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捌
    「我也不知道,但这时间实在奇怪,还是不见他比较好。」眠樱握着紫鳶交叠腰间的手,玉釧色未分,衫轻似露腕,他的声音极为轻柔,说道:「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下人没有关紧门扉,忽地一阵春风吹入画堂,撼珍珠箔碎玎璫,把紫鳶的睡意也吓跑了大半。
    「你还想睡吗?还是我吩咐下人准备早膳?」
    花深漏渐短,暗叶啼风雨,洗残枝上乱红稀,炉薰歇尽烛花残,紫鳶打了个呵欠,他亲了亲眠樱的脸颊,很快便把这件小事拋到脑后,一剪晴波娇欲溜,撒娇道:「我还睏着呢,快点回来陪我。」
    之后,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再也没有找过眠樱。
    与此同时,紫鳶察觉下人的眼神有点奇怪。紫鳶和眠樱身为男宠,下人有所好奇也是正常的,但他们在流鶯馆那么久,下人应当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止如此,那些如同雪片般飞来的花笺突然大大减少,虽然紫鳶不太在意这些追捧,但接连发生不寻常的事情总是使他寝食难安。
    紫鳶终究无法对那个厨子放心,但他跟下人没什么交情,不好委託下人调查此事。靳青嵐上次见到紫鳶跟那厨子独处时,神色已经极为难看,如非他最近疲于奔命,恐怕早就对紫鳶动刑了。若哪个下人把紫鳶想要调查那厨子的事捅到靳青嵐那里,指不定靳青嵐还会误会紫鳶的用意,所以紫鳶只能暂时搁下那件事。
    难得朝日斜来照户,片光片影皆丽,一番烟雨洗晴嵐,向晓碧天如鉴,二十四阑凭玉暖,紫鳶早早醒来,他甫一看见窗外景色,就知道夜雨想必打落不少樱花,便坐起来准备下床。
    银床斜倚凤屏,鸳枕宿金铺,燕寝凝香,眠樱躺在紫鳶的身畔,他依偎着紫鳶的臂弯,绿云凝鬓玉釵松,娇困犹自未惺忪,媚眼羞抬,羽睫微微颤动,慵懒地道:「今天那么早醒来了?」
    紫鳶还是堕鬟小玉釵斜,一双秋月明眸却已亮起来,他雀跃地道:「总算放晴了,我先出去捡樱花,你想要吃什么早膳?我顺度吩咐下人备下来。」
    「白粥就可以了。」
    眠樱美眄横流,梅粉淡妆,肌润香匀,纤腰花软玉欹,他的玉臂勾着紫鳶的颈项,一双金环皓腕,紫鳶抱着他倒在绣床上,二人任意嬉闹着,褥上芙蓉铺软绣,身下的翠被华茵更凌乱了。
    翡翠楼高帘幕薄,环楼婉婉飞铃,绣户纹窗綺雕櫳,朱樱斗帐掩流苏,帐外霞鑠帘珠,云蒸篆玉,二人很快妆粉乱痕沾袖,金缕霞衣褪落,露出大片澹粉晕酥的肌肤,两双乳头浓苞红匀,饱斟花露,色泽形状皆是上等,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要不是每夜被不同的男人肆意吸吮玩弄,乳头也无法长得那么诱人。
    紫鳶娇喘连连,柔若无骨地倒在眠樱的身上,绿云堆枕,酒侵酥脸霞相映,红玉生春,满眼春娇,朱匀檀口。他有意无意地磨擦着眠樱的乳头,又以乳尖压着眠樱的乳尖,醉娇红无力,儼然是求欢的放浪姿态。
    从前紫鳶夜夜接客,这淫贱的肉体哪天不是被精水灌饱的,现在靳青嵐久久未至,纵然紫鳶也有天天灌洗肠道和尿道,但哪里比得上被男人的孽根插到高潮失禁的快感。
    斗帐里花气蒸浓,水沉香透,眠樱堆枕乌云坠翠翘,香汗乳雾泛冰,玉颊幽花带露红,他浅顰轻笑,眉峰淡秀,波眼宜长,水眸里湿柳拖烟翠,并没有任何拒绝紫鳶的表示。
    紫鳶早已心猿意马,意乱情迷,他正要吻上眠樱的粉唇,外面却忽地传来下人打扫落花的沙沙声。
    他驀然惊醒,好不容易定下心神,连忙下了床,重整金泥蹀躞,红皱石榴裙褶,近乎狼狈地道:「我先出去了,你再休息一阵子吧。」
    荡暖花香满路,织翠柳荫和雾,柳絮池台淡淡风,碧波花岫小桥通,紫鳶款步花荫寻找樱瓣,低徊细踏红靴,满脑子想的全是如果刚才没有被打扰,自己现在会和眠樱在做些什么。
    紫鳶当然知道这念头有多危险,他明明不敢想下去,心里却在默默地期待着。
    待樱瓣收集得差不多后,紫鳶想起后门好像也有几棵山樱树,但他很少去那边,他正想着该怎么走时,却看见几个下人迎面走来,他们向紫鳶行了礼,紫鳶随口问道:「后门要怎么去?」
    那些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个下人支支吾吾地道:「小姐……还是先别去那边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奴婢检查过后门,门锁有被撬开的痕跡,奴婢正打算叫锁匠修理,请小姐暂时止步。」
