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觉得是陆行渊的出现让他失了器灵。
    顾诀没有错过古三的眼神,他不清楚古三和陆行渊之间的恩怨,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还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实在是太了解这种亡命之徒,不到命悬一线之际,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藏着自己的底牌,不轻易透露。
    而且从刚才起,顾决就有一个疑问没有解答。
    “东皇钟尚未认主,诸位不试一试?”
    顾诀笑着抛出更大的诱饵,他刚才用灵力包裹东皇钟时,发现它可以被任何人操控。
    云端上的古三面色微变,在众人逐渐炙热的视线下,他硬着头皮道:“东皇钟无法认主……”
    这种事古三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无疑都以失败告终。
    谢陵想起无论他对那块碎片做什么,碎片都没有反应。
    “之前不能认主,是因为东皇钟残缺,现在不是已经修好了?”有人被这巨大的利益诱惑,看向东皇钟的眼底满是垂涎。
    古三心中冷笑,骂了一句蠢货。在场高人无数,要是真有这种好事,顾诀怎么会假借他人之手?
    他分明是有心试探,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一个个婆婆妈妈,有完没完?既然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我来。”魔将嫌众人磨磨唧唧,大步而出。
    陆行渊没有阻止:“量力而行。”
    魔将嘿嘿一笑,周身魔气环绕。他抬手朝着东皇钟挥出一股灵气,可是那灵气还没到东皇钟身边,另一股力量就撞过来将它冲散。
    “这种事我皇城也想分一杯羹。”谢道义皮笑肉不笑道:“看来要你们忍痛割爱了。”
    魔将对东皇钟不感兴趣,他出手纯粹是看不过这些名门正派,明明一个个都把野心写在脸上,还在这里虚以委蛇。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魔将对着谢道义淬了一口,猛地朝着东皇钟冲去。谢道义不甘示弱,紧跟而上。他们二人在半空中几次交手,谁也没讨着好,最后更是同时将灵力挥入东皇钟。
    东皇钟身如山岳,他们的灵力一入其中就如同水入大海,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二人面色微变,齐齐从东皇钟旁边退开。
    魔将退回到陆行渊身边,他对陆行渊没有隐瞒,如实道:“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像个死物。”
    陆行渊对此并不惊讶,但有几分困惑。
    以白飞龙的炼器手段,不至于让东皇钟毫无灵气,想必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变故。
    谢道义看了魔将一眼,没有反驳。
    他们二人灵力沉入的一刹那,东皇钟其实还是有一点反应,但很快就被浓郁的黑暗气息吞没。
    谢家有一点仙府传承,谢道义见识过顶级的法器,自然知道东皇钟的这个感觉不对劲,但他没有说出来。
    一旁的古三闻言就知道是缺少器灵,这是他用来保命的手段,他隐瞒至今,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在众人对魔将和谢道义带来的消息陷入沉思时,古三又把自己往文长老的衣摆后方挪了挪,试图遮住自己的身形。
    可惜事与愿违,谢问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手持拂尘一扫,直接将古三从文长老身后拖出来。细细长长的拂尘丝直接嵌入他的血肉,勒出一条条血痕。
    “看来有人还没说实话。”谢问目光狠辣,出手毫不留情,他的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如同毒蛇一般落在古三身上,“我的耐心有限,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让我搜魂?”
