抬头,距离一点点的缩小,看着老人一步步稳稳蹒跚的矛盾与坚持,苏以荷咬了咬唇,跟上。也不由得为自己先前的担忧感到愧疚。

    恁地深沉的步伐,与苍遒林木争锋的背影,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才能走出来的淡定从容。

    距离一点点地拉紧,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生命被拉到苏以荷目所能及的视线里,庄重的生命开始轻微地冲破年限,退去一头旧布帽子下遮挡的黑中调了雪白的发,血渐次脱离,有种神卡擦一声如骨骼拔节而生。

    苏以荷知道,那是一种名为震颤的细小感触在心里悄悄滋生。

    苏以荷很久很久都能想起,前方佝偻背影一重一重缝制出鸿篇巨制一样的典籍,苏以荷只是看了封面上的几句浅词,就受益匪浅。

    当生活压弯了我的背脊,当黑暗溃烂了我的前程,当爱成了相守的阻碍,苏以荷就想着,哪怕自己一人走在寒冬湮没了所有的深山老林里被世人遗忘了,也要一步步地哪怕是爬,也要爬到灿烂四合的光明面前,看一看自己血模糊的双手和脚,对着阳光微笑。

    别人的忘却无关紧要,被自己遗弃才真的万劫不复......

    老汉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褂,衣服角已经被磨得退去了纯正的黑色,反而泛着灰色的布头,下头突出的麻布棉袄的边角,一双疑似迷彩的球鞋破旧地一步一个趔趄地扇着风,像是下一秒就要支离破碎了,老人扛着一麻袋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却从他蹒跚着的步子上可以推测出这一麻袋定是分量不轻的。

    苏以荷慢慢地走得近了,老人已经很执着地沿着山路像是终点就在下一个转角路口,一走一个呻吟地挪着步子,完全没有发觉后方还跟着一个翠生生的姑娘。

    风声鹤泣里,一声声明显的喘息,嗯哼——,嗯哼——,嗯哼——

    沿着山路,被风吹向远方灰暗的天幕,像是独自一人对着命运敲响的鼓点,铿锵有力地证明,生命的顽强与不屈。

    苏以荷跟着老人,不紧不慢不做声,腿脚酸痛却也比不过前头佝偻的背,千斤重的一麻袋重物像是下一刻就要压断老汉的背,苏以荷看得胆战心惊,走得心惊胆战,随时做好了准备要去接住下坠的重物。

    山路曲折迂回,一会儿爬得软了腿,一会儿又是陡峭的坡,颤栗的小腿生疼,苏以荷跟着老汉,明显地落了下风,终是有力气的比不上熟门熟路的,被远远地抛在后头了。

    苏以荷有些沮丧地想,幸亏没让老大爷知道她刚才小瞧人家的心思,不然还不知怎么丢人呢。

    看了看天色,也不晚了,山中的时间走得没有痕迹,这会儿,苏以荷只觉得攀爬了一路的曲折,压儿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了。

    原来冲动真的是会害死人的。

    可是想想,若是倒头来过,自己还是会这么义无反顾地冲动一回的。

    苏以荷只是看着前方的藤条和枯树花了眼,一的撩拨着走过去,再撩开,走过。

    机械地重复着着无比漫长身深远的道路,用每一个细枝末节去填满冲动掘出的无边的尽头。

    苏以荷那张地图彻彻底底地失灵了,估计这么多的山路画上去,也是一张蜘蛛乱爬上的蛛网,或许蜘蛛乱爬的蛛网都比这山里的路有章程有艺术感。

    望着前头一个岔路口两个头大,彻底傻了眼,不知该走哪个。

    闭了闭眼,或许人生真的有那么机会的选择是靠运气,是由天定的。

    苏以荷择取了一条略微缓和的路。

    刚要踏脚走上去,一声咳嗽如同霹雳破空传来。

    苏以荷止住了步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另一条岔路口,走了上去,果然前头,老汉一如先前的扛着麻袋一步步地走着。刚刚转过身的样子。

    苏以荷蓦然觉得,寒冬再霸道,还是抵挡不住温暖的回归。

    被树木割断的昏黄的天空,被锋利的风刺得生疼的脸,被牢笼一样扣着的寒的深林,一切寒冷的铺垫,都比不过突如其来的隐含在暗哑老态的咳嗽声响里的一句,“走错了......”

