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高成川死后,看似稳定的政权一直暗潮涌动,双公三侯持续不断的给明溪施压,几位大城主也至今逗留皇城没有离开,除此之外,一部分在三十六年前没有迁居帝都,至今滞留四大境的权贵们也纷纷不请自来。
    禁军总督身亡,军阁之主失踪,海军统帅卸任,三军帅位空缺让权力的巅峰瞬间出现巨大的空缺,野心勃勃的政客摩拳擦掌,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此刻的明溪早已经是内忧外患,稍有不慎就会天下大乱,虽说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上天界,可作为飞垣古往今来唯一的皇族,明氏皇朝的根源本质,也是源于上天界!
    这种矛盾的关系非常微妙,只要有心人稍加利用,借此造势,皇室的统治很快就会陷入危机,如果他也在这种时候被弟弟带离天域城,帝都一定会陷入哗然,明溪也会因此被人质疑。
    坦白而言,这才是迫使他留下来的最大理由,他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让仍然醉心内斗的朝臣们肆意妄为。
    画舫静静的往中心岛屿驶去,船上的几人都是沉默不语,直到船身微微一震,门外的士兵小心翼翼的禀报:“陛下,画舫已经靠岸,船梯也已放下,您是否要现在下船?”
    明溪才从漫长的失神中回归神来,只是脸色憔悴,看起来心情也十分糟糕,他慢慢站起来走到萧千夜身边,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无可奈何的喃喃低语:“内岛我已经安排了慕西昭严守,既然你执意要带走云潇,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你,但是,我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放走你们,就算是演戏,你也要自己想办法从星罗湖逃脱。”
    萧千夜自然是对他的处境极为了解,知道这种时候只能各退一步,于是回道:“有剑灵在,只要陛下收起日冕之剑,我就能离开。”
    “哦?日冕之剑……果真对你有限制作用?”明溪深思的拖长语调,想起了前不久大湮城主非常严肃的和自己探讨过的问题,城主自阳川太阳神殿抄录了碑铭上古老的秘术,恳请他允许以皇室秘法相辅佐,甚至不惜利用几近全部损毁的十殿阎王残阵,这才在天域城上空密布了一张“金线”之网,他原以为老城主只是在做无用功,毕竟上天界的光化之术实在太过神奇,来无影去无踪,毫无追捕阻拦的方法,如今听萧千夜随口一提,好像那种术法还真的起了些作用?
    萧千夜并不回避,反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提醒道:“能对我起作用的术法,多半也能限制夜王,您不妨好好尝试一下,万一夜王哪一天不再信任我,又或者他嫌麻烦想要卷土重来直接血祭全境的话,或许那种东西还能力挽狂澜。”
    “那就多谢萧阁主提醒了。”明溪只是不动声色淡淡的接话,之前他对大湮城主的那种“金线”之术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见帝仲也以沉默认同了这种说辞,心底终究还是有几分宽慰,自上天界之灾降临飞垣以来,他们就只能被动挨打,如果真的有办法能与之抗衡,或许他就不必将所有的生机压在萧千夜一人身上!
    萧千夜率先推门而出,以神裂之术化形的帝仲也在这一瞬悄然散去,门外的守卫看见是他走出来,连忙哆嗦的退开几步,大气也不敢出。
    明溪是跟着他才出了门,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指着房间里缩成一团还未恢复神智的明姝公主,对萧奕白吩咐道:“封心台里应该有干净的衣服,只不过之前我遣退了所有侍女,只留了朱厌和慕西昭守着,一会你先带她去找云夫人,只能麻烦夫人辛苦一下,帮着明姝换洗换洗,她这副模样实在不成体统,大冬天的,还容易着凉。”
    萧奕白立即闪身出去扶起五公主,又对着好友欣慰的笑了笑:“你还是关心自己妹妹的嘛,何必表现的那么冷漠呢?”
    明溪抿抿唇没有回话,脸上洋溢着深邃的笑容——这个年少相识的好友,这个在风魔多年,不问缘由、不顾后果为他清扫障碍的好友,他该不会真的这么天真,以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吧?
    真的会有这么蠢的人吗?明明自己手染鲜血,还单纯的以为身为幕后主使的他,会干干净净?
    到底是萧奕白根本不了解他,还是他从来没有真的懂过萧奕白?
