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这种事情,他是真的避无可避。
    萧奕白微微苦笑了一下,他很少去思考这种东西,而真的细细想一想,又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心中也跟着变得空荡荡,没有任何光线能穿透无法预知的未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白驹过隙
    萧千夜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间,一眼就看见那张小小的床榻上,云潇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蜷缩成一圈,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细长的五指死死的抓着被角,紧闭的眼帘正在微微颤抖着。
    他赶紧走过去扶起云潇靠在自己怀里,发现她肩头的伤口处竟然一直有淡墨一般的黑丝一点点如烟如雾的弥散出来,萧千夜的脸色阴晴不定,以云潇如今的血脉,这样的伤势恢复实在是有些太慢了,都已经过去了一整夜,白森森的骨头依然触目惊心,虽然血液早已不再如注般涌出,但皮肉复原的速度,甚至还比不上混血之时!
    那个偷袭她的人就是双生黑龙的分身,明明连原身都还没有彻底的恢复,就已经能对她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
    不对……萧千夜摇摇头,很快就否认了自己刚才的猜测,云潇的复原速度很明显比不上当初的澈皇,这并不是因为她才重获新生,而是因为她体内的火种里,混杂了黑龙之血!
    沉默良久,他轻拍着云潇的后背,倏然感到胸间有一股难以忍耐的酸痛,忍不住微微咳嗽了几声,但是这一咳也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非常,很明显的感觉到那是另一个人的状态在濒临崩溃的糟糕情况下,通过他的身体本能的呈现出来,萧千夜极为小心翼翼的抬手按住心口,迟疑了一会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脑中的声音是在很久之后才叹息般的回了一句:“不碍事,千夜,你把手放到她额头上去。”
    “嗯?”萧千夜疑惑着,一翻手发现掌心忽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咒印,帝仲笑了笑,虽然有些力不从心,还是温柔如水的解释道,“她似乎是陷入了梦魇无法苏醒,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样强大的梦境,连恢复原身的浮世屿皇鸟都能沉沦其中无法挣脱。”
    他看着手心里这个似乎有神秘力量的咒印,也是好奇的将手慢慢搭在云潇的额头上,突然感到一阵电流击穿全身,再等他定睛一看,竟然发现自己漂浮在高空中,身边是淡淡的白云正在悠闲的飘着,那般和煦的日光和轻柔的微风,举目瞭望尽是一片祥和,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恐怖的噩梦。
    就在他疑惑之际,他竟然看见帝仲坐在一只穷奇的背上,从天际如流星般划落,直直的坠入了下方的流岛中。
    他认真分辨了好一会,终于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在九千年前坠天之前的箴岛上空,而他的目光奇迹一般的能看到这座流岛的每一个角落,和如今的飞垣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只不过郁郁葱葱的高山大河之间,有更多闻所未闻的种族穿梭其中,当真是一副百灵和谐、蒸蒸日上的盛世光景。
    帝仲带着那只穷奇,落在了东冥浩瀚的星垂之野上,它已经长成了威武帅气的大凶兽,但是在帝仲的面前,仍是调皮的像一只耐不住寂寞的小奶狗,它肆意的在星垂之野茂密的草丛中打滚,直到夜空逐渐变得澄澈如镜,无数璀璨的星辰高挂在头顶,好像触手可及一般,它好奇的长鸣了几声,兴奋的挥舞着残疾的前肢,好像那样就能真的将星辰抓在手里。
    帝仲没有阻止它,自己也在期待的看着天空,那些大星一颗又一颗的坠落,就如这片草原的名字……星垂之野。
    一直到午夜时分,原本寂静的平野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无数金色的小精灵凭空冒出,它们长着一对金光熠熠的翅膀,拖着长长的尾巴,满身都是诱人的酒香味,伴随着湖中精灵的出现,一条旅人独有的天路慢慢打开了界门,从四面八方闻讯而来的酒客兴冲冲的冒了出来,争前恐后的想要得到湖中精灵的邀请,去参加这片大陆最为盛大的酒宴。
    帝仲本是在一旁好奇的看着,湖中精灵发现了他和那只凶兽,它们丝毫也没有避讳对方身上强悍的神力涌动,热情的对他伸出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萧千夜微微一惊,连带着共存的帝仲也有些无法理解为何会在云潇的梦境中看到这一幕,而就在当年的帝仲欣然应邀带着穷奇踏入天路的一刹那,旅人中走出一位光彩照人的红衣女子,她莫名看着一人一兽的背影走入其中,忽然间脸上扬起明媚如光的笑容,像一只开心的喜鹊踮着脚就跟了上去,湖中精灵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竟也没有阻拦的主动放了行。
