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见,小川没惹麻烦吧?」柳妈解下围裙,将苦瓜蛋端到餐桌上。莫浅浅跟柳川旭同时眼睛一亮,她才刚离手,两双筷子就伸了出去。
    莫浅浅嘖了一声,筷子在快碰到盘子前收了回来,转向隔壁盘的红槽肉,夹了一大堆放到柳川旭的碗里。
    柳川旭身子僵硬,皱眉瞪着叠的像101一样高的红槽肉,斜睨她一眼,默默将苦瓜蛋夹回盘子里,很缓慢地吃着饭菜。
    「阿姨,小柴对我很好,虽然……」她欲言又止的低下头,柳妈见状,有些担忧,正要开口,她又忽然抬头,笑得纯真无邪。「反而是我常常受他照顾了。」
    柳妈不悦的狠瞪默默吃食的柳川旭一眼,怜悯的拍拍她的手。
    「别这样说,身为他的娘,他是什么个性我都知道,小浅真是善解人意呢。快快快,多吃点,你最喜欢苦瓜蛋了不是吗?这盘通通给你吃,呵呵呵。川旭,筷子放下,你吃太多了,都留给小浅吃。」
    「哎,阿姨,这怎么好意思,既然是你的心意我就不客气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场面如此的和谐,柳妈不停杀来的凶狠视线让柳川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莫浅浅灿笑的侧顏,那抹太过上扬的唇线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她的笑脸在进了柳川旭的房间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浅浅拿出素描纸,无言地盯着它好一会儿,脑海浮现前几天他们坐在长椅上的场景,还有谭梦那抹甜意满满的微笑,就像一团鬱气积在胸口而找不到出口宣洩,那样的烦躁与莫名不悦。
    这莫名的不悦让她不解,或许是身为青梅竹马却从没听他提起,或者是因为汪筱玫那番话,让她感觉到局外人的挫败感。
    因为她说,那个谭梦喜欢柳川旭很久了。
    然后她又说,不会吧?你不知道吗?
    这几天莫浅浅反覆的想,很想问柳川旭关于这件事,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天这个时机点刚刚好可以问。
    她转过来,面对柳川旭,吐出来的话却又是另一件事。
    「我说啊,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回我讯息?」她眼里有火,嘴巴就像吃了火山一样都要喷发岩浆了。
    「拜託,都好几天的事了,你还在记恨啊?」他背对她,所以没有看见莫浅浅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虽然就在眼前,但却有种遥远的错觉,莫浅浅迷离了眼,不自觉的伸出手。
    用力而沉重的赏他一拳。
    他迅速转身,一脸震惊。「喂,很痛欸!你神经病啊你。」
    「哈哈哈,爽啊怎样!」她笑得灿烂,因为他那熟悉的讨人厌语气跟厌恶的表情跟平常没有不同,他们的友谊并没有因为谭梦的出现而出现隔阂。
    「你对别人都好好小姐,对我就虎姑婆,是不是很恨我啊?」
    没有回覆他的问话,莫浅浅低下头,握着铅笔的手腕俐落翻转,动作不再生硬,倒是摆出专业的架子起来。
    柳川旭撇嘴,也跟着坐下来,凝视着她作画的样子,嘴角染上笑意。
    「不错嘛,进步很多。」
    她停下笔,盯着逐渐成形的画,沉默的她忽然开口。
    「吶,你是不是重色忘友的人?」
    「什么?」
    她放下笔,缓缓地抬头。柳川旭心头一震,被她的眼神给深深震撼住了。莫浅浅水色瞳孔有些徬徨,更多的是害怕,这神情刺痛了他。
    「你有了女朋友之后会不会就跟我疏远啊?」她小心翼翼的,却又一字一字缓慢清晰的道出,就像庙里的晨鐘震盪心房,回音不散。
    他别开眼,怕无法克制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
    「你还敢说我,每次有喜欢的人就把我当皮球踢走,真正见色忘友的是你欸臭小子,我可不是便条贴,需要的时候就找我欸!」
    「啊,是这样吗?」她恍然大悟的展眉,笑了开来,眼底的鬱气一扫而空,被愉快取代。「原来你在吃醋啊?」
    柳川旭无言的瞪着她。
    她的眉梢染上喜悦,声音不觉加大。「你在吃醋我急着想掛你电话那一晚对不对?所以才故意不理我、不回我讯息,还跟班花黏在一起,就是要惹我不开心,是吧小柴?」
