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虽然不是雨后天空中那片清爽怡人,美好的湛蓝景致,但能确认自己是醒在一间屋瓦稳当的房中,仅管此时他仍满脑子混乱,但尚有足够的理智明白自己该要感到满足且庆幸了!毕竟,以他满身伤创的状态下,要是还待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吃喝,更别想有医药物资的地方,他若没被山林里的野狼野犬生吞活剥,只怕也会因为饥饿伤病,孤独的死在那间破庙里了。
    总算是老天爷对他有所疼爱,没将他这条小命收了去。要不,他这不知身份的人间访客真这么死在荒地里,就算埋骨的草长得比人高了,怕也不会有谁来给他燃上一炷香,烧纸钱、祭冥食吧!
    只是,虽然他此刻已从睡梦中醒来,但在他双眼慢慢地适应无光无火的晦暗后,却仍分不清此刻是什么时辰?屋中其它事物摆设又是如何?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还有,自破庙与他併肩携手,一路进到城里来的那个小子眼下又在何处?身体状况如何?正迟疑着自己是否该起身探探周遭事物,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而随着那足音渐渐靠近,一抹在黑暗中特显分明的火红色光晕亦随之一同前来。
    「……你醒啦?」
    持烛之人没设想到他方自幽暗中睁眼,一心只想看明白他是否真正清醒了,便一把将手中烛光往他面前移去,让细小、却活泼的火光毫无遮拦地窜入他眼帘,霎时教他感到双眼无法视物、刺痛难当。
    「你!你谁?把烛火拿开些!」
    见高个儿边举手遮眼、边沉声吼叫,举烛之人这才察觉到自己的鲁莽。然而,他虽有些不好意思,口头上却不示弱:
    「拿开便拿开,好意关心你,吼我什么?」他訕訕应道。
    持烛之人移步靠向睡床紧贴着的木墙旁,将手中跳动的红火往装设在墙上的一只小巧烛檯靠去,须臾,那烛檯上的蕊心也燃起了火来,原本幽暗的空间中,这时有了两簇红光轻灵跳动,屋中人想看清斗室之中的人事物也就不再困难了。
    「……原来是你。」来人自然是与高个儿一路扶持进城的脏小子。
    「不然你以为能是谁?」
    「……我还当你走了。」
    「这么希望我走?」
    脏小子的话驀地让高个儿愣了一愣。认真说起来,从他在破庙里睁眼清醒之后,可说就是一路与他性命相依,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他真是个相当重要的存在。然而两人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和气说话的机会更是少的可怜,乍然间听到他随口一问,高个儿还真不知道这脏小子于自己而言究竟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还是……一种劫后馀生,害怕再被遗弃的存在?
    如果不是为了性命,他会希望他立马离开吗?
    「干嘛不说话?想我走就说一声,免得我还得留下来帮老大夫照顾你!」
    耳闻脏小子语气略衝地向自己发话,高个儿倒是一时无语了。因为他想不清自己为何非得在这个时候对他的话莫名认真起来?而更不明白的,是他对他的问题,心中涌现的答案竟是『希望』,希望他可以留下来,在旁陪伴他。
    为什么?他又不是他的谁,了不起就是个救了他性命的人,有什么理由他该要希望他守在自己身边不可?
    「……你是醒得不够彻底还是根本不想理我?刚才还吼得很大声咧,现在倒成了个闷葫芦?」
    睁大了眼勾望住手握烛檯的脏小子,没来由地,高个儿只觉得这时看到他在身边,竟有股无法言明的安全感浮漫心头,像是在如此漆黑的夜里点燃的一抹火光,虽微小,却温暖亮眼,让身处黑暗中的他可以不再因为晦难视物而感到不安与害怕。
    「喂,去哪啊你?」
    他正在试图瞭解心中任意浮散,无法聚集成形的思绪时,却见那脏小子忽然足尖一旋,转身就要离开,剎那间,让他难以自抑的紧张了起来。
    「哟,现在知道开口啦?」
    脏小子耳闻,不由地嘴角挑了抹笑,回头望了他一眼,同时也呛他一句。
    「那个……」热胀胀、晕乎乎的脑子还是无法运用自如,高个儿没像白天清醒时还能勉强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表达意图,他双唇努动几下后,便只好任凭脑中思绪随意神游去了。
    脏小子从他尚嫌迷离的眼光中看出他还不能自在的控制意识,为了安他的心,他留下一抹浅浅微笑,道:
    「你乖乖地在这儿待着,我去帮你拿些食物,免得只被老大夫餵了碗蔘汤的你没被刀伤痛死,却因空腹饿死……咦,难道你刚才没听到你五脏庙重重敲了声鼓吗?」
    这句话高个儿听懂了。因为,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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