    明溪的微妙表情被萧千夜看在眼里,却直接被萧奕白笑吟吟的忽视,他细心的拉紧披在五公主身上的毯子,温柔的扶起她一起往内岛走去。
    同时在岸边等候的还有慕西昭,他身着军阁独有的银黑色军服,在看见从画舫上大步走下的萧千夜之时,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脊。
    “是你……”萧千夜微微吃惊,发觉他的视线和听力都已经恢复,慕西昭立即上前,抬起头迎上对方的目光,又瞥见稍后方的明溪,许多到口的话只能强行吞了回去。
    萧千夜见他满眼感激又不敢发声,知道他有苦衷,忽然伸手拍了拍慕西昭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这身衣服挺合适你的,比当初禁军的好看。”
    慕西昭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他看起来已经少了很多意气风发,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透露出深厚的疲惫。
    没等他多想,身后传来焦急的脚步声,云秋水和天澈已经被朱厌从岛上的封心台里带出,他掐的很准,在听闻画舫靠岸的同时立即退出,眼下正好可以回到岸边接驾。
    “师叔!师兄!”萧千夜大步迎上去,云秋水看见是他来了,又惊又喜,这才难以掩饰语调里的崩溃,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断用力,急的都快要哭出声,断断续续连话都说不清楚,“你来了,你、你来了就好,潇儿被他们关起来了,她身上拷着锁链,还有、还有什么颈环的,会爆炸,千夜,你帮帮潇儿,你帮帮潇儿……”
    “颈环?”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在军阁八年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而明溪在后方听闻那两个字,也是目光一沉,疑惑的望了一眼朱厌。
    朱厌面不改色,心里是一阵狡黠的暗笑,此时此刻的云秋水毫无传闻里昆仑大峰主的英姿飒爽,完全就是一副小妇人的姿态,竟然不顾长辈的身份,拽着自己的后辈弟子苦苦哀求。
    这样可笑的场面,他是最乐意看见的。
    萧千夜转过身,面色因愤怒而微红,眼中闪烁着难掩的怒火,低声质问:“陛下是不是不知道‘颈环’为何物?”
    明溪似乎也迟疑着,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萧奕白赶紧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提醒:“明溪,那是军械库制作的一种套在脖子上的环,最开始是用在缚王水狱重罪囚犯身上的,但是那东西极不稳定,屡次意外爆炸,不仅囚犯会被炸死,连缚王水狱的大牢都被炸毁过好几次,后来就不让使用,一直荒废着了。”
    明溪心思一转,直接望向朱厌,沉声问道:“朱厌,怎么回事?”
    朱厌原本喜滋滋的神思被明溪一句严厉的话唤回,连忙低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回陛下,属下之前跟您提过,云潇是灵凤族人,属下身为异族血脉,想要在不伤到她的前提下将她带回确有难度,因此特意去军械库申请要了一些东西,陛下请放心,军械库早已经对陈旧的颈环进行过改造,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爆炸了。”
    “朱厌。”明溪是紧咬着牙,这个家伙确实跟自己提过一嘴这事,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口中的“东西”会是这么危险的存在!
    朱厌这才感觉到额头有丝丝冷汗不受控制的冒出,面对沉默不语的帝王,有一种无边的压抑,比他在缚王水狱接受刑罚更加恐怖,甚至比心狠手辣的高成川更让他不寒而栗。
    萧千夜的目光在明溪脸上轻轻一扫,立马就明白了这应该只是朱厌个人的自作主张,但他还是难以掩饰那种愤怒,咬牙斥道:“陛下是不是太纵容身边的人了?若说是那些曾冒死帮您夺取天下的功臣也就罢了,他一届声名狼藉的男宠,何德何能如此僭越?”
    明溪轻轻闭了一下眼,朱厌本就对云潇心怀不轨,两人还曾在曳乐阁中大打出手,萧千夜自然是早就对他深恶痛绝,但这个人虽然人品作风上大有问题,毕竟是异族的三灵之一,又身负白教顶尖秘术,甚至还是经历过缚王水狱人体实验的试体,他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用人之际,即使是朱厌这般让他头疼的“男宠”,也的确是难得可贵的可用之才。
    隔了片刻,明溪终于是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一丝冷峭峭的寒意,伸出右手,将食指点在朱厌眼睛上,反而奇怪的微微一笑,沉吟一声:“朱厌,你僭越了。”
    话音未落,明溪的指尖闪过一束淡金色的剑光,竟是微弱的日冕之剑,直接击穿朱厌的右眼!