    苏以荷问:“老伯,您是...何时发现我的呢。”

    火光打在老人皱纹深沉,遮盖了所有风霜凌厉的脸上,只剩下笑容扯出来的慈祥,老人将手中的枯木放在火堆上,跳跃出一点点的火星子,顺  着老人的手明灭。

    老汉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抬了抬依然没有棱角,却生出半长的灰白色胡须的下巴,“听得出来。”老人边说便呵呵笑,眼角的鱼尾纹深得可以藏住一切不动声色,就那么安静地一步一步前进,让女孩儿静静地跟着他攀爬。

    “姑娘,是来看...家属的?”老汉取出麻袋口出放着的黑色的塑料袋,掏出两块压得扁了的馒头,就这火堆,放着一旁未燃着的树枝上烤着。

    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残渣着湿湿的水汽噗嗤的呜咽,苏以荷侧着坐在老汉麻袋的另一头靠着,火光先是映出深红如血的棉袄,然后才是苏以荷火光明灭下不甚清楚的脸。

    苏以荷朝着火堆挪了挪,扬起脸,淳朴的笑:“是啊,伯伯你在这里来回多次了么?您很熟悉山里的情况呵。”

    苏以荷用手拨了拨考得热了的馒头,换了一面,而后抽出手,将身边带着的保温桶里早已经凉却的菜拿出来,放在老汉面前。

    老汉毫不忸怩,用一片烤好的馒头夹了一些菜,咬了一口“娃子啊,着寒天腊月的,哪个亲属让你往这里头跑的,真是该受处分了!”

    “嗯,丫头手艺不错,这菜火候还可以......就是凉了。”老汉吃着馒头,笑呵呵地说。

    35、在你身后 ...

    三十五章在你身后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聘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人间四月天总是暖中韵着春日未消的寒。

    如你的嘴角漫过的云烟,轻柔地唇上刻出的料峭。

    恰如春日已末,寒收回暖。

    ——2003年,苏以荷,春华未央。

    (深绿的颜色是这荒山里胜过松柏的清脆,绵密地生命感从每一个细小的褶皱里滋生,发芽,然后每个军人的身上都开出来绿色的花。一种油然着生的敬畏像是花里吐出的芬芳的蕊,刹那间点亮了寒风。)

    苏以荷一听处分,拽住袄子边,急了,“老伯,这个是我,不知道情况...才闯来的。其实容...我家属还不知道。”

    老汉看着小妮子着急的模样,瞪了一下眼,“怎么这么瞎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挨不住寂寞。作为军人的家属,就要等得。”说罢摇了摇头,又咬了一大口馒头夹菜。

    其实,香浓的汁深入嘴里,咀嚼地可有滋味了。

    苏以荷咕哝了一声,“那么,老伯,我明天天一亮就回去。这样行么?”

    老汉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下,“傻妮子,你以为这荒山里的,你自个儿在过大马路啊,不跟着我老汉,你怕是早就找不到北了。”

    苏以荷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恨骂自己,怎么这么冲动来着。

    老汉吃完了一个馒头,看见丫头不吭声了,裹了裹身上的旧棉袄。

    “既然来了,就过去,不过你得先帮着在后头打打下手,这帮兵蛋子毛躁得很,可见不得有姑娘进山,不然一个个的又抽懒筋了。等到快过节了,你再去看看你的家属。”

    苏以荷愕然,“老伯,你是部队里的?”

    老汉仰起头,颇为自豪的样子,“这山沟里头,除了部队,还会住人么?虽然我就是一个糟老头子,不过可也是个兵啊!”

