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格兰特家族没有守住。
    失去了堡垒,封地和领民的支持,格兰特家族也就剩下个贵族的名头,就算帝都看在苦劳上没有撤销爵位,可也只能抱着自己的身份,继续在边疆作战,和其他同样丢失堡垒的边疆贵族一同寄希望于一次奇迹般的大胜,重新夺回自己已经变成原始森林的领地。
    直到伊奈迦二世重新动用了他们这批失落的无地贵族为止。
    老格兰特子爵是先帝死忠,即便至死,也愧疚自己没有彻底为帝国平定南岭——但现在的子爵可不一样,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现在的帝国皇帝,守土者阿克塞尔眼中,完全属于‘前朝余孽’。
    至少,也不是‘自己人’。
    无论对方想要让哈里森港做什么,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代表对方有可能派人来取代格兰特家族,将哈里森港掌握在自己手中。
    “真麻烦。”
    格兰特子爵长叹一声:“这就是实力不够的贵族啊。”
    他所有权利存在与否,对于真正的上位者来说,只是一个动念的事情。
    而且还能像是先帝镀金自己父亲那样,用自己的家族给他欣赏的骑士刷一波功绩镀镀金,然后被扔到偏僻的地方当个乡下子爵。
    是——再怎么乡下,或许也比哈里森港这种真的边疆地区好。
    可是在哈里森港,有希望,而且自由啊!
    除非,他能成为第三能级的大师,成为心光。
    成为‘帝国的基石’。
    那样的话,只要他还活着,哪怕对方是帝国皇帝,也绝无可能轻易地剥夺他的一切。
    因为帝国的基石,正是由他们这样的贵族和升华者合力铸就!
    “想办法搞清楚那家伙真正的目的。”
    侧过头,格兰特子爵对亚姆与拉马尔道,他神情肃然:“派人跟着他,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去哪里,干什么,都必须一清二楚。”
    “老爷。”
    亚姆和拉马尔对视一眼,骑士摇摇头道:“这位巡监骑士……非常的老实。”
    “老实?”
    摸了摸下巴,格兰特子爵有些不解:“他和我约好,不会驱逐我们的人员跟随——这是约定,不是老实。”
    “不,大人。”另一旁的拉马尔发话,红发财政官扭过头,示意子爵府窗外的中央大道:“从今天早上开始,咱们的那位帝都来客就脱掉铠甲,隐瞒身份,一直在长鸥酒馆里面呆着。”
    “酒馆?他喜欢喝酒?可他身上没有半点酒味,我能感应到,他血管里面都没有酒精。”
    这下格兰特子爵更加疑惑了:“长鸥那边也就炖鱼稍微好吃点,博利这狗东西当年在护卫队里也就只会这一道菜。”
    “确实。”就算亚姆骑士也忍不住吐槽:“当年他给咱们做了五年的伙食,咱们也吃了五年的炖鱼。”
    “别提那狗东西。”格兰特子爵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他究竟要干什么?”
    很显然,无论是亚姆还是拉马尔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
    长鸥酒馆内。
    “嗯……这位先生,您的夫妻生活不太和谐,是吧?”
    酒馆的角落中,一位容貌甚佳,身穿有些破损的占星师长袍,神色略有些神秘与颓废的男人,正在一群看热闹的酒友围观下,肃然地对一位神色不安的水手道:“尊夫人对您很忠诚,但您却总怀疑对方不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是您自己的问题呢?”
    “我推荐你去药店购置一些浓缩海参粉,可以有效补充营养和体力。”
    “哈哈哈哈,赛德你这个早x男,我就说你那玩意儿不行,成天吹牛逼的,这下被揭穿了吧!”“就是,你老婆人不挺好的吗。”“不是,你怎么知道赛德不行的?”“废话,出远海十几二十天没女人,就算老比尔不知道,鱼也知道啊!”
    粗鲁不堪的哄笑和调侃登时充斥整个长鸥酒馆,为一群除却上工外就是醉生梦死的水手渔夫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欢乐。
    没有谁能讲出一个不得罪任何人的笑话——换而言之,只要是能得罪人的没品段子,大多都非常好笑。
    “胡,胡说八道!你这个骗子,占卜的一点都不准——”
    将手从这位‘占卜师’的手中抽回,被质疑了‘行不行’这方面的水手勃然大怒,他举起一旁的酒杯,打算一杯子盖在眼前这个瞎说大实话的占卜师脸上。
    但就在他抬手之前,占卜师也探出手,一只骨节明显,带着厚厚长茧的手压住了水手的胳膊。
    愤怒的水手还有点不服,他挣扎了几次,却愕然发现,自己的手臂赫然动弹不得,甚至……纹丝不动!