    血,瞬间染满脸颊,然后顺着滴落,沾湿了半片衣襟。
    朱厌一动不动,另一只眼睛也一眨不眨,神色冷漠如冰,任凭这样的处罚直接打碎自己的右眼,也只能将所有的疼生生咽回去。
    他知道,以他这样的身份,天尊帝予以这种程度的惩罚,已是留情。
    “萧阁主请吧,云姑娘等你很久了。”明溪没有再看他一眼,主动走上前为萧千夜推开厚实的木门,然后指了指隔壁一间屋子,对萧奕白吩咐道,“你带明姝过去稍作歇息,慕西昭,你守着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慕西昭低声领命,看也不看满身血渍的朱厌,退回门边。
    萧奕白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溪这个人做事一贯果断,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手拉住五公主对云秋水抱歉的笑了笑,道:“夫人,五公主不慎落水,麻烦您带她去旁边的房间里换身干净的衣裳,这里就您一个女人,只能辛苦您了。”
    云秋水才发现他身边站着的人就是那天疯狂拉住自己大呼救命的明姝公主,赶紧又将她身上的毯子紧了紧,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落水了?快,快来,先去把衣服换了免得着凉。”
    “麻烦夫人了。”萧奕白礼貌的指了指隔壁的房间,然后扭头望了望封心台的正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选择在外等候。
    天澈在他左边,朱厌在他右边,慕西昭则正好在他面前,三人皆是一言不发,萧奕白感到有些尴尬,深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头,索性往湖边走过去,找了块假山石,靠着休息起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长生殿
    天澈主动走过来,直接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萧奕白倒是意外他的举动,想起北岸城时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是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尴尬的咳了一声,接道:“你不是也没有进去?”
    天澈奇怪的看着他,发现这个人的面色是一种非常憔悴的苍白,应该是在隐忍着某种深刻的痛苦,他没有直接揭穿,反而指了指封心台紧闭的门,漫不经心的道:“我毕竟只是他师兄,你才是他真正的兄长,我只比他早入门,要不然他还真不乐意喊我师兄呢。”
    “呵……脾气真差啊。”萧奕白一脸的坏笑,上下打量着天澈,又道,“公子是为了弟弟身上的毒回来的,只可惜……”
    他一边说话,一边无可奈何的指了指眼前的星罗湖:“我之前有帮你问过明溪,他说缚王水狱已经毁了,资料室里那些东西也一起被淹没找不回来了,你弟弟身上用过的毒药,只能从其它四大境的大牢里找找有没有类似的情况,他已经暗中派人去查了,如果有结果会告诉你。”
    “哦……”天澈一脸茫然愣愣的脱口,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帮他,反而有点不习惯。
    “血亲的感情……会不一样一些吗?”萧奕白淡淡的问他,天澈听他话中的意思,知道是别有深意,认真的道,“血亲也好,自幼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也罢,你真心相待,别人才会为你付出,千夜本心并不冷漠,所以他突然被你们说成叛徒追捕,我还是有些不信。”
    萧奕白欲言又止,这件事的真相明溪明没有打算告诉云秋水和天澈,这两人目前之所以仍然将弟弟视为同门弟子,完全只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仅此而已。
    天澈看着他,总觉得这个人另有隐瞒,但他不主动开口,自己也不强求多问,于是转口说道:“其实他这次冒险跑回帝都,应该是来找你的吧?可是我看眼下星罗湖被重重包围,想要带着你逃出去着实是有点困难,更何况……”
    天澈无奈的摇摇头,指了指封心台:“更何况天尊帝还抓了我师妹,搞不好一会连我和秋水师叔也要一起变成人质了吧?”