    萧千夜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那个女子很明显不是云潇的容颜,但那双眼睛,却是和她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云潇,应该还只是一团未成形的火种形态,因为被澈皇悄悄赠与了外族,也正在以别人的眼睛探寻着这个未知的世界,她似乎是发现了那种铭记于心的特殊气息,竟然主动控制着这个灵凤族的女人不顾一切的跟了上去,然而进入天路后不久,那只贪玩的凶兽误饮了河中的酒水沉睡不醒,帝仲只能临时转道带着它下到了空寂圣地暂且休息。
    她就那么跟丢了,迷惘的在天路里反复找寻,终究无疾而终。
    梦里的女子一个人坐在天路的大河边,双目映着涟涟的河水,那般失落寂寞,这样深入灵魂的感情触动,竟让睡梦中的云潇也忍不住默默落泪,倚着他的胸膛一直哭泣。
    这一次的擦肩而过,再次相见,就已经是在九千年后的昆仑山,半人半兽状态的自己完全失去理智,他用利爪死死按着这个追着他从悬崖一跃而下的小师妹,嗅着她身体里致命的火焰气息,像个真正的凶兽一般张开獠牙,对着纤细雪白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那样诱人的血腥味几乎让他沉迷的要发疯,就在他想要把身下的女人彻底撕碎的时候,身体里突兀的涌起一股久违的神力,有一个强大的意识一瞬苏醒,强迫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看着那个被压在身下奄奄一息的女子。
    虽然是从漫长的死亡中初次苏醒,来不及思考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帝仲还是第一时间出手帮她止住了血,很快他的意识就开始涣散,凶兽的本能一直在剧烈的反抗,让他感到力不从心,只能被迫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而身下的女子也在这一瞬睁开眼睛,她一秒也没有关心自己脖子上的伤势,反而是立刻坐了起来,反手就把他按在了身下。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萧千夜,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半人半兽,他竟然就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把按住,再也动弹不了了。
    帝仲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惊醒,低声问道:“那个时候难道你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了?要不然以潇儿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可能真的能按住你吧?”
    萧千夜没有回话,坠崖之后的记忆对他而言非常的陌生,他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不是出于本能。
    再度转回这场九千年的漫长梦境,萧千夜看着怀中依然沉睡不醒的云潇,心中莫名的一跳,苦笑起来:“原来她梦中的人,仍然是你……九千年啊,若非那只贪玩的穷奇,那时候你们就该遇上了吧?”
    话音刚落,他只感觉周身陡然被冰雪般的目光凝视,帝仲明明是和他共存的状态,却真的好像有一束严厉的目光那样一眼扫过来,带着逼人的锋芒让他背脊凛然一寒,许久不敢再说什么。
    若说这样的结果让他毫无波动,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原来那个自幼就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的小师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可惜呀……”帝仲莫名接话,淡然的语调如水流一般缓缓钻入他的脑中,却不知道为何立刻让他心中一空,仿佛有种神秘的安定之力,轻声低吟,“可惜我只是那个让她在梦里哭泣的人,而不是那个最终让她展颜欢笑的人,你看……她只有在你面前,才笑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萧千夜顺着他的话再度望向梦境的世界,九千年如白驹过隙,弹指间她已经脱胎换骨成为昆仑山的小师妹,少女时期的云潇有着灵凤族最为显著的特征,高挑清瘦,容貌中带着清冷,乍一看像一朵高山雪莲洁傲不可方物,然而她一开口,立马就像换了一个人,那是独属鸟族的天真浪漫,总是笑吟吟的出现在他少年生涯的每一天。
    出现在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书,被她轻戳肩膀的时候。
    出现在他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被她提灯惊醒的时候。
    出现在他紧握剑灵认真钻研,被她闯入打断的时候。
    那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感情,像一汪清泉一点点流进他紧锁的内心,哪怕他明知道自己出身飞垣,是权贵世家的儿子,也无可避免的动了心。
    梦境的世界变成一片白晃晃的光,越来越模糊,萧千夜和帝仲在无形中默默相视一眼,神色都有些肃然——她依然没有醒来,不知是被什么力量牵引,即使他尝试以掌心的咒印强行唤醒,她也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帝仲借着他的身体抬起手轻轻按在云潇肩头的伤口上,那种淡墨一般的烟雾令人毛骨悚然,确实是数万年前,他亲手斩于刀下的那只黑龙之气!