    「……」
    讨好般的戳了戳他的胸膛,无视他的阴鬱脸,曖昧的眨眨眼。
    「我知道我知道,甭解释了──啊啊啊好痛!」脸颊忽然感受到揉捏的痛楚,莫浅浅的笑容转为痛苦,拧眉挣扎。但是他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
    她闭上眼,听见头顶传来那细碎却又模糊的声音,不是挺大声,却清楚地入了她的耳。
    「你不能这么贪心。」
    这语气还是跟往常一样带着无奈妥协。
    没有任何不同。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像是挤压般难受。
    放学后,她独自走向美术社准备清点用具,为明后两天的社团活动做最后确认。这几天夜晚她睡不好,每次都忙得很累很困,但一躺下,睡意都会莫名消失。
    害她这几天精神不继,频频呵欠。
    还没踏进教室,就看见灯是亮的。
    「奇怪,今天没有社课啊?」她走近,一抹瘦削的背影证明她的猜测正确,是现任的美术社社长,也是她目前暗恋的对象,叶禹帆。
    看他不是跑去柜子检查已经清点好几次的用具,不然就是翻阅已经翻烂的流程表,这无头苍蝇的举止让她笑出声来。
    他拿在手上的流程表晃动一下,大动作的颤动身体,因为专心过头而被吓到。
    当他转过来面对站在门口的莫浅浅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被他这般凝视,她的心跳漏了拍,赶紧藉由搔脸来掩饰紧张。
    「原来是浅浅。」叶禹帆放下手稿,如微风般暖心的笑了。
    这抹笑莫名的让她心安,也安定了她徬徨的心。
    「明天的社团活动你会紧张吗?」他似乎故作镇定,表情有些不安。
    莫浅浅扫了眼他身旁桌上满满的糖果包装纸,不禁暗自发笑。因为她知道学长只要一紧张就会吃糖,显然他对于明后天的活动无比重视。
    她摇摇头,想了一下,点点头。「有点。」不然她不会这几天都睡不好。
    「别紧张,平常心就好,我相信会很顺利的。」他垂眸,抚摸桌面的斑驳,神情带着满满的眷恋,他对这间破旧的美术教室有着满满的感情,她看的出来。
    她感觉到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不自觉的走向他,轻轻盖住他的肩头,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相信。」
    叶禹帆的瞳孔不禁缩放一下,双肩抖动,微笑像是水花优美的绽开。
    他抬头,看着她,真挚的道:「谢谢你。」
    她回以坚定的笑容。
    隔天,学校整个焕然一新,垄罩在热情洋溢的氛围。彩带掛满走廊,各种招生的简章散佈校园,动感音乐不绝于耳,许多穿着不同社服的人穿梭在人群中。
    精彩热情的招生活动成功吸引到一年级新生的注意,每当下课鐘响就会听到一群迫不及待的脚步声往四处奔散,尤其是今天的最后一声铃响最为激烈。
    因为他们都想抢下剩下的缺额。
    在其他社团丰收的欢呼之外,校园偏僻一角的美术社彷彿被这个丰富的世界所隔绝。时间冻结,每个人都定格在门口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倒不是在举办什么谁最像石头的比赛,或是诡异的仪式之类的,因为门口确实有掛着红布条,上头洋洋洒洒写着欢迎新生蒞临的字样,但是压迫的沉重气氛让有些迷路于此的新生也纷纷走避。
    最后一声下课鐘宣告今天的招生活动结束,时间齿轮重新转动,花仙姿首先动作,她粗暴的扯下掛在身上的俗气花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悦写在脸上。
    简书语像是早已料到,无谓的耸耸肩,背起书包离开了。
    莫浅浅敲打酸涩的小腿,站一整天的疲惫马上显现,她才想坐下来歇会,面前的花仙姿忽然抬眸,拋来一记警告的眼神。
    她心惊,赶紧撇开视线,紧绷的神经在看见叶禹帆杵在门口的身影后松弛下来,他单薄的背影让人为他感到不捨。
    ──因为他眼底的期盼与嘴角的微笑没有因为活动结束而消失。
    望着慢慢散去的人潮,他还在等待那一点点的可能。
    这抹身影深深烙印在她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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