    “不会的。”萧奕白摆摆手,眼里虽有担忧,语气却是平静如水,“明溪不会再为难你们了,这件事本就是他自作主张,如果一早就和我商量,我也不会同意的。”
    天澈认真思索他话中的真正含义,萧奕白虽然面上含着三分笑,但是他还是在心里无声的叹气,索性将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越说到最后,萧奕白的语调越低,他知道身后不远处的朱厌非常熟悉白教的秘术,也一直在刻意留心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但是毕竟是在天澈的身边,剑灵也无声无息的结起无形的屏障,不让他的声音穿过。
    天澈沉默的看着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的背后竟然还能牵扯到中原苗疆,他神情中微微有些诧异,最终咬了咬牙,担心的说道:“实不相瞒,苗疆一带地处中原南部,地势复杂民族众多,素有苗疆七十二派之称,据说他们互相之间内斗已久,总是隔个几十年就会有新的统治者出现,你口中的那位苗人能活三百年,应该是长生殿的人。”
    “长生殿?”萧奕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若是从字面意思开看,倒是真的挑起了他的兴趣,天澈却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担忧,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剑灵,继续说道,“昆仑一派在年满十八之后,如果得到恩师的允许就可以自行下山游历,中原的南疆我是去过一次,那里气候潮湿,毒虫遍地,当地居民也很排斥外人,有些隐蔽的小村寨里,从幼儿到老妇都在饲养蛊虫。”
    “就是那种蛊王?”萧奕白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他毕竟曾经是白虎军团的将领,也借机在白教偷看过不少古怪的秘术,又道,“白教有一门禁术就是以‘驭虫’为名,不过他们并不会自己饲养那些虫子,而是利用音律之声控制附近的毒虫蛇蚁,所以也不存在所谓‘蛊王’。”
    天澈眼皮轻抬,微微扫了一眼萧奕白,感觉这个家伙身上当真是没有任何紧张,反而是不合时宜的好奇,连忙再度加重语气,认真的解释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并没有真的见过,据说蛊王是各类毒物厮杀之后最终的胜利者,他们先会将各种毒物分开决出胜者,然后再让所有的胜者继续厮杀,在这期间不断的以蛊术催化,甚至会喂食活人为祭品加速进度,你刚才提到的‘雪女’就是祭品中最为罕见的一种,要是当年真的被那位苗人得到,也许眼下的南疆早已成为他的天下。”
    萧奕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嘴里喃喃自语:“这么重要的东西,难怪他追着找了三百年还是不肯放弃。”
    天澈面上尽是焦急之色,说道:“‘雪女’太罕见了,就算是在昆仑的秘录上我也仅仅知道一个,而且时间显示应该是在一千五百多年以前,比飞垣坠天还要久远一些。”
    萧奕白听见这话茫然地抬起头望了望天空,似乎对这样久远的时间有几分莫名的恍惚,天澈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苗疆虽然自称是七十二派,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么一点,只不过有名有姓曾在中原惹过事的就有七十二家,其中又以长生殿、千毒窟和百祭谷最为危险,尤其是长生殿,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门下弟子大多数能活到两百岁,但是年龄超过三百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果然喜欢惹事的人都喜欢扎堆呢。”萧奕白玩笑的摇着头发出一声感叹,天澈一时语迟,怔怔地立在当场尴尬异常,轻咳一声,“他们很少和中原武林往来,会主动惹事也多半是为了抢夺一些用于练蛊的宝物罢了,长公主是从飞垣乘商船渡海,那么所到达的码头应该是在南海附近,那里时常有外来的旅人逗留,身上也多半带着来自海外的罕见之物,所以那一带一直都是他们伺机动手的绝佳场合。”
    天澈眼光寒光一闪,正色说道:“只不过这背后竟还有如此深远隐晦的阴谋倒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此人在暗中观察多年,想必也一直在利用长公主寻找上天界的踪迹,难怪长公主能如此熟练的运用苗疆驭虫术,如果是背后另有高人相助,这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了,只是不知道他让你们带着明姝公主去见蚩王,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啊。”
    萧奕白也有些疑惑,喃喃自语的嘀咕着:“上天界的蚩王……应该不会畏惧区区一个苗人吧?”
    天澈眼神中寒光微闪:“话虽如此……可我总是有些不安。”
    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封心台侧殿,云秋水找到一身干净的衣裳,她抖开看了看,发现这只是一件非常简单朴素的侍女服,但此时五公主全身湿透冷的瑟瑟发抖,她也不顾上这是下人的衣服连忙抱着跑过来,五公主哆嗦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画舫,她紧张的张望着周围的环境,又拼命的往墙角蹲去。
    “公主,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云秋水耐心的安抚着,轻手轻脚的走到明姝身边,五公主的呼吸短而急,胸肺里还一直有奇怪的咕噜声,她愣愣的盯着云秋水看了好久,感觉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竟有一些微妙的熟悉,好似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来,先换衣服,一会该着凉了。”云秋水心疼的看着她,这个高高在上,理应被所有人羡慕的皇家公主此时落魄的缩在角落里,紧咬着泛青发乌的嘴唇,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全身剧烈的抽搐,云秋水不动声色的靠过去,温柔的将她揽入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温暖起对方的身体,五公主心中有说不上的感觉,恍恍惚惚像一场梦。
