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母女其实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英媂刚走到门口,一个稍胖的妇人便从微开的门缝里探出脑袋询问:“是英媂仙君吗?”
    第54章 英媂的堕因
    王寡妇的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西南角的葡萄藤长得很茂盛,墙边堆叠的花盆表明了主人的辛勤与热情。
    外界的纷乱并没有影响到她们的作息生活, 厨房里传来阵阵食物的香气, 王寡妇将英媂招呼到饭桌前共进晚餐。
    免费晚餐哪有拒绝的道理,英媂立马坐到桌旁举起了筷子。
    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年,端着干粮走了出来,见到英媂后羞涩地笑了笑。
    “英媂仙君, 我叫王江茶, 这位是我的小女王宝莲, 我们的事你在外面都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关于勾引男人, 让炙魔吸干他们精气一事, 实属他们血口喷人,恶人先告状!”
    英媂两口吞掉一个包子, 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王江茶说:“我爱惜闺女,所以不愿再嫁。但夫家的亲戚总想霸占我们家的房屋财产吃绝户, 我和他们对峙过一段时间, 不想带头闹事的几人突发意外去世了, 于是镇里人便传谣我会巫蛊之术, 联合起来孤立我们母女.......”
    王江茶和王宝莲这一路来的艰辛,不是寻常人能体会的, 倒不是说家里没有男人,生活拮据穷苦。王江茶会刺绣,平日里干些女红就够母女俩的日常开销,随着王宝莲的长大,女承母业, 俩人的刺绣在十里八乡出了名, 有门有脸的人家都愿找她们做活, 更加不愁吃穿了。
    王家的艰辛主要来自眼红之人的排挤和陷害,特别是镇子上游手好闲的男人们,见女人家里没男人撑腰,天天跟野狗一般围在王家门口挑嗦闹事,王宝莲为躲避骚扰,出门都要母亲的陪同,日子过得很不安生。
    一个月前,有商贾的女眷请王宝莲过去详谈绣面样式,因为有专门的马车接送,所以王母放心送女儿出了门。结果事故发生在回程的路上,马车在半道上出了故障,王宝莲看离家也没多远了,便下车独自往回走。
    结果,游荡在街上的男人们看见她独身后,立马围上去将王宝莲劫走了,光天化日下,围观者无一人阻拦。
    第二日,王宝莲完整无缺地回家了,那几个作恶的男人没有得逞,因为少年有自己的秘术护体。
    “秘术?”英媂干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脑袋看向王宝莲。
    王宝莲就和寻常的年轻女子一样,文文静静身子带着点柔弱,难道这母女俩也私自修练仙术?那倒不可能,修仙者的气息和平民有非常明显的差别,英媂并未从她二人身上感受到灵气复苏。
    王江茶笑笑,从袖兜里掏出一面碗口大小的镜子,递给英媂道:“仙君看时要小心,这东西是我母家传下来的神器,可以照到人的灵魂,心不正者极有可能会被镜面反射加速自己的堕落。”
    好东西!英媂见过的宝物无数,十二仙器都入手了大半,但没有一个像这般....这般...邪门?
    她拆开外面包裹的绸布,母女在一旁再三叮嘱她要小心,不要被镜子直射了。但英媂这家伙才不会听人劝,她拿着左右倒腾着观察了一番,镜子是普通的铜镜,背面和四周全都雕刻了简单重复的花纹,如果不看正面并不能发现它的异样。
    晃眼间,英媂不小心瞥到了带着黄色滤光的镜里,圆形的镜面里面并没有反射出当前的环境,反而是一片灰暗的场景。
    英媂一愣,慢慢竖直了镜子,仔细确认了一遍。
    没错,里面的场景居然和自己意识中的世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英媂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是一个闭着眼睛的少年。
    四周一片灰暗,没有树林没有深渊也没有女人,只有面前的少年,随着英媂的动作做着相同的举动,但眼睛就是牢牢闭着,怎么都睁不开。
    当她停止动作后,闭着眼睛的少年就开始慢慢像后移动,她的背后是大片的黑雾,少年的身子渐渐被雾气包裹,看得英媂心惊胆战,急忙靠近想将她拉回来。
    这时周围的场景猛得转换回来,黑雾消散,屋内柔和的烛光出现在了视野里,江家母女二人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英媂仙君,你差点被镜子吸走灵魂!”王江茶用绸布重新包裹好镜子,皱眉警告道。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迷惑住了,英媂不禁出了身冷汗,她还没从刚才的恍惚中恢复,只能摇摇脑袋感慨:“这东西果真邪门,不像是正经的仙器。”
    “镜能正衣冠,仙镜能正人心,若人心中没有堕欲,那此镜只会让人更加清醒。相反,若心怀鬼胎,仙镜便会放大其欲望,使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英媂仙君能被迷惑,说明心中有杂念,应当好好反思才是。”
    “杂念.....”英媂喃喃,她能有什么杂念,明明就是那镜子邪门。
    不过事情调查到这里已经很明了了,死的那些叼毛因为作恶在先,经过邪门镜子的照射,被欲望吞噬掉了内心。
    但还有一点不解处,王江茶说这镜子只是会加重人的贪念,折磨人的灵魂,有悔改之心的话,用不了两三月就会重新振作起来,并不会像死去的那些男人那样,被活活吸干精气暴毙身亡。
    更何况,死掉的不仅仅是做恶的这十人,其他的受害者也是同样的症状,这就说明还有更大的邪物藏于事件背后。
    英媂告别王家母女,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夜已深,街道两旁的门窗紧闭,巷子里面空荡荡,偶尔有一两只野生动物,偷摸摸地从黑暗中跑过。
    怪不得古籍中并未留下炙魔的具体样貌,看来这东西不是以实体残害人类的,它更像是入侵精神世界的一种意识力,无声无息,根本捉拿不住。
    如此古怪的东西,到底是被谁放出来的?英媂停下脚步,试探着进入了自己的意识当中,和在镜子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只不过因为是第一视角,她看不清自己的状态,四周全是浓稠的灰雾,光线比上一次更加的晦暗了。
    想到王江茶说的杂念,她不禁沉思,难道自己也有堕欲?困住她的会是什么呢?背后的那团灰雾又代表着什么?