    “他是真的想吃了潇儿,以心转之术获得皇鸟的能力。”许久,帝仲忽然说出一句让萧千夜心头一颤的恐怖话语,认真的嘱咐道,“不能再放纵那家伙跟着煌焰了,这一趟墟海之行结束后,若是奚辉仍在黄昏之海不现身,那你务必要先走一趟无言谷,让风冥直接解除关着煌焰的间隙之术,否则他一直隐于其中被黑龙蛊惑,迟早要出大乱。”
    短短一句话提及他最头痛的三个人,萧千夜情不自禁的将手用力握成拳,不动声色的点了头。
    第五百五十九章:回避
    云潇昏昏沉沉的睡着,再苏醒的时候又是日暮西山,她揉了揉仍旧疲惫的双眼,迷惘的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有一瞬间的呆滞,脱口问道:“我是睡了一会,还是……睡了一天?”
    萧千夜也揉了揉被压的酸疼无法动弹的肩膀,将担心压下,笑道:“睡了一整天,喊都喊不醒,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和小时候一样。”
    像小时候一样——听到这句话,云潇腼腆的低下头笑起来,记忆有些恍惚,是真实存在过的,又总是有那么一丝飘忽虚无。
    那时候的她总是喜欢赖床不去上早课,而为了不一起挨师父的骂,他也会不顾男女有别强行闯进来掀开被窝,连拽带拖的将她逼起来。
    多少次,她慵懒的打着哈欠,垂头丧气的跟在自己身后,走过昆仑的雪峰,一起去往习剑坪。
    那样纯粹的过往,像天边的云,晃晃荡荡,令人感慨。
    他随口想将那些反常掩饰过去,只是云潇一直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又让他心虚的挪开了视线不敢直视,云潇伸手摆正他的脸,还没来得及质问,忽然感觉到他手中还未完全消失的咒印,立马低呼一声强行掰开拽到眼前,她失声“啊”了一句,手也下意识地对着咒印就按了过去,萧千夜脸色一红,想抽回的时候又被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嘟嘴骂道:“你竟然偷窥我的梦!”
    “不是……”萧千夜被她一句话问的心跳加速,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要偷看,是看你一直沉睡不醒,很担心你罢了。”
    云潇也急了,不客气地道:“我不管,你就是趁我睡着了故意偷看的!你……你都看见什么了?”
    她一下子紧张的坐直身体,反而自己显得焦躁不安,眼珠子咕噜噜的打转,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整个人像掉入极深的无底洞,一直有如烟如雾的黑色丝线在牵引着她往更加黑暗的地方走去,她似乎能隐约想起来梦里见过一些极为重要的人,可是到底梦见了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咬了咬嘴唇,本也不想纠结的时候,又忽然看见他胸口被泪水沾湿的衣襟,倏然想起自己是倚着他一直沉睡,立刻心中一抽,小声问道:“我哭了?”
    萧千夜苦笑了一声,抬手将她零碎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回道:“是你做的梦,还反过来问我看见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嘛。”云潇低着头,任由他那只冰凉彻骨的手轻缓的从脸颊拂过,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难怪我总觉得梦里有人在看着我,原来是你呀……”
    萧千夜顿了顿,听见脑中帝仲的声音压制着自己的气息立刻反驳提醒:“那不是你,是那条黑龙在看着她。”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又她支着腮,好奇的对着自己笑了一下,不依不饶的追问着:“到底都看见什么了?为什么好好的,我会哭了呢?”