    流鶯馆守卫森严,固若金汤,靳青嵐又是不少京官的煞星,所以哪怕平日有些花笺送来,也没有登徒浪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至于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则是靳青嵐默许的,自是另作别论。
    紫鳶想起最近遇到的异常,不禁忧心忡忡地道:「现在京都……不安全吗?」
    「请小姐放心,只是些不长眼的毛贼罢了。」
    紫鳶握紧金色绢绣花鸟面锦边黑漆描金柄团扇,他正要追问时,负责送花笺的下人却刚好经过,刚才那些下人连忙藉机告退。
    「这是今天收到的信吗?」
    眼见送花笺的下人也是吞吐其辞,紫鳶更是心烦意乱,索性直接打开下人捧着的红地描金花蝶纹桃盒。
    桃盒里只有寥寥几封信,紫鳶随手拆开第一封信,那是一张普通的信纸,不像平日的花笺般华而不实,信里没有上款,没有下款,中间端端正正地写着「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罗窗晓色透花明,雕祥云飞檐下梨花淡白,宛若寒云层叠,六曲栏杆偎碧树,垂杨低拂曲尘波,游丝飞絮两依依,漾花一水平池。
    鶯宿梅里十二珠帘绣带垂,金炉满爇,龙麝烟斜,紫鳶坐在青釉缠枝花纹绣墩上,一边跟眠樱间聊,一边以玉碾捣烂晒乾的凤仙花和明矾。因为眠樱的鲜红指甲有点褪色,紫鳶打算重新为眠樱染指甲。
    眠樱遥山微蹙,轻声道:「你一直心不在焉,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紫鳶哪里有心思为今早发生的曖昧而害羞,他依依愁翠沁双顰,犹豫片刻,还是把所见所闻告诉眠樱,眠樱只温言安慰道:「有靳大人作为靠山,我们不用担心。」
    紫鳶正想要再说,忽闻流鶯踏破樱桃叶底铃,下人前来通报道:「靳大人来了。」
    当真是说曹操就到,紫鳶收拾心情,颤金莲缓步,玉缨翠佩杂轻罗,含笑整衣开绣户,手托珠帘,斜敛手,下阶迎,与眠樱一同福身请安。
    靳青嵐看着窗下的凤仙花汁,问道:「那是什么?」
    紫鳶噗哧一笑,向靳青嵐飞了个媚眼,以纳纱花蝶图面骨染雕夔龙纹柄团扇掩嘴道:「难道大人的两位夫人没有染过指甲吗?」
    眠樱侍候靳青嵐坐在三围板绣床上,亲自给他添了冰镇酸梅汤,酸梅汤调以玫瑰木樨冰水,格外清甜可口。他轻笑着打圆场道:「两位靳夫人也是名门淑女,修的是三从四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靳青嵐喝了一点冰镇酸梅汤,他向眠樱说道:「你办事倒是切中肯綮,怪不得古人常说水形懦,人多溺。」
    眠樱手执篾丝扇,玉纤执处,金釧色相宜,篾丝扇削竹青细如缕,织成如布,光滑无痕。他一边殷勤地为靳青嵐扇凉,一边含笑道:「大人对奴家恩重如山,奴家自是要效蛇雀之报。」
    紫鳶碧玉眉心媚脸莲,红綃广袖縈腰柳,他顺从地依靠着主人的肩膀,大惑不解地问道:「请问大人……在说什么呢?」
    靳青嵐回头看着紫鳶,淡淡地道:「眠樱没有告诉你吗?第五大人死了。」
    紫鳶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颤声道:「死……死了?」
    靳青嵐把怀里的辕门抄递给紫鳶,紫鳶草草地看了一遍,上面写着相里大人因为争风吃醋错手杀了第五大人,他抬头呆呆地看着眠樱,眠樱正向他温柔地微笑,丝毫不为靳青嵐的话所动,似乎早就知道这结果。
    只见眠樱偏戴花冠白玉簪,翠鈿金鏤镇眉心,蕊黄香画贴金蝉,目剪秋波,组带金钩,背垂红綬,微露窄袜宫鞋,虽然生为男儿身,却被极为残酷地调教成如斯灿灿妖容姿,灼灼华美色。
    紫鳶回想起来,从冒认字跡至今,眠樱为靳青嵐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更要扼亢拊背,他们以前作为娼妓,虽然会诱使寻欢客互相竞争,继而慷慨解囊,但至少不会弄出人命,毕竟害人性命伤阴騭,娼妓不过求财罢了,现在眠樱却在谈笑之间,以金刀计使两个男人为了自己杀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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