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魂体,天选之子,老天赏一口饭吃,人生顶配。
    这些羡慕嫉妒跟赞美一路相随,随二十多年的年轻岁月中如花似锦,若非同年代被某个人压盖了锋芒跟风华,她本该是这个时代被浓墨重彩记住的天才。
    但她总是低调沉默,一个人走过高中学府的寂静路上,一个人外出力量,一个人往来繁华的贵族跟强者之间。
    她像是会在天地下了一场血雨时,乘着伞走过街道去买糖炒栗子然后回到乱葬岗的不归人。
    没人想过这样低调沉默几次操控尸群打逆风盘的绝代佳人就……这么无声无息没了。
    非多震撼人心的战事,非多壮烈可歌的荣耀,她死于一种宿命。
    就像是很多年前在她初初崭露头角的小地方,在福利院的门口有富贵人家拦住她要养她。
    年少不及十岁的女孩站在斑驳墙头的阴影下,静静看着大腹便便的富商,平静一句。
    “我活不了多久的。”
    “小姑娘,你在开玩笑,有你体检报告的,你的身体很健康,甚至资质疑似极高,怎么会活不了多久。”
    她当时笑。
    那是她唯一一次说这样的话,后来就不再解释了。
    有些话看起来像玩笑,其实是真的。
    不过,对于当时年少的她那时的想法,再参考她往后多活的十几年,可能也算是玩笑了。
    十几年,她觉得好久了。
    她坚持了十几年。
    帝王听了,神色不起波澜,但目光还是落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站在广场,听到了这个消息好像有些发怔,比起天都郡主的强烈反应,她只是沉默着,手指有意无意转动着雕笼,指尖发白的好像要融化在雪里。
    而后,她忽然捏爆了雕笼。
    在破散的魂气中,她转身离开。
    她素来没有玩弄敌我的兴趣。
    只有自己脱出牢笼纵横乡野的期盼,乡野,是故乡之原野。
    她没想过有人会走在自己前面。
    每次,都有人走在她前面。
    一条路那么长,却幽暗得让她看不到光。
    扶川回了赤耀塔的吊脚阁楼,洗澡洗头换衣服,等她从浴室出来,她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只进了私人空间,准备把帝王的事跟江时镜说。
    但……
    扶川一眼看到了正在往天花板挂绳子的江时镜。
    她一惊!顿足在那,平复了下心情才说:“我还没说事,你就准备上吊?也不至于。”
    当储君而已,又不是上断头台。
    江时镜穿着性感美颜的吊带裙,踩着柱子调整绳子长度,面无表情道:“不至于?五王红武士我都想着你以后得怎么走火入魔才能搞定,现在七王黑武士了,你这是没把我的命当命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
    扶川:“不会啊,五王跟七王没什么区别,一个走火入魔都能清零的,就是要在床上躺久一点,十年八年啊。”
    她的情绪还特别稳定,似乎觉得这个操作真没什么问题。
    江时镜反思了下自己:纵横花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清心寡欲的人把这样的虎狼之词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按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吃席了吧。”
    “大概不行,你的哥哥要让你当储君了。”
    江时镜一愣。
    扶川看她惊讶的样子,“先下来。”
    她有点怕这人真上吊了。
    江时镜睨她,“你是怕我上吊了,你就得留下填补这个身份,真的得为这个帝国鞠躬尽瘁了吧。”
    看出来了还说?
    扶川:“那也没有,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她走到吧台倒水,“所以,你是不情愿的吗?”