    苏以荷满眼的崇拜,那个什么恋军情结又发作了,“我阿爸经常给我讲哦,说当兵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过江的猛虎,腾空的蛟龙,军人真得很了不起呢!!”

    老汉擦了擦嘴,眼睛亮敞了,“呵呵,你这娃子真会说话,可还真的说到点子上了。”

    “我的老父亲啊,才是一名真正的红军哟,跟着毛主席打游击,过草地,长征里走出的铁汉子,参加过抗日,又是与蒋介石一党打了几年,新中国成立那时何等的风光,可是我爹不还恋着战场上的岁月,拒了上头的升迁,到当时的山沟里带起了新兵蛋子,我啊,上学时大字不识一个,在学校捣腾了两年,骨子够结实了,就让俺爹就直接给送到部队里了。”

    “当初倒也送得好啊,我爹退休回去没几年就闹起了文革,被乌烟瘴气的一帮人给活生生地害死在牢里了,爹常跟我说一句,战场上的英雄,挨得住真刀子真枪子儿,可是挨不住活生生的嘴刀子。那时候我就一心想着这辈子就在部队里待下了,我老父说我大字儿没识几个,出去了也不会圆滑,就平平安安地守着部队也好。.......。”

    苏以荷下巴磕在膝盖上,瞪着黑黑的眼听老人半叹息半回首地讲述,忽而觉得,当兵的人怎么就这么伟大,得耐住年年的时光,和哨声为伴,整齐划一的背后,是多么杂乱的情感的泯灭收藏。

    容恒,怎么就当兵了?

    容伯父也是像老伯的爸爸一样,怕容恒被这世俗的杂色染了俗气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极其快速地否决了这个猜想,容恒明明,像是被世俗浸泡了很久的标本,千年不动不腐烂的一枚坚毅的果核,外表依然美好如初,可是内里,像是一件阁楼上的屋子,空置了许久。盛放的全部都是如同他雾气深浓的眼里飘逸出的凄凉一个色调的希望,却个个都似折了翅膀的鸽子,在地上垂死挣扎,开着高敞着的天窗,几臂之遥,却了无飞行的能力。

    无力,就是容恒之于苏以荷的感觉,从一切纷繁里扒拉出来的唯一可以描述的感觉。

    老汉讲着讲着就呵欠连绵不绝起来,褶皱的手揉了揉眼,靠在旁边的树边,话语越来越含糊。

    人生总是奇妙地不可揣测,苏以荷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在深山里寂静地仰望暗黑低沉的星空,无边的浓稠的暗黑,像是可以触碰的黑色丝缎,火光打在上头,晃动着的织锦花纹一样绚丽夺目。

    老伯伯说,这座山脉叫十七重,山里连着山,整整的十七座高耸的山岭邀云共舞,连紧小逼仄的山路都是上山砍柴火的农夫担着木材松针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今日七重耗尽半日天光,明日还有深重的十重山岭,十七重的那头,苏以荷终于胆大地如了愿。

    苏以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将材火一地探好,火堆依旧哧哧拉拉地在夜里叫嚣着余烟。周围静悄悄的,虫鸣鸟叫一声也无。苏  以荷将了无头绪的猜测抛在脑后,当务之急是好好的卸掉这一身的疲惫,明日,可不能再让老伯伯一边走一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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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苏啊,你去那边的灶膛看好火。”孙老伯在围着军装改成的围裙,手上的勺子颇有力道地翻着锅里的炒菜,苏以荷的帮忙下,这么多人口的伙食做起来就显得游刃有余。

    “噢——来了!”苏以荷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萝卜,擦了擦水就去灶膛前,抓起已经晒得干硬的木材,熟练地烧了起来。

    锅里的菜哧哧拉拉地被油水煮出动听的生命节奏,一点点的深绿色慢慢退去生涩,在高温和快速地翻滚下,沁出了点点菜汁,一锅青菜陪衬的豆腐,色彩鲜明,青葱嫩白,恍然是老伯翻越十几个山头背回来的颜色。

    厨房里加上苏以荷这个临时的一共四个炊事员,各自忙碌着。

    远处的训练的脚步声以一种振奋人心的频率在山里回响。偶而训斥的声音传来,被冬天清冷的空气锐化了的音调,出奇的严苛。

    啪!啪!啪!

