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而来的常月徽跑进体育馆时,正好赶上厄本入水的那一瞬间,许久不见的弧线,可媲美海豚跃入水面的优雅,曾经她以为再也看不到了。高中时,厄本什么比赛都比遍了,但任凭所有人说烂了嘴,厄本唯一坚决不参加的是游泳比赛。
    她没想到,厄本再次站上出发台,竟然是为了这个无聊的原因。当厄本的名字与毛思诚同时出现在同学口中时,她知道厄本一定发现了,所以才会採取这种方式。
    第一次看到毛思诚,是在一个月前的校际交流赛,他跳水的姿势让她想起厄本。在她的心里,对厄本一直有着愧疚感,如果不是她怂恿厄本去参加校队,就不会遇上那样的事。儘管厄本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那件事给厄本带来了很深的阴影,偶尔在夜深的时候,她隐约能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做恶梦的惊呼声。
    五十米的距离,将近半分鐘的时间内,常月徽的目光紧紧地追随厄本的身影,从那长距离潜泳的影子,到轮流伸出水面划动的双臂,像要将这身姿牢牢地记忆在脑中一样。
    当厄本走出游泳池时,迎面而来的是常月徽咬着下唇的脸,这危险的表情让她脑内的警鐘噹噹响着。她不该低估校园内传播圈的涟漪效应,她不知道常月徽是在第几圈的时候听到这消息的,要是在最外圈,她有可能听到的是最夸大不实的传闻。
    「小徽,你听我说。」厄本抬起还在滴着水的手,一心只想解释。
    但当常月徽举起手的时候,心虚的厄本反射性地往后仰,忘了背后就是游泳池,在她即将失去重心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最令她恐惧的时刻。
    「你小心点。」常月徽抓住厄本的手,将她往自己身体拉来,但厄本却在离她十公分的地方站定。
    厄本拒绝投进常月徽的怀里,不只是因为她全身溼漉漉的,更因为站在一旁的还有另一个人。她提醒着常月徽,「你不会想抱我的。」
    上次就因为两个人打闹,才让毛思诚误会,厄本可不想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次。
    「抱你个头啦。」常月徽用力地拍了下厄本的头,让她的头不由自主地点了好大一下的,「我那么想让你再比赛游泳,你居然把这重要的才能用在这种地方。」
    被压在冰凉磁砖地板上暴打的厄本苦笑着对毛思诚伸出手,「恭喜你赢了。你现在还觉得我跟这暴力女在交往吗?」
    「恭喜个屁。你再不解释,我就把你吊在跳水台上面。」常月徽完全丧失理智地骑在厄本身上。
    厄本握住常月徽的双手,阻止她的拳头再次落下,「你到底听到了什么传言?」
    「你不是在比武招亲吗?他赢了就能跟你交往。」常月徽挣脱厄本的手,又拍了下她的头,「那么多人告白,你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干嘛那么看得起这傢伙?」
    「常月徽同学,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毛思诚鼓起勇气开口说。
    被喊了名字的常月徽愣了下,拳头悬在空中,表情尷尬地转头看着毛思诚,「呃……我错过了什么吗?」
    「我想要交往的人是你,但她说我得先赢过她,才能跟你告白。」毛思诚指着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的厄本说。
    常月徽站起身,拉拉皱掉的衣服,轻咳一声,「咳。我不接受掉在地上的告白信,回去重新写一封再亲手交给我。」
    毛思诚没有回答的机会,只能目送着常月徽拖着站都站不稳的厄本闪进女子更衣室。
    「怎么办?怎么办?」常月徽唸唸有辞着,在更衣间外来回踱步着。
    厄本推开门走出来,毛巾盖在头上,水顺着发丝滴在肩上。她拉着常月徽坐到更衣间中间走道的木板长凳上,「这次可不能怪我,都是你太衝动的关係。」
    「为什么不能怪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厄本用毛巾搓揉着头发,「你每天都躲在房间里,我哪有机会跟你说?」
    常月徽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不是对你生气,你知道的……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害羞了。」厄本接续着常月徽说不出口的话。
    「不是害羞……只是……。」
    厄本揽着常月徽的肩膀,温柔地打断她的话,「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s大里最着名的一个景点,就是由一条栈道延伸至湖中的凉亭。厄本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两脚悬在水面上晃着。
    「为什么小徽那么在意有没有男朋友这件事呢?」厄本望着湖面,对坐在身旁的小池说。
    「也许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小池,你最近说话很迂回,一点都不像你。」
    「我只是在反应你心里不肯正视的迷惘。」小池缩起双脚,抱着膝盖侧坐在栏杆上。
    「她真是个怕寂寞的小孩,早点帮她找个男朋友,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厄本笑着说。
    「是吗?那你呢?」
    「我?我有你就够了。」厄本说。