    “诚惠,两芬尼。”
    与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眸子对视,名为赛德的水手咽了口口水,他突然感觉脊梁骨一寒,然后低声骂骂咧咧从怀中掏出了两芬尼拍在桌上,紧接着便在占卜师松手后立刻起身离开,一边和熟人与陌生人的起哄和嘲讽对骂,一边有些踉跄地离开酒馆。
    看方向,他大几率是去了药店。
    目送这位已经被打上印记的水手离开酒馆,‘占卜师’微微一笑。
    他将芬尼收入怀中,然后向其他所有围观者展现自己身前的座位。
    “优惠,今天只要两芬尼。”
    占卜师如此说道,等待着下一个客人。
    就像是蜘蛛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第106章 心之音
    人生来就会聆听。
    婴儿时,聆听父母的引导。
    长大后,聆听老师的教诲。
    成年后,聆听上司的指令。
    聆听是理解一个人最快的方法,是靠近一个人最方便的法门,聆听可以理解,可以贴近,可以包容,自然可以知晓。
    如若说,人的本质,就是其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他所发出的声音,所听见的声音,便是编织出其‘人之形’的一张巨网。
    而能够听见这网上所有声音,能够编织蛛丝听见更多声音,能够匍匐于音之网,聆听那飘荡于无形之风中流音波纹的人。
    一个,除却可以聆听‘现实之音’外,还能听见‘心之音’的人。
    或许,便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一个又一个人的人。
    “欢迎惠顾,今日只需两芬尼。”
    披着占卜师长袍,微笑着的韦格斯对着一个又一个心怀疑惑,却又满怀期待的人道出这句话,男人墨绿色的瞳孔深邃,海藻一般的黑色长发披散开,遮住半张面孔。
    两芬尼,不多也不少,虽然买不了一块大肉排,但也能买一块长面包。
    谁会将这笔钱拿出,只是让一个不知真假的占卜师说上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答案是许多人。
    “先生,能算算我最近的感情运势吗?!”
    一位眼中有血丝,脸上有雀斑的年轻水手期待着看着他。
    简单的孩子,一眼就能看穿的忧虑。
    “嗯……这位先生,您最近肯定遇到了一些麻烦,这个时候不能忧虑着急,一味地询问跟进,有些时候保持距离和边界感,反而能让双方的感情冷静下来。”
    年轻的水手恍然大悟,一脸感激地付钱离开:“对,对……太对了,非常感谢!”
    “哼,不知道哪来的小白脸骗子,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有本事你算出来我昨天吃了什么晚饭!”
    一位肤色黝黑,满脸络腮胡的粗壮渔夫喷着满口酒气,大声咆哮紧盯着他。
    自以为是又自卑的人,不靠攻击其他人就得不到满足感的家伙,牙上的痕迹以及嘴巴里面的味道简直就已经道明了答案。
    “土豆泥烤章鱼,就是这个酒馆做的,除此之外还喝了很多酒。不过我觉得这个不需要占卜,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在他人的哄笑中,醉酒的渔夫咬牙切齿,面色通红,但还是付钱后愤愤离去:“什么……啧,哼,碰运气罢了!不就两芬尼吗,拿去!”
    接下来,还有,还有。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最近诸事不顺,强压着郁闷的搬运工。
    猜都能猜得到最近正在勤学苦练,但进度不佳的工匠学徒。
    生意不好的老板;忧愁孩子教育的父亲;以及自大被许多人排斥的画师。
    他们的声音,都很浅显,都很容易就能听见。
    不需要使用灵能,就能轻松理解。
    想要敷衍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用脑子,只需要说上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说点大众都知道的大道理,模糊不清地安慰几句,大家都会觉得有所收获,有所领悟。
    甚至,真的有了解决问题的勇气。
    这就是声音的力量……虚假的声音,可以带来真实的勇气,真实的力量,以及真实的信息。
    听过了千百人的声音,就能知晓人们的思绪;理解了千百人的哀叹,就能明白大多人的愿景。
    因为想要知道理论上最为亲切之人的想法,韦格斯才想要听见其他人私下的声音。
    因为这殷切的愿望,他觉醒了名为‘风中流音’的灵能,被帝国皇家真知学院收下,并在漫长的学习与被研究后,因为种种际遇,成为了巡监骑士团的学徒。
    直至如今。
    不得不说,持有可以听见绝大部分私密谈话,以及被烙下印记者心声的灵能,对于一位巡监骑士来说,实在是一件如虎添翼的绝妙搭配。
    也正是因为这既能窃听,也能部分读心的灵能,韦格斯才能以不到第三能级的身份,成为骑士团的正式成员。
    就好比现在。
    在短短几天内,通过私下接触,占卜时的触碰,普通的交流握手,以及看似亲民的举动,黑发的骑士已经将自己的‘蛛丝’遍布了整个哈里森港。
    他可以设下特定的关键词,设下需要重点关注的‘特殊名单’,无时无刻地从这遍布整个城市的蛛网中,收集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最近这几天,韦格斯一直都在各地的酒馆,码头以及市场闲逛。
    有些时候,以占卜师的身份。
    有些时候,以路过商人的身份。
    还有些时候,以佣兵与流浪骑士的身份。
    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阶级,不同的方面,埋藏下自己的蛛丝,事无巨细地聆听每一点声音。
    哈里森港的评级?这种工作上的小事他第一天就已经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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