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祁芸惶恐地扔掉匕首,将沾满血液的手伸进草垛子里擦了又擦,她看向老妇人道:“我已经杀了他了,告诉我解穴的法子。”
    老妇人看了眼茳芏,又看了眼玉琳琅,心里琢磨着若是解开玉琳琅的穴道,茳芏的毒再一逼出来,自己就要以一敌三,她正犹豫不决,哪知前狼刚走、后虎已至,三名女子从屋顶降下,手挽银丝,严阵以待。
    她们目标统一,都是朝着玉琳琅而去。
    “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师祁芸反扑回去,挡在玉琳琅身前。
    “这事与你无关,你若非要插手,就别怪我们姐妹三个不客气了!”
    “这话自闯荡江湖以来我就听过不下百遍,然而我眼下仍旧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便说明我自有一番本事,你们若要强来,也该掂量掂量小金台比试第一名的分量!”
    淮扬三怪将信将疑,不管手段如何,师祁芸方才的确凭一己之力杀了比自己武功高出许多之人,淮扬三怪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站着与她绕圈,暗暗博弈着。
    “死了?死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本该离开的沉错飞身入破庙,探了探地上死状惨烈的兄弟的鼻息,冷哼一声,转头时一句话不说,拔剑就刺向玉琳琅,“天下第一剑,我当定了!”
    师祁芸恨笑地咬牙:“何必抢?你已经是了,天下第一贱,贱人的贱,名号从来都是靠自己真材实料打拼出来,你这样欺世盗名,也不怕自己撑不住这个名号,位子还没坐稳,就被后起之秀给干下去了!”
    沉错精目摄光,嘴巴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先抢到再说!坐不坐得稳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说罢,似鳄鱼翻滚一般,执剑于半空旋转刺来。此招带着内力,师祁芸使浮光掠影拦截几次都不见效,剑尖已至玉琳琅身外五寸,她心惊肉跳,来不及细想,豁出身子挡在剑前。
    长剑穿透她右肩,深入十寸,剑锋的一端刚好停在坐着的玉琳琅眼前,一滴血从剑尖滴下,接下来两滴、三滴、成百上千滴……
    有什么在脑中炸开,玉琳琅动了肝火,体内无主的邪佛真气感应到她的愤怒似的,借着这股东风迅速冲进各段经脉,不过眨眼功夫,玉琳琅的穴道就自行解开了。
    她站起身,屈指一弹剑尖,长剑脱离师祁芸身体,被原路弹回去,沉错受击倒飞出去,竟直直摔在木柱上,这柱子原先就被师祁芸撞裂过,又逢此一遭,勃然折断,坠在地上。
    玉琳琅接住师祁芸倒退的身子,扶她坐在草垛上,食指拇指捏作剑指,隔空劈向沉错。
    气刃无形,但灰尘有形,当即便见那一弯镰刀似的灰尘被气刃顶着袭向自己,沉错心惊,举剑竖挡,不料气刃过处,他的剑和他胸前衣物都横着被劈了一道,剑断成两截,衣物破了道长长的口子,肉体倒无碍,他还未来得松口气,便听女人冷漠的声音响起。
    “念你与剑圣前辈颇有渊源,我不杀你,但你刺她的一剑,必须还回来。”
    语落,玉琳琅隔空一指他右肩,沉错便觉得肩膀一疼,低头看去,右边肩膀竟不知何时被何物戳出了个血洞,他捂住右肩,钻心的疼痛没能剥夺他质疑的能力,“你的内力还在!甚至已然将浮光掠影练至大乘境界,你根本就没有自废武功!”
    玉琳琅无心同他解释,回身点住师祁芸周身穴道为她止血,趁邪佛内力还在时,她用之缓缓为她运功疗伤。
    一听沉错说她没有内力全失,又亲眼见证了刚才那般招式的恐怖,淮扬三女对视几眼,默契地决定先走为上,于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破庙。
    “为何替我挡剑?”玉琳琅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
    玉琳琅一解开穴道,师祁芸就知道她定是动用了邪佛的内力,担惊受怕地看她收拾完沉错后安然无恙地回来,心还没放下,就见她嘴角溢出极细极淡的一丝血,师祁芸眸子一闪,抬手擦去她唇角的血液,回答道:“心里想着不能让你死,就去挡了,哪里来得及想为什么?”