    枪声真的迫击弹一样连贯想起,苏以荷的手也跟着抖了抖,耳膜还在轻轻地震颤,真的是枪声。是真的枪声。

    苏以荷心中,那就像飞机火箭,坦克导弹一样听之有幸触无望的先进的东西。

    咚!咚!咚!

    是苏以荷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班归位,二班开始击!三班准备!击!!”

    男人犷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仿佛四周的群山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士兵们一个个正在浴血搏斗一般!

    苏以荷往往是无比真切地听着这些声音在耳朵里横冲直撞地掀起震撼,无比亢奋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苏以荷想,容恒也在那些声音里么,平时看起来慵懒顽固的人,也会起得这么早,叫得这么大声,也会在冷得可以削脸的寒风里迎着漆黑的前方奔跑,整齐划一地吼出“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么。

    很多的难以料想在苏以荷心里慢慢地攀爬着,搔弄着,苏以荷好像突然就感觉自己像贼一样,窥探着真实的容恒该有的真实的生活。

    苏以荷不停地忙碌也不停地想,可是转眼又沮丧了,不知道千百层容恒的里到底哪个才是最柔弱的好像撕开硬壳的河蚌,□出最细软薄弱的器官,以最原始的姿态横陈在自己面前。

    可是一下子撕裂开来,他肯定会疼的吧.

    一下子毫无防备的□在寒风里,谁都会冷的。

    不一样,军人一样的容恒,真的很俊很威风呢,苏以荷不时地看着远处闪过的  军装,深绿的颜色是这荒山里胜过松柏的清脆,绵密地生命感从每一个细小的褶皱里滋生,发芽,然后每个军人的身上都开出来绿色的花。一种油然着生的敬畏像是花里吐出的芬芳的蕊,刹那间点亮了寒风。

    容恒,我终于离你很近很近,近到可以猜测那些板平的黄土地上一个个或跳跃或奔跑,或伏地的身影有一个定是你。熟悉的味道好像突然在这片狂风摧枯拉朽的深山里飘散,好像百年之前,我就是这么穿越十七重的山脉起伏,靠近,你迷彩的背影。靠近,你破空的嗓音。靠近,还有你深藏的倔强和不为人知的隐痛。仿佛——你是我永远也不想不敢不忍心去触碰的十八重。我只敢在你身后仰望孤独。却不敢环抱着你。一直这么,在你身后。

    ——2000年苏以荷

    “孙伯伯!那个虾子单独炒吧!两个菜里都有...我就不爱吃虾子的......”苏以荷看着老伯又想一蹴而就的大锅菜,及时止住。嘴角歪了歪,一脸的委屈。

    孙老汉手停了,嘴上却不放过。瞥了苏以荷一眼,佯装生气地哼道“没想到我还捡回来一个挑嘴的......”

    苏以荷低下头笑了,心想你这里养的挑嘴的可不止我一个,“东西可是能随便乱捡的!!小学时的先生就教过,路不拾遗呀——”

    老汉呵呵地笑了,“你这个小丫头,还消遣起我来了,我老汉就过了几天学堂的门,大概那时候老先生还没有来得急告诉我呐。”

    “学到老活到老,伯伯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哈哈哈...这话不假!”