    这种温柔像极了幼年之时,她的母妃为数不多的将她抱在怀里,嘴里哼着呢喃不清的小曲。
    五公主愣愣的伸手抱住云秋水,她的母妃就是如今的静太妃,是墨阁大学士之女,出身书香世家,也是一位才学兼备的才女,“静”这个封号,便是先帝赞赏母妃的为人处世以静制动,是个审时度势,知分寸、懂进退的女子。
    然而,这个“静”字也像噩梦一般笼罩了母妃的一生,原本天真善良的小姐被父亲怀着别样的目的送到了先帝身边,原以为多少能获得些许宠爱,帮助父亲一派的政权团体稳固地位,然而后宫的生活却是异常的枯燥无味,先帝独宠温仪皇后一人,对送进来的其他妃子除了象征性的走个过场,甚至极少在她们的寝宫逗留,终于,所有人明白先帝做所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们费尽心机送进去的女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母亲终究还是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提起。
    “娘……”五公主失魂落魄的抱紧云秋水,将脸埋入对方胸口,仿佛多年隐忍的委屈突然爆发,哭泣声从低沉的呜咽慢慢急促,到最后死死的用力,抱得云秋水有些喘不过气。
    云秋水轻轻拍着明姝的后背,心里更是百感交集,自己的女儿云潇虽然也是自幼没有得到过父亲的丝毫关爱,可师门对她非常宠溺,不仅仅是掌门将她收在门下亲自教导剑术,青丘也非常关怀她的身体状况,刻意按照她的病情研制了好多种丹药,甚至在女儿贪玩调皮打碎了紫宸的星盘之时,一贯严厉的对方也只是嘴上唠叨了几句,没有过多的责难。
    她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变得明亮动人,也时常伤心她混血的身子注定早逝,她一直心有疑惑——女儿到底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
    直到她看到如今的明姝公主,这样显赫的身世背后隐忍着无尽的痛苦,她才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第二百四十九章:虫印
    云秋水轻轻的为明姝公主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发现对方身上的皮肤被指甲抓的到处是血痕,伤口在屡次浸泡湖水之后甚至有些腐烂流脓,云秋水心里暗暗吃惊,连忙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先擦去上面的水,明姝公主疼的全身一抖,用力吸了口气。
    云秋水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柔声询问道:“这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伤的这么重,有没有请大夫看过?”
    “伤……伤。”明姝哆哆嗦嗦的,目光下移落到自己的皮肤上,脸色开始剧烈的变换,惊恐的拽着云秋水死死不肯松手,“这不是伤,娘……有虫子,它们快要吃掉我了,您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它们一直在咬我,好疼,好疼啊!”
    她一边哀嚎,一边又开始疯狂的在自己身上乱抓,云秋水连忙按住明姝的手,却意外察觉对方的力气极大,她一个习武之人都险些按不住。
    云秋水本就是个对女儿溺爱非常的母亲,一看明姝公主紧抱着自己一直哭,一副精神崩溃的模样,心里不禁又难过又着急,她小心的撩起公主背上的头发,发现连双手根本触摸不到的地方也一样布满恐怖的指甲痕迹,她只能先安慰着给她擦干净,又不敢太用力弄疼对方,一直擦拭到腰窝,忽然一个小小的印记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看起来像是一个五星,五个尖角分别画着蟾眼、蝎钳、蛛爪、、蛇尾和蜈蚣足,好似是将五种毒物的一部分拼合凑成了另一种奇怪的生物。
    “虫印……”云秋水心里咯噔一下,这虽然不是她熟悉的东西,但确实是在昆仑秘录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据说是一种将毒虫封入人体的恶毒邪术,毒虫会从五脏六腑开始侵蚀,到最后自内而外将活人吃掉!
    云秋水不动声色的用手拂过那个虫印,她也在暗暗观察明姝的反应,五公主依然将头埋在自己怀里,好像对腰窝上的东西毫不知情,云秋水屏住呼吸,指尖慢慢拂过蛇尾的图案,忽然有一丝冰凉丝滑的触感一闪而逝,不等她心惊肉跳的收回手,指尖传来刺痛,指尖蛇尾的地方蹭蹭一下吐出一根蛇信子,飞速的咬住她的手指尖!
    她虽然第一时间就收手,但是指头上已经被要出一个血牙印,明姝公主感到她微颤了一下,连忙抬起眼睛慌张失措的问道:“娘,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云秋水嘴里说着漫不经心的话,手上却丝毫也没有停下来,这一次她将昆仑的灵术覆盖于指尖,再一次小心的试探起那个奇怪的虫印,果然在她的手拂过蝎钳之时,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印记上的蝎钳像活了一样动起来,眼见着就要直接夹断她的手指!
    云秋水镇定神色,反而主动出击夹住了那两只蝎钳,就在此时,反倒是怀中的明姝公主剧烈的抽搐起来,云秋水心下一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悻悻收手,眼见着蝎钳重新钻回公主体内,又变成了一副印记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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