    他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声咳嗽了一声,回道:“不告诉你。”
    “喂!告诉我嘛!”云潇拉着他的胳膊,她正常的时候就和从前没有丝毫的区别,还是那样死缠烂打的粘着他,如果他不肯如实相告就会一直围着打转哀求,像一只黏人的小鸟,黏的他束手无策,这是他少年时期最为熟悉的经历,但如今再次在眼前重演,反而如梦幻泡影一般不真实,也让他呆呆坐着一动不动,就任凭她在自己身上上蹿下跳,一言不发。
    闹了一会,云潇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一直紧抓着他的手才无措的松开——脑中的记忆竟然出现了片刻的混乱,让她本能的就做出了刚才那样幼稚的举动。
    随后,云潇尴尬的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一步,萧千夜却一瞬黯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缓了缓神,看着她肩头上那个片刻之前才缓慢恢复的伤口,新生的皮肉如光洁的玉石,但是皮下很明显能看到流动的火光,云潇也察觉到他的目光,脸颊一红,连忙伸手拉了拉遮住伤口,那是被黑龙分身偷袭撕碎了肩头的衣服,直接露出了肩膀。
    萧千夜走到到衣橱前,一拉开,里面满满的挂着许多衣服,竟然是有男有女,他随手翻了翻,解释道:“这里是之前夜来香住的地方,也是山市蜃楼的第一层,叫‘酒池肉林’,眼下外面被洪水侵蚀,只有此处幸免于难,这些衣服应该也是夜来香的东西吧,她要做生意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总得以不同的面目示人,你先将就随便挑一件换上吧,等离开这里,再去买合适的。”
    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话,手上也拿起一件衣服拎到眼前认真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才转身递给云潇:“试一试吧,总比穿着那身带血的破衣服舒服些。”
    云潇接过那件衣服,夜来香毕竟是东冥财阀家的大小姐,又是禁军队长高书茫的妻子,她挑中的衣服款式自然也是精致华贵,拎在手上比她平常穿的单薄纱衣要贵重的多。
    萧千夜沉默了一瞬,认真看着她问道:“要我回避吗?”
    “嗯?”云潇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是在习惯性就要抬手解扣的一刹那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着个男人,顿时脸色剧烈的一变,有些难堪的点点头,“嗯。”
    简短的两个字,截然不同的语调,让曾经那么亲密的关系一瞬间裂出看不见的鸿沟,但他立刻就镇定的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将房门关好守在外面。
    云潇捏着衣角,隔着纸窗看着他的影子,忽然感到内心深处一股无名的哀伤,默默摊开双手,神情木讷的看着自己的手——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躯体了,只要她愿意,这只手就会变成流光溢彩的羽翼,燃烧着这世上最为明艳璀璨的火光,将触及到的一切灼烧成灰烬,这已经不是那双连挥剑都格外僵硬的手,有了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然而,在恢复原身获得这股力量之后,她却没有一秒钟为此感到过开心,甚至一天比一天的怀念那个在烈火中湮灭成灰的躯体。
    云潇哽咽了一下,这种哀伤不知从何而起,又久久的无法释怀,实在是一种令她感到无法理解的执念,对萧千夜而言,他体内保留着来自凶兽的本能,而炽热的火种是一种致命的吸引,能帮他冰冷如雪的身体缓和不可逆转的严寒,而她现在这幅模样又是他自幼就喜欢的那个姑娘,他竟然真的就那么毫不犹豫的转身,一眼都没有多看的选择了离开。
    是不想再次伤害她,所以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本能,哪怕他们曾经那么亲密,甚至还有过一个无法出世的孩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思维逐渐变得很慢、很慢,直到渐渐的停止,机械的换好衣服,再推门出去的时候,萧千夜回过神来,后退一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刚才她一个人那些胡思乱想,竟然是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笑,然后才小声的说道:“果然是不合适,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成这样,不好看,一会出去重新买吧。”
    “很难看吗?”云潇漫不经心的接下话,也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虽然稍微短了一点,倒也勉强还算合身,不是飞垣人惯用的款式,而是非常的修身,能将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华贵的锦缎上一针一线的绣着繁杂的金盏菊,看着就像富贵人家的太太,她莫名抬手摸了摸平坦的胸口,不知为何脑子里一瞬间想起灵霜那句玩笑话,顿时脸颊一红,低道,“是不好看,这衣服没有那种身材可是穿不出娇艳和威凛并存的气质。”
    她自言自语的一句嘀咕,而手上的动作也让面前的萧千夜呆了一下,立马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或是被他这么尴尬的表情逗笑,云潇忽然听见心中跳出来一个轻快的声音,不知道哪里来的挑逗之意,定定凝视着他,逼着他和自己四目相对,然后咧嘴大笑起来:“想要变得好看也不难,毕竟现在的我可以变得……”