    苏以荷感觉孙老伯的淳朴像极了小镇的老爷爷,感觉分外的亲切起来,说话做事也都自然得很,觉得孙老伯可真像从前叶家隔壁的老余。

    一天往往很快就结束了,来不起观看日升日落就仓促地滑下了帷幕。

    好像也是枕着一声声训练的哨子声,夜半猝不及防拉起的警报声,昏昏然入睡的。

    苏以荷此刻,再也不觉得枯木环绕的山沟里没有生气了。

    苏以荷觉得自己好像是最为懒惰的人,每每清晨的起床哨想,苏以荷都是眯了眯眼,穿了衣服走出去时,老伯已经削了大半盆的萝卜丁了。

    老伯说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兵,最为遗憾的还是没有能规规矩矩地一直训练下去。

    老伯独居,无儿无女。

    1980年的冬天,老伯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对于男子来说,恰是猛虎的岁月。

    改革开放刚刚给中国带来希望的曙光,国家的部队简了很多,不少军人退伍转了业。

    老伯被朋友劝说分配到沿海刚发展起来的一批城市去搞建设,那时候文化水平不高,转了业处处碰钉子,若不是有个军人的身份支撑,  哪里还有他容身之处。

    1985年,终于讨了一房媳妇,生了个闺女,可是那城市媳妇嫌弃老伯知识水平不高,孙师傅有一次不小心在建筑工地里当监工被高空落下的砖头闪躲不急给砸到了腿,媳妇见以后日子难挨,没有几个月就收拾了东西,拿了手头上的几万块的现金跑了。

    那可是工地里掌管的进水泥的钱!

    老伯一个男子两头顾着,忙着还钱,忙找孩子,不可开交,孩子的粉,尿布,衣服,这些都要花钱去买,孩子哭了闹了,都要花心思去哄。

    可纵使如此心力交瘁地忙里忙外,到底还是出了事情。

    老伯嘴角哆嗦地看着地上的时候就发誓,此生再也不愿意娶妻生子。

    四个月大的闺女从床上摔下来,活生生地摔死了。

    “那时脑子里就想着一句话——我要回军队,一定要回去!!”孙师傅擦了擦有些深陷的眼窝,叹了一口白气.

    “这不就回来了,可是腿已经出了毛病,不能继续当一个正式的兵,就干起来炊事员的职务,这么多年,看着一批有一批的新兵蛋子来了,走了,又有新的来,像是自己的长大的娃子一样。呵呵.....”

    苏以荷静静地听着,老伯像是在讲故事一样,把自己的生平像是一个悲哀的历史剧般置身事外地述说,好像一个战士归来,讲述过往的硝烟和鲜血,往往越是把疼痛当做过去,就越是难以过去。无论归来的是一个受了百般屈辱的战士,还是一个胜利的雄狮,两者受过的伤痛,完全没有比较的余地,都是鲜血血淋淋地铺成的急切的归路啊。

    36、那时年少(一更) ...

    (潭缪晨嘿嘿奸笑,依偎着过来,手上还揉着痛处未消的肚皮,“阿恒...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感觉,嗯?”潭缪晨说完,露出一副和俊俏的脸反差的猥琐表情。眼睛乱瞄着,斜像下的方向。)

    腊月二十六的时候,苍白的太阳终于破过铅华印染的层层白云,阳光的痕迹从高大的灌木斜斜地下,像是从天空中突然迸发喷的蛛丝一样,牢牢地扎在地上,在半山腰的子弹洞里,在盖起的陈旧的砖墙上,在孙老伯屋后头开垦出来的种着大葱菠菜的黄土地上。

    一点点细小迷糊不易察觉的温暖顺着一明亮的带着光晕的丝线下滑,晕开成淡淡的温度。

    苏以荷抓起一个烤熟了的红薯,跑到阳光最强烈的地方,说是强烈,便也唐突了这个词,其实也就比其他地方少了树荫遮盖,虽然太阳还是一副懒懒的未睡醒的姿态在天空中隐隐烁烁的,但是破云而出时,刹那间金光四,半山腰上,显得特别明亮刺眼的阳光就洋洋洒洒地笼罩过来,苏以荷眯着眼一边吃红薯一边向很远处的训练场地看去。