    玉琳琅目光深深地盯着她,道:“那就现在想。”
    被她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弄得面色一窘,师祁芸扭了扭脖子,看向别处道:“我很早之前不是说过么?我会对你负责,自然也就包括保护你的安全啦!”
    “从来没人会不顾自己性命地救我,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慕我的人也不会。”
    “眼下有啦!”
    “你的骗术很高明,我不知道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那就别听我如何说,你只用看我如何做,我为你做的事作不得假吧?”
    趁她们谈心之际,沉错拿着断剑欲从后偷袭,刚靠近几步,不料被从旁甩过来的一柄大铁勺给敲晕了过去。这一击十分扎实,料他到天亮也醒不过来。
    把毒全逼出来的茳芏眼下完全能够行动自如了,她扛着铁勺走到老妇人面前,蹲下身与怒瞪着眼看她的老妇人对视,嗬嗬笑道:“你这后生功夫是不错,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更不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见我年纪小就认定我武功不行,怎么样,轻敌吃亏了吧?”
    老妇人气道:“大言不惭的臭丫头,待我伤好,定叫你后悔此刻对我说出这些话!”
    “你太慢了,我啊没功夫等你,不如你报上自己的名号,改日我有空,就去你那儿赴约再战。”
    “老婆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方教的主教阿訇——边苦李是也!”
    “边苦李……”茳芏细细念叨着。
    老妇人嘲笑:“怎么?听到老婆子的名号,吓得不敢来了?”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
    茳芏返老还童归来,江湖格局早就已经大变样,各位故友各类群豪是死的死隐居的隐居,武林势力亦是大换血,她不认识边苦李也属正常。
    百年前的风云人物认不出,当世的武林新秀们却定然对这位天方教的主教有所耳闻。
    玉琳琅道:“天方教现任主教——边苦李,因二十岁时性情大变,不似以前温顺,故武林中人称她为疯道婆。自她执掌天方教以来,就好战乐斗,大大小小参加过不少义军战役,后因被正教教主带人围困在山谷中,不得不与当年的坤部首领,也就是如今的贵人定约联合,一同攻进都城,后获封护国主教,居于大夏之地奔走传道。”
    “边苦李……道边苦李?”师祁芸任玉琳琅撕开她的衣裳往她伤口上撒药,笑道,“婆婆你的名字,倒和我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妇人冷哼一声闭上眼:“老婆子如今落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们为什么杀你?”师祁芸征求了茳芏与玉琳琅的意见,作决定道,“我们只要你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就放你走。”
    “何事?”
    “那马帮的黑夫人,和婆婆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提起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孽徒,老妇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既肯为一个外人而违抗师命,事到如今,她也再难回天方教了,一颗败露的棋子,留之何用?老妇人道:“她是我几年前安插在马帮的细作,目的你们也该猜得到,就是暗杀裘远兆和赵屠雍。本来她凭美色就能轻松完成任务,谁知半路碰上了岑苔那个碍事的主儿?原本我让她利用完岑苔后就将其和裘远兆一齐杀了,谁知她处处找借口,迟迟不下手,以至于终于在那天,让这个漏网之鱼坏了我的大事!”
    “扳倒马帮、盐帮……你是要占了此地的码头?你又不在此处生活,要码头做什么呢?”师祁芸好奇。
    这丫头实在聪明,边苦李故意没说自己的真实目的,没想到她凭着自己的叙述就能猜到几分,再让她猜下去,怕是要坏了大计。于是边苦李故意引开话题,追问她:“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想起正事,师祁芸道:“我们放了你后,你不准去找黑夫人和岑苔的麻烦,更不准派别人去替你杀她们。”
    “你与她们又是何关系?竟这样担心她们的安危。”
    “投我心意的江湖姊妹罢了,既然能帮,为何不帮?婆婆就说答不答应吧,我可保不准我们走后,还有没有别人再来这破庙了,婆婆贵为一教之主,想来应该有不少敌人,若是让他们发现你在此处不能动……”
    “好!老婆子答应你,不杀她们!”
    师祁芸露出灿烂的笑:“早答应不就好了。”之后请茳芏为她运功疗伤,又不全帮她治好,给她留下半盏茶的自愈工夫,她们则能趁着老妇人还不能动时,提前离开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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