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景只陪伊柳待了一夜,隔日便启程返回城云。
    当天的晚饭时间,伊柳不停挠着脖子,瓷白的脖颈被她抓得起了好几道红痕。
    “伊柳,别挠了。”绿兰叫停了她,目光焦点放在她的颈间,皮肤表面有几点明显的红印,“是被蚊子咬了吗?”
    她沉默着点点头。事实上是黎景昨晚留下的吻痕,太明显了,伊柳遮盖不了,只能拼命挠它,让一道道红痕覆盖住它。
    餐桌上其余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伊柳无措地垂下脑袋吃饭。
    应锡将她的低马尾拨到背后,“脸都快掉进碗里了。”
    举止亲密自然,却无人神色异常,彷佛都习惯了这一幕。
    不过大半个月的相处,伊耀昌对应锡的态度早已从当初的警惕到如今只剩好感。
    这孩子懂礼貌也有家教,很讨人欢心。
    有他陪着伊柳上放学,女儿至少不会被混球所惦记,尤其是当初在家门外和他借打火机抽烟的少年人,就那吊儿郎当的样,他至今记忆犹新。
    绿兰看着那一片红,皱着眉道,“本来就白,脖子还抓成这样,万一留疤了可不好。”
    “她爸也是白得很。”话锋一转,绿兰和应锡提起旧事,“小时候一听老人家说他没个男孩样,她爸就天天待在太阳底下晒,才晒黑了点,隔天又白回来了。”
    “我当时和他说白有什么不好,多好看啊。”
    讲到年少时的趣事,她的眉眼不自觉弯起。绿兰又望向伊柳,“以后找对象要找像应锡这样的男孩,生出来的小孩才会白净漂亮。”
    伊柳正咀嚼着食物,没开口,只敷衍地点了两下头,左耳进右耳出。
    她怕疼,从来没考虑过要一个孩子。
    痛感她无法承受,最直面的困境她都没办法克服,更别提后续养孩子的心态调整,伊柳的心理状态不好,自认为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环境,跟着她也是受苦。
    就现在的社会环境而言,治安问题、舆论批评、经济压力、人情往来。
    放眼望去,这个世界实在不算美好,伊柳做梦都想逃离这一切,她要是心疼孩子,就不该生。
    ……
    吃饱饭后,伊柳将桌面收拾干净,碗盘迭在一块放在旁边。
    她没继续在厨房逗留,径直上楼回房了。
    应锡将迭好的碗盘放进水槽,听见脚步声远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没了人影。
    看来黎景昨晚和伊柳说了什么。
    至于是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两人在交往的事应锡本来不该插手,但他就是看不得黎景对待任何人事物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那傲慢自满的毛病早该被人教训,早该有人让他知道,地球不是围着他转。
    应锡看似是在利用伊柳,其实也不算,他是真心把伊柳当作朋友看待。另外,他并不相信黎景对待感情能有多认真专一。
    楼上,伊柳戴着无线耳机坐在书桌前,正和黎景打着视频通话。
    “伊柳。”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了。”伊柳将麦克风关上,耳机摘下,手机反盖放在桌面上。
    门锁转动,她拉开门来,“怎么了妈妈?”
    绿兰递给伊柳一盒外用膏药,“把脖子擦了,要不然伤口好不了。”
    “好。”她接过。
    “你和应锡闹别扭了是吗?”绿兰在厨房没找着伊柳才走上楼来。
    往常俩孩子会一起待着,有聊不完的话题一般,今天倒是不太寻常。
    伊柳说,“没有。”
    到底是年岁比这俩小孩长得多,在离开之前,绿兰还是叮嘱了句,“你们年纪小,会吵架很正常。妈妈看那孩子性格挺不错的,有误会要好好解开。”
    “好。”
    见门关上,伊母叹了口气,这孩子除了好、有、没有,还会回答些什么?
    再埋怨也是遗传了自己丈夫的个性,平时想找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难免发愁。
    “你说,伊柳的性子是不是太闷了?”
    客厅里,绿兰和伊耀昌倾诉着烦忧。
    “要不要带她出门走走逛逛?咱们也好久没出过远门了。”
    全家人最近一次出游,还是在伊舒诺高中时,一晃眼几年过去了,家里面冷清不少。
    与伊柳最亲近的二姐自上大学起便不常回家,许是没人能聊得来,本就不爱说话的伊柳,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男人面上不显露情绪,只问,“去哪?”
    绿兰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着去南湾那踏踏水,顺道到宫庙里拜拜。”
    伊耀昌没说好或不好,干脆利落道,“明天去吧。”
    “这么赶。”
    明天是七月尾,再往后便没什么假期了。
    绿兰刚从楼上下来,这时也懒得折腾,掏出手机给伊柳拨了通电话过去。
    很快,机械女音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男人看着她将贴在耳旁的手机拿下,又拨了另一通语音通话出去。
    那头接起,他听见绿兰说──
    “喂?应锡啊?”
    “明天有事吗?你叔叔要载我们到南湾那走走。”
    “没事啊?那好。”
    “你顺便帮阿姨到三楼通知伊柳一声,我刚打她电话没人接。”
    交代完,她挂断通话,放下手机,余光瞥见伊耀昌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疑惑着问。
    “没有。”他回。
    应锡这阵子都待在小镇上,与黎景不同,他不受管束,假期时间基本上都是由他自己支配。
    把这话说得现实点,坦白讲,家里人并不重视他,不论他多优秀都一样。
    考过了黎景又如何,对方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应锡的妈妈是应锡自认为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却对他一句夸赞也没有。
    倒是才相识不到一年的班上同学都在为自己感到高兴。
    他站在门外,敲响了伊柳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头被打开,少女站在房内,没说话,在等他先开口。
    “那个…”明明有正当理由,他却显得局促,“阿姨让我跟你说明天要去南湾。”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谢谢。”话落,伊柳见他似乎还有话想对她说。
    应锡张了张嘴,带着歉意,“对不起,昨天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没关系。”她很快回。
    紧接着“啪嗒”一声,门在应锡面前关上。
    顷刻间,走廊上陷入一片阴暗。
    强烈的挫败感袭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搞砸了一段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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