    细致的眉眼瞅了一会儿,眼前便只剩下黑色的,淡绿的斑点,细细的睫毛的影铺散在脸上,瞳仁迷城了一个细小的黑珍珠,阳光在上头铺了一层金黄色的粉,颤颤如蝴蝶的须。苏以荷一个红薯吃完了,也没能瞧出来,那些齐齐穿着迷彩在场上直直地站着军姿的,到底哪一个更像容恒。

    脖子仰着酸,苏以荷转了转,擦擦嘴就站起来了。

    苏以荷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碎屑,站在一块石头上,踮起脚尖,把训练场地巡视了一圈,由于厚厚的砖墙阻拦着,还是只能看得见那些兵的上半身,戴着绿色的军帽,整齐划一得真不好分辨。

    又不好直接跑到那边去,想起孙老伯嘴里吐出的唯一成了不完全对称语句的警告,一副老来先知的模样,像是争着表现的小伙子,一字一字蹦着说“当、兵、两、三、年,母、猪、胜、貂、蝉。”

    哪里有这么恐怖,苏以荷睁大了眼,要是把貂蝉放在容恒面前,估计也被他当做母猪无视。

    容恒看电视时,往往很不齿苏以荷爱看的那些廷剧作,总是把苏以荷上上下下鄙视个遍,然后指着电视上貌美如仙的女人:“勾心斗角短命三年,貌美如花再三年!”看了眼苏以荷,好像她就是那个诱惑唐明皇花前酒下,惹得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短命祸水。随后容恒又转开眼,掀起了不削的嘴角,似在说,苏以荷你有那个心没那个胆。然后很不客气地拿起遥控器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调到了军事天地。

    苏以荷看着屏幕上瞬间闪现出来的空中飞锁,迷彩色的身影在高空绳索上滑行,胆战心惊。

    “这个才短命......”苏以荷只咕噜了一声,窝在沙发一角的身子瞬间弹了起来,在容恒目不斜视的专注着电视机的时候,跑到了楼上,电脑打开,继续看下去。

    “呵呵,急了?”孙老伯掸了掸灰色带着绒毛的大头帽沿的不知在哪碰到的灰尘,彪着高音打趣地问。

    身后的声音让苏以荷眺望的姿势僵在原地定格成眺望的女神像,而苏以荷估计孙老伯大概不晓得女神像是何物,倒是会想起望夫石。

    顿时无比尴尬,好像天上突然飞啸而过一只嘶叫的孤鸟,呱呱了几声。

    “啊,呃,没啊——”苏以荷转了头,疑似欣赏风景,可是放眼望去,一片苍茫深山在晨光中遮起了落败的丑态,可不是青山碧水好景致。再次尴尬,却绷着脸不扭头。

    孙老伯眼皮子抬了抬,“没有你在这里猫着做什么......”“快去收拾东西,今天晚上放假。”坐在苏以荷跳下来的石头上,翘着脚,晒着太阳,灰白色的胡须抖了抖 。

    “哦——”苏以荷听了,一会儿没有了踪影,状似飞奔。

    孙老伯看着小妮子下去巅巅的步子,掏出了一烟,黄色塑料的打火机啪地一声冒出蓝紫色的火光,接着一阵袅袅的烟雾顺着白色烟感独自生成。

    “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家属......非得掏钱给我买条烟。波——”孙老伯很是享受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的白雾。

    苏以荷也没啥可收拾的,在屋里兜了一圈,又出去了。

    “小苏啊,见到你家属了么?”炊事员杨大叔围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

    “今天晚上放假就能见着啊......”苏以荷抬头,笑答。

    杨叔收回去的步子再次踏了出来,“谁说今天晚上放假,上头通知明天早上啊。不过,也差不多,今天晚上......呵呵。”

    苏以荷微愣,“哦,啊?”苏以荷没有听清,疑惑。

    “今天晚上大家集体聚餐一回热闹热闹,明天就各自卷铺盖回家啰!”