    凉风吹过,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脖子后面喘气。
    英媂猛得惊醒,甩手出招朝背后袭去,黑暗的夜里闪现一抹金白交融的亮光,因为攻势碰撞而产生的尖鸣在空气里久久回荡。
    明冷心有余悸地收回手,刚才要不是反应快,抵挡了过去,真要被英媂给削掉了脑袋。
    “你他爹的! 跟个鬼一样,不声不响地跟在姥子后面做什么!”英媂破口大骂。
    “我叫了你好几声,以为你听见了,不想打扰你才跟在后面的。”明冷委屈巴巴地解释。
    英媂摇摇脑袋,继续往前走去,天太晚了,调查只能暂停,现在需要找个休息的地方先困一觉再说。
    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城镇,在郊外找到处废旧的马棚,英媂搂了两堆干草铺在棚子里面,然后直接歪身躺在草堆上,闭眼准备睡觉。
    明冷蹲在她身旁,迟疑地问:“英媂,你,你就在这里睡啊?”
    “不在这里睡在哪里?出门在外肯定不像家里那般舒坦,你不习惯就上一边呆着去,别打扰姥子休息!”
    眼瞅着英媂迅速陷入梦乡,明冷叹口气说:“我都给你定好酒店上房了,既然你喜欢露营,那我就自己去住了~”
    英媂睁开了眼.......
    住酒店下馆子,这对一个流过浪捡过垃圾的人来说,是从没想过的奢侈。在英媂的认知里,能够找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是好住处,出门在外就是要受苦受罪的,不管吃穿住行,都以最节俭最方便的来,要想享福那就窝家里好了,出来干嘛。
    酒店的房间不算太大,但后院有免费的汤泉可以供人洗漱,饿了还有店家提供的宵夜点心。
    英媂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虽然不饿,但还是喝了碗热汤面,晃晃悠悠地回到温暖舒适的屋内,一头栽在柔软的床铺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以前过得是那样苦楚的生活,就好像天天啃着粗糠窝头,突然尝了口甜腻腻的糖糕,那瞬间你便会发现生活延展出了另一番天地,是用钱和权力铺就的新世界,陌生又让人向往。
    明冷端着烛灯靠近床边,橘黄色的光线给床帐渲染出层层暧昧,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弥漫在鼻尖,让英媂更加昏昏欲睡。
    窸窸窣窣地声响过后,一个温热的气息贴近了耳边,英媂感到有些发痒,迷迷登登地推了一把,落手处是带着血热的滑润□□。
    她眯起眼睛看去,明冷微微泛红的脸贴着自己,还泛潮的长发铺散在颈间,和她的头发纠缠不清,细密的吻轻轻落在耳边,又痒又潮湿。
    明冷因为被爹根植上了邪物,所以对英媂有着不可控制的情念,人被折磨得久了后,便搞不清楚自己是被迫还是自愿了。明冷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实在下贱,但是他太渴望英媂的关注了,不管是虐待,还是□□,只要英媂愿意把眼神放在他身上,那空洞的身体便能得到滋养,沉没的灵魂便会得到些许安慰。
    或许是饱暖思□□,或许是气氛烘托得过于到位,英媂对于明冷的投怀送抱并没太反感,皮肤相贴的亲密感很令人沉迷。心里的烦躁与不安在这一刻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英媂抱住身上的人,狠狠咬住他光洁的肩头。
    明冷闷哼一声,颤抖着趴伏在英媂的脖颈间喘息,他低低啜泣:“英媂~不要再讨厌我了....我会为你改变的....我只有你了.....”
    英媂叹口气,抓着他的脑袋,将其按到了自己的小腹间。
    ...................