    就在两人正准备静静享受这午后寧静时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嗨。」
    厄本吓了一跳,猛然转头看见贾思柏那张帅气的脸庞,坐在栏杆上最大的风险就是重心不稳,厄本也理所当然地失去平衡落入水中。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呆若木鸡的贾思柏,站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她脱掉外套,跨步站上栏杆,跃入湖里。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贾思柏把厄本从水里拉到岸边,躺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却始终没听到身旁厄本的反应。她转头看着厄本,只见她双眼紧闭,似乎是昏了过去。她翻身撑着手肘悬在厄本的上方,缓缓低下头,一股风声让她警觉地在离脸颊不远处抓住一隻手。
    「你想做什么?」巴掌攻击失利的厄本响起冷冷的声音。
    「我只是想救你。」
    「不是每个落水的人都需要人工呼吸。」
    贾思柏轻笑出声,「我知道。所以,我得先检查你的心跳和呼吸。」
    看着贾思柏真诚的双眼,厄本知道她误会贾思柏了。她坐起身,蜷缩着身体,环抱着膝盖,「对不起。」
    误会得到冰释,贾思柏却突然跑开,又背着一个大背包回来。她从里头拿出一条大毛巾披在厄本的肩上。从厄本一脸的怀疑,贾思柏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着解释,「本来打算去打网球的,经过凉亭就想餵鱼,才会遇上你。」
    「餵鱼是你每天的习惯。」厄本没有推辞地拿起毛巾轻拍着她及腰的长发。
    「你知道?」
    「这在学校里不是什么祕密。」
    「那么,我想你应该有个祕密,能不能跟我说呢?」贾思柏戏謔的笑容,让厄本的心凉颼颼地刮过寒风。
    落水前,厄本满脑子想的全是,贾思柏该不会听见她和小池聊天了吧?
    「为什么一位游泳健将会溺水呢?」贾思柏说着她的疑惑,忽略了厄本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那天厄本和毛思诚的比赛,她经过体育馆时,也进去看了一下。厄本那优雅的泳姿,与比例极佳的身材,在她的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场比赛堪称是力与美的结合,让喜欢所有美丽事物的贾思柏,觉得那半分鐘真是场享受。
    这问题虽然比厄本担心害怕的那个容易回答,但要说清楚却也是不简单,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其实,我没办法应付突然掉到水里的状况,大概有点像某种恐慌症。」厄本小心措辞地说。
    看出厄本的侷促,贾思柏体贴地接着说,「嗯。那我建议你,以后离水边远一点。意外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
    因为贾思柏的态度,让厄本感到温暖,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
    「看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我这里有套网球装,要不要先换上?」贾思柏伸手将厄本拉起来。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回去再换就好。」厄本缩回自己的手,「倒是你,快去换衣服吧。谢谢你救了我。」
    虽然厄本刻意拉开距离的意味很明显,但不喜欢被拒绝的贾思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摆出更诚恳的表情,「你不会想这样一路滴着水走回去吧?我开车送你。」
    她从厄本的头发上取下一根青草,「女孩子再怎么说,形象还是要顾的。」
    在贾思柏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劝说下,厄本同意了她的提议。贾思柏的白色跑车,停在小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基于礼貌,厄本不能免俗地开口问贾思柏是否要上去坐坐顺便换衣服。想不到贾思柏竟然欣然同意了。
    她推开副驾驶座侧的车门,正好看到对面门口的一辆机车,上头坐着的人揹着个大背包,像要去登山露营似的。
    「你认识那个人?」循着厄本的视线望去,贾思柏只来得及看到机车的尾灯。
    厄本摇摇头。她不认识,但她见过那个人,就是那天差点撞到常月徽的机车骑士。原来那个人就住在她们对面的公寓里。
    「小本。」常月徽大呼小叫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坐在客厅里的厄本,转头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常月徽。
    「小本,你和贾思柏在学校里接吻了?」常月徽连绕路都不肯,直接翻过沙发椅背,跳到厄本身旁坐下。
    浴室的门开啟,在一阵水蒸气之中,贾思柏有如巨星在乾冰烟雾中登台般地出现在其中,身上还引人想入非非地只穿着厄本的衬衫。
    「你们还上床了?」常月徽张大了嘴巴,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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