    苏以荷点头。又奔到山上,看着眯着眼晒太阳的孙老伯,坐在一边的枯草坯上,侧对着光的脸被太阳晒得暗红了,如同从干裂的黄土地中生长出来的鲜艳的花。

    孙老伯听见动静,眼皮跳了跳睁开,转了头,“姑娘,啥时候准备嫁过去啊?”

    苏以荷支支吾吾。脸上一瞬间的不自在,转过头去遮住像初升旭日边缭绕的朝霞“没有的事......”

    孙老伯“哦”了一声,没有下文,苏以荷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稍稍淡下去了些。

    “总么搞得,我这些娃子,会当兵,就不会哄相好的了,娶不到媳妇儿可不成!”半响之后,孙老伯摘掉帽子,看似颇为苦恼地挠了挠黑白配的头发,让苏以荷又无言。

    苏以荷嘴张开,又闭上,不敢再接话了。

    姜还是老得辣。

    苏以荷心里忐忑。

    想快些结束心里的倒刺一样不容忽视的惴惴不安。

    见与不见。

    都是惩罚。

    .......

    傍晚一声解散吼过,训练了一天的小伙子却还是生龙活虎不见劳累的样子,也或许是明日大家可以各自回家过年去,所以今天特别的兴奋了。

    傍晚的夕阳柔和美好,从山里头远远看去,一寸天光闪烁。

    容恒进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将上面发下来的明日晚上十点钟的火车票折叠起来塞到上衣口袋里,坐在床铺上,揉了揉眉心,还没有出去,潭缪晨就闯了进来。

    “喏!一会儿和大伙儿去喝酒去,咱们把老孙偷藏的酒都干掉!”潭缪晨穿着厚厚的绿色军装外衣,一进来就胳膊架在容恒的肩膀上。

    容恒瞥了潭缪晨一眼,“唔,我的那份你也一块抢了吧。”

    潭缪晨嘿嘿两声,“怎么?怕酒后乱?”

    “没事没事,这荒山野岭的,连个母野**都没有,你就放心地喝吧!”

    容恒鄙视了潭缪晨一记,没吭声。

    潭缪晨眼睛瞄到床上的包。

    “明天直接回去,还是先回市区......”

    “直接回去。”容恒抽开潭缪晨的螳螂臂,转过身,继续整理东西,缓慢地收拾着,整齐,细分,潭缪晨靠在门边等着,容恒再不疾不徐地动作,潭缪晨都已经习惯了。

    似乎那个动作可以一直重复一直放慢节奏,手机,随身听,书籍...分明简单的几样,还是被容恒放出了层次和时间,哪怕容恒一直这样整理到天黑,都是理所当然。

    不是天生迟缓,而是一种只能暂时发泄在肢体上的排斥。

    这大概就是一起生活了近八年的习惯,容恒不说,不言语,但是那些淡淡的小刺总会在他不经意或是随意的行为中,慢慢凸出,刺破空气,于是一切近距离的物体都像是有了灵魂,随着他的喜好散发出或冷寂,或平淡,或柔和的色调。

    潭缪晨靠在一旁的钢铁床架子上,百无聊赖地耸拉着脑袋,等着。

    似乎永远都这么有耐心。

    其实也只有五六分钟......

    潭缪晨时常与容恒开玩笑。

    “我感觉我都活的越来越老了,容恒你总是让我感觉一天就像三天,三天就像一周,漫长无比,无比漫长啊——。”

    容恒抬起头看过来,“潭缪晨,你哪里老,哪吒不是你兄弟么,一样童心永在,成年无期。”

    潭缪晨“嗤”了一声拔掉嘴里的枯草,“谁说我未成年,上会寒假我带你去看的片子可是

    ——啊!!嗷——容恒!你谋杀亲兄弟!