    第二天,街上传来消息,说昨天那个疯男人死了。
    仅管英媂替他驱散了脑子里的邪物,但明显男人没有战胜自己心中的欲望,最终还是被炙魔卷土重来,瞬间吸光的生命力。
    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那个躲家里不见面的男人,作为仅剩的幸存者,那个男人应该把握着关键信息。
    英媂神清气爽地收拾好东西出了门,直奔目的地去,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面色越发地紧张,不断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了?”
    “对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家里一个人都没剩,全没了!”
    “骨头也没有剩下吗?”
    “毛都没有,看样子是连夜搬迁了,但家里的粮食钱财都归置的好好,不像是自己走的。”
    “那该是被吃了!”
    “……”
    很快,英媂就知道这些人在谈论什么,她要找的男人,连带着其家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遗留的屋内没有任何打斗翻倒的横迹,邻居也没听到任何异状,就这么平白无故消失,未免太过奇怪。
    英媂拨开人群,进屋将里面每个角落都搜查了一圈,丝毫没有发现异样。
    总要遗留些什么,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若真是炙魔的话,它肯定会……它肯定会用意识力来行凶!
    英媂恍然大悟,急忙闭上双目,调动自己的意识力排查四周,这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些什么,门槛下面有区别与常物的尘土。
    细密的黑色粉末浮在地砖表面,这东西好生熟悉,英媂总感觉自己见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何时遇到过,她的记忆是不是被人篡改过了?为什么总感觉隐隐绰绰的像被蒙上了薄纱,心底的直觉越来越不清晰。
    顺着黑色粉末组成的零散踪迹,英媂一直追到了城郊外。
    诱饵!再明显不过,这是炙魔故意留下的线索,好似在放长线钓大鱼。
    再往前走,便是人迹罕见的荒郊野岭,十分凑巧的是,炙魔的去向刚好和占卜的路径相同,全都指向了东北部的方位。
    东北界是片冻土雪国,与四季分明的中原处不同,那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雪,气候恶劣不适合人类居住。
    那里有且仅有一个门派,名为凛原派,是由本地的游牧族组建的教帮,极少和中原教派交流来往,是个比较神秘的组织。
    看来,她必须要走一趟了,不管是不是炙魔在诱导她前去,这都是场无法避免的旅途。
    明冷建议买两匹骏马,套辆轿车,这样一路就不用遭受太大的罪。茫茫雪国,就连行商部队都得挑暖和的时候过去,她们这次刚好赶上秋末快入冬的日子,贸然进去肯定会很危险。
    不过,她们的路径并不与商路重叠,中间会有很多山路野地,就算有马车也很有可能到半路上弃掉,与其那样麻烦,不如直接腿走过去,反正她们有灵力帮助累不着。
    俩人去市场上购置了大量保暖用品,分成两份,装在了各自的储物袋里。和英媂的仙器坤乾袋不同,明冷的储物袋是个纯粹的装货器具,荷包大小挂在腰间,储蓄量也有限制。
    坤乾袋就更高级点了,英媂虽然没心情去开发它的功能,但传说坤乾袋能包罗天地间万物,袋内自有坤乾,无穷无尽,十分珍奇,放在英媂这个懒货身上确实是暴殄天物了。
    前一个月的行程还未出中原边界,所以植被较多,商路纵横,时常会碰到同行的商贩。英媂便会跟她们打成一片,互相吹牛,这些历经风霜的人们,说起话来跟英媂一样没个把门,随便抓点事迹就能聊上整夜。
    一旦有别人的加入,英媂就会把明冷抛到脑后,哪怕对方是个八十岁的没牙老妪,她俩也能比划着聊上半晌。明冷就带着追随他前来的凤凰,跟在商队的五米远的地方,慢慢尾随。
    作为英媂背后的男人,明冷为了每天能跟她多说几句话,不得不苦练生活技能,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研究菜谱和伺候人上。
    被圈养的鸟很难展开双翅横跨天地,明冷是被明佑镗当成容器养大的,他的世界里装不下过于宏大的东西,就算见识到了自然的磅礴,没有安全感的他也只是感到了更多的飘零。
    在体内邪魔的催使下,明冷对英媂越来越依赖,英媂是他在这茫茫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是他拼尽全力也要靠近的人。
    只要英媂能在饿得时候想起他,在累得时候愿意在他身边多呆一会,明冷也就心满意足。其她人都是英媂生命里的过客,只有自己才是英媂永远的伴侣,他是英媂的人,英媂也是他的,她们两个就像是人与影子,天塌地陷都不会分开。
    路途比想象中的更加遥远,出了中原地带,风景变得更加开阔辽远,随之而来的是不断骤降的温度。
    商路断截,行程中很难再看到活人,英媂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来。
    除了要随时侦查炙魔的行踪外,对于英媂来说,最为难熬的便是无处不在的孤寂。她害怕孤独,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一个人时,埋藏在心底的阴霾便会重新笼罩回来,让她焦虑的要抓狂。
    于是静待在身后的明冷,终于迎来了转机,他要趁此时间,慢慢挤进英媂的内心,让英媂习惯他,接受他,直到成为命中不能割舍之人。
    “英媂,你不用感到孤独,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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