    话音未落,她硬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连同那一瞬扬起的张扬笑脸也同时收敛,然后又忽地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可以随时改变容貌的能力,换一副模样出现在萧千夜面前也只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罢了,可是不知为何,从她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只想用现在的模样面对他,甚至连本应该引以为豪的皇鸟原身都不希望被他看到。
    两人同时沉默着,各有所思,萧千夜看着云潇那种微微无措的羞涩,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笑道:“只是不合适,又不是很难看,你身材已经很好了,除了……”
    “除了?”云潇瞪大眼睛看着他,发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瞳孔收缩了一下,从她的胸口一瞥而过。
    云潇的脸一瞬间通红,滚烫的让她恨不得找一盆冰水淋一淋,抬手就想一拳锤死眼前这个偷笑的男人,萧千夜敏捷的往后躲去,脸上犹自带着笑容,这才连连摆手好声好气的安慰了几句。
    嬉闹之间,终于让她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不少,萧千夜在暗中松了口气,指了指大堂说道:“阿潇,陪我一起去和大哥打个招呼,耽误这么久,我也该陪你去墟海了。”
    “嗯。”云潇点点头,这才意识到他是故意在逗自己开心,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沉默了片刻,终于主动上前牵住他一起,拉着往大堂走去。
    第五百六十章:盘中餐
    大堂里安安静静,直到两人的声音传过来,一直靠在窗边发呆的龙吟才僵硬的扭了一下脖子,她第一眼就看到牵着萧千夜的手笑靥如花的云潇,再想起昨天夜里那个面不改色用烈火折磨雨蛟的女人,顿时感到后背脊椎爬起一丝战栗和阴寒,立刻紧张的咽了口沫瞬间将视线挪开,但就是这短短一刹那的对视,云潇脸上的笑意变得匪夷所思起来,虽然很快又被笑吟吟的掩饰过去,还是让龙吟心中掀起无名的恐惧。
    她甚至感觉刚才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眼,暗藏了极其危险的刀锋,看得她全身不舒服,再也不敢抬起头。
    一想到自己还必须和他们同行回到墟海,龙吟的手指缓缓收紧,复杂的搅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极度恐慌——她初次见到云潇是在北岸城的小秦楼外,那时候的自己还不知道她就是浮世屿的皇鸟幼子,再到后来长老院被上天界鬼王欺骗,设计利用她引诱双子进入墟海,逼迫远在浮世屿的澈皇遥遥现身,她对云潇其实是多有愧疚,但即使如此,人家也从来没有对自己恶语相向过一句。
    在她从小接受的观念里,浮世屿都是墟海最大的敌人,但是几次和云潇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女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罢了,像所有她那个年纪的女人一样,一门心思的喜欢着身边高大帅气的男子。
    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奋不顾身的伤害自己,她完全就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到底拥有着怎样恐怖的血脉传承,就那么肆意妄为的只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是多么嫉妒这个人,又多么的感慨着命运的不公,那些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就那么轻易的被另一个女人暴殄天珍般的浪费着。
    直到噩耗突然传来,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个总是笑吟吟的女人竟然那么轻易的被人杀了,在所有墟海为之振奋庆祝的同时,只有她不顾一切的前往那片荒漠,她并不是为了那个莫名有几分动了心的人才会做出如此举动,她是真的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去把消失在荒漠深处的女人找回来。
    她回来了,带着传说中可以烧尽一切火种,一颦一笑再也不复当年的纯真。
    想起这些,龙吟的眼神陡然凝聚,下意识的抬起眼皮轻轻扫了一眼萧千夜,然而萧千夜并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已经走向兄长,正在认真的嘱咐着什么事情,反而是身边的云潇察觉到她的视线忽然转过脸来,那一眼里有冷彻,有阴霾,有瞬息万变的光芒在深处闪烁,还有……杀气。
    龙吟倒吸一口寒气,仿佛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重影,连忙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的时候,又发现云潇已经转了回去,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她一样。
    怎么回事……是太过紧张产生什么古怪的错觉了吗?怎么好好的,会把她看错成别人?
    龙吟缓缓握紧捏住椅子的把手,抵着额头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她怔了怔,仿佛忽然从那一眼里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心里腾的一跳——那张恍恍惚惚的脸庞,不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龙神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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