    江时镜:“就是不太理解,他一个正当青年的老伙子干嘛这么急着定继承人,按理说真缺子嗣,让愿意的女子生育就行了,只要人家愿意,资源配备到位,也不需要什么情情爱爱的,这些大贵族不都这样,也没看出他是潜在的痴情人,非真爱不可。”
    “那确实不是痴情的,你哥哥不可能为情爱所困,大抵是为了帝国长远考虑吧,这个位置悬着终究是个隐患,就好比这次我跟他一起落入海噬地,但凡这个局不是他自己攒的,赤枫很快就会易主。”
    扶川这话看着轻描淡写,但江时镜不需要多思索就已经明白了。
    “所以你怎么看,看这个帝国是否值得。”江时镜问扶川。
    扶川有些惊讶,随手多倒一杯水给她。
    “你不像是在人生大事上参考别人意见的人。”
    “尊重远比自己强的人,本身也是一种成长的过程。”
    扶川坐在高脚椅子上,喝了半杯水,放下,已经有了判断,“碍于我招惹了一些仇敌,隐患还在,要么你愿意这个身份诈死完全脱离,否则你不接这个位置,反而必死。”
    “你不接的位置,总有别人接。”
    江时镜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是我就是凰青玄,就算他不会,也有的是人为了稳固王权为压我。”
    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在扶川看来,江时镜的血脉摆在那里,以她的天赋跟聪明才智,时间久了,超过凰青玄是迟早的事。
    那就很尴尬了。
    “综合考虑,要么这个身份挂掉,要么我就只能接。”
    扶川其实看出这人对这个身份不排斥,估计也跟其初始就生于权力热衷权力有关。
    江时镜只是在考虑风险。
    “其实,也算有一个好处。”
    “什么?”扶川以为她要说帝国的财富,结果这人微微一笑,“可以合理开后宫了,想要多少就多少,睡不完,根本睡不完。”
    扶川差点呛住,咽下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是这个道理,也挺好,你哥哥缺的子嗣,你补上。”
    甚至不需要她自己生,有的是人帮她生,这个世界有这样的技术。
    就算是她的世界都不缺这样的技术,所以……江时镜某种意义上比她哥更能保持王族血脉纯度吧。
    扶川看江时镜也有了决定,内心也明白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
    “那这个身份我以后会处理好……你得有心理准备。”
    言外之意是让她多努力修炼?
    江时镜一口闷了那杯水,问:“你都七王黑武士了,我还能有什么准备?你别跟我说你还有什么底牌。”
    倒是有,更强的,但没考虑暴露在这个身份上,那就不提了。
    “所以你那根绳子是准备悬梁?”
    “你看出来了?也对,想也知道我不可能上吊,你有什么指点的吗?加速我修炼的手段,最近我总觉得自己糙到修练完昏迷醒来,觉得自己胡子没刮,你懂我的感觉吗?”
    扶川已经感觉到了眼前人泼天的怨念,微微尴尬,“那我回去研究下时间流速的方程式吧,过段时间给你用,但现在还有个东西可以帮你。”
    江时镜心中暗惊这人连时间流速都有把握弄,暗叹大王牛逼,也对这个宝物期待起来。
    “给我。”
    “哝。”
    扶川给了。
    江时镜看着眼前巴掌大的钉子:“?”
    扶川:“装椅子上面。”
    江时镜努力告诉自己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平心静气,世界安宁。
    稳住,必须稳住!
    好不容易的江时镜扯开话题,“有没有想过,我这位帝王哥哥选的是你,而不是江时镜这个身份。”
    扶川骤听到江时镜的话,顿了下,把水杯洗干净放好,道:“你是在干扰我?”
    江时镜暗骂真敏锐,但表面微笑:“没有啊,我就是好奇,我尊重你的个人意愿,绝不会认为一个老男人跟一个非你故乡的帝国能把你捆绑住。”
    她看到眼前未曾换回自己本来样子的人揽了下微垂的发丝,扎起,淡了几分青丝披肩的妩媚,多了几分冷清,但拿出纸笔写修炼经验,
    “其实,可能是怕将来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江时镜看不清她的脸色,但静默半响,忽问:“蔚冥棠出事了吗?”
    她还是看出来了。
    然后,她看到低头写字的人抬起头,跟她对视着。
    “我说的那句话,放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她写完笔记,放下笔,出去了,江时镜看着笔记,想着扶川刚刚那句话的隐意。
    在从前,她惧怕的将来,其实就是现在,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也可能是在从前到现在的这个时间阶段就存在过。
    她怕自己被蔚冥棠这样待她寡淡却又赤忱的朋友动摇。
    她怕这样的朋友反而比她走得更早,更远。
    她怕自己迷失在一片乐园之中。
    千里明楼从三行情书回来,发现下雨了,她在楼下抬头就看到了二楼阳台上躺着的人。
    她没说话,上楼了,照常洗澡,料理,看书,查看新闻情报,最后看了下墙上钟表,上楼了。
    推拉门开,她走到阳台,看到了隔壁的人还在躺着,一本书盖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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