    潭缪晨捂着被容恒捅了一记的侧肋,嗷嗷地叫。

    容恒倒是黑了脸,丝毫没有同情心,目光安静,嘴里却吐出不相称的语调。

    “不解恨。”

    潭缪晨嘿嘿奸笑,依偎着过来,手上还揉着痛处未消的肚皮,“阿恒...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感觉,嗯?”潭缪晨说完,露出一副和俊俏的脸反差的猥琐表情。眼睛乱瞄着,斜像下的方向。

    容恒扭过头,顺着潭缪晨的目光上移,冷俊的脸忽然笑开。

    “分外想让你从地球上消失,算不算——有、感、觉?”

    潭缪晨咽了咽口水,“呃,那个,我去方便一下!回来再回答。”

    潭缪晨说完不待容恒下一步动作,撒着脚丫子倏地跑了。

    固执,蛮横。

    是潭缪晨抨击容恒的武器。

    幼稚,无耻。

    是对潭缪晨的最高评价。

    基本上容恒不需要思考来什么来刻画潭缪晨。

    高兴了,就一声不吭地当做默认。

    恼火了,直接上去暴揍一顿。

    往往两人的战争从不用发战帖。

    硝烟四起,战火奔腾,像抗日战争持续八年。

    还是98年的寒假,潭缪晨死乞白赖地混在容恒卧室里,拿出两张光秃秃连封面纸盒都没有的碟子放到容恒面前,“阿恒,这两张一张是你爱看的恐怖电影,一张是我爱看的,你先选吧,老规矩,选到哪个,今天晚上就看哪一张。”

    容恒皱了下眉,今天这么大方,从前可都是抢着要争先的。

    潭缪晨抬眼看了容恒一眼,“切!你不选我选了!”

    容恒对潭缪晨哼了一声,快速抽出一张放在dvd的仓盒里,摁上按钮,播放——

    三分钟后,容恒疑惑地蹙起眉头,潭缪晨欣赏水平提高了,不是上次的蜡笔小新,开始迷恋上欧美片了?

    十分钟后,潭缪晨拿着遥控被容恒追着在屋里鬼叫狼嚎伴奏着电视机里嗯嗯啊啊地呻吟,“容恒!这是规矩!!必须让我看完,你丫的是不是男人!”

    容恒看见床上另一张,转身换了,播放,哪里想到更加直接,丝毫没有铺垫,直接入戏的。

    反正不管是不是男人,容恒到底是红着脸拔了电源线,然后把也是红着脸正欲潜逃的潭缪晨真真正正地揍得全身都“红”了。

    第二天一早,潭缪晨就被打包扔了回去,容恒只是在潭缪晨额头上拍了一张便签。

    车门砰地一声被容恒甩上,差点夹住潭缪晨的头,潭缪晨看着那小子掉头就走的背影,恨恨地撕下来看。

    “容恒卧室,潭缪晨和黄片不得入内!!”容恒俊秀锋利的笔记。

    潭缪晨对着容恒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我连你家的希特勒都不如了。

    “嘿—,王叔啊!以后我来容家,我在你那挤挤......”潭缪晨扭头,嘴甜地和容家的老司机套近乎,露出满嘴亮晶晶的牙齿。

    那时年少,正好轻狂。

    只不过青春的张扬好像都被全部倾斜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地纠缠成回忆和唏嘘。

    骑单车的日子的背影在视线中模糊成一个锈迹斑斑的车轱辘,被装进摆满废铜烂铁的仓库。

    倔强的嘴角,淤青的脸,被黄昏的夕阳一并拉下地平线。

    互相厮打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到了不知哪个早已干涸的水渠。

    时间忽然走出了声音。

    脚步踩在每一个人忐忑的心尖,像一群死士列队。

    沉重而又飞快地催熟了我们所有的寂寞与恐慌。

    越长大越孤单。

    某一天清晨醒来。

    心疼地发现再也不能对着镜子做出无赖的表情。

    我们被时间剥光了童年的防弹衣。

    或者更早。

    就已经在世俗尖锐的污浊中,□,彷徨。

    越长大越苍老。这是命运,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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