    古三打了个哆嗦,若是被搜魂,他后半生就算不死也废了。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也不想便宜众人。讨价还价的念头刚起,谢问就不客气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他显然没有顾诀那样好的耐性。
    古三浑身剧痛,头皮发麻,连忙大叫起来:“我说,我说。”
    谢问没有松手,细丝不断地往古三的肉里钻,古三痛的大叫,不敢再有隐瞒的心思,忙不迭道:“东皇钟还缺少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是……是器灵。”
    剧痛让古三冷汗连连,理智有些崩溃,提到这件事时,眼神怨毒地瞪着陆行渊,愤恨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找到东皇钟的器灵了。”
    古三头脑发昏,细丝不断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当日在秘境内,我和师无为达成协议,我只要那条龙,他可以得到祭坛的传承。可是因为你,我们二人空手而归,最后倒是便宜了你们。”
    古三供出他和师无为的结盟,一个上古传承,确实值得师无为冒险。
    但器灵一事,对秘境之事有所耳闻者,对此持怀疑态度。
    当日确实有人看见他们捕捉一条黑色的龙,但最后证实那条龙乃是怨气所化,算不得灵物。
    “东皇钟的器灵怎么可能是怨灵?”慈悲见陆行渊没有反驳,迟疑片刻,开口道,“无尘曾对我说过,你们找的并非灵物,而是怨气所化的邪物,最后还是他出手度化。”
    “那肯定是你们用的障眼法,传承不会欺骗我,仙人曾指着天地告诉我,那里就是东皇钟器灵所在,那片湖是东皇钟灵气所化。只要找到器灵补全东皇钟,东皇钟就可以自成一界。”
    古三被勒成一个血人,越说越激动。他找了那么多年,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得到那个消息,可最后全泡汤了。
    他苦心经营,一朝落败,如今不仅成了阶下囚,连东皇钟也没了。
    “你说那条龙是器灵?”陆行渊面色微沉,他紧盯着古三,对古三的失控咆哮充耳不闻。
    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没了,一切都没了。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古三疯狂大笑,笑着笑着便喷出大口的鲜血,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为了个残次品翻脸,真是有趣的很呢!”
    许是悲痛万分,古三不在压抑内心的情绪,笑着骂,骂完又接着笑,完全就像是一个疯子。
    谢问不想再听他废话,手上灵气一震,拂尘就将古三绞杀成碎片。
    他的血肉从高空中砸落在东皇钟上,留下斑斑血迹。
    少了他的声音后,众人安静极了,唯有东皇钟被肉块撞出的轻鸣,听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行渊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东皇钟,手指紧握成拳,像是在克制什么。
    谢陵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触手一片冰凉。
    谢陵一惊,轻声道:“师尊?”
    陆行渊过了许久才回神,他对上谢陵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如同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这让他毫不费力地从谢陵的眼中看清自己,面色苍白,神情紧绷,两道剑眉紧蹙,平白变得死气沉沉。
    陆行渊抬手轻抚眉心,声音沙哑道:“我没事,我们走。”
    眼前的东皇钟已经失去价值,陆行渊想要了解的消息全部到手,此刻他心中笼罩着不安的疑云,他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整理思绪。
    魔将组织魔族的弟子撤退,天衍宗看着他们离开敢怒不敢言,纷纷看向顾诀。
    他们今日被魔族打上门,如果就让魔族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日后很难再在玄门立足。
    顾诀诧异陆行渊对东皇钟的反应,正欲把人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打断了他的计划。
    “天衍宗急需修整,诸位,恕不远送。”
    云棠的声音由远及近,人也到了东皇钟旁边。她一身黑衣从头笼罩到脚,完全看不清全貌。但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看似逐客的话,却让参与战斗的人全身而退。
    这些浸淫宗门多年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云棠给的台阶,立刻顺梯子下,一个个说着叨扰了,不一会儿功夫就走的不剩半个人影。
    谢家倒是没动,谢迟盯着云棠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娘?”
    云棠含糊地应了一声,态度十分冷淡:“仙皇和谢前辈不走吗?”
    谢道义听见这个称呼,面色微不可查地一沉,就连谢迟也是面色僵硬。
    曾经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此刻也只剩下翻越不过去的冰冷。
    “娘,你真的不要我了吗?”谢迟深吸口气,觉得难受极了。
    他和陆行渊不同,他从小就是在云棠跟前长大,自认为得到了云棠足够多的爱。即便后来知道陆行渊的身份后,嫉妒过云棠为他周旋,可一想到他们不能相认,不能被人承认,又暗自窃喜。
    他一直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偏爱,他甚至毫不犹豫地对着陆行渊炫耀。
    可他所拥有的这些,他骄傲的这一切,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云棠同样弃他而去,从此人间不见踪迹。
    他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为了不让谢道义放弃他,他拼了命去修炼,就为了能帮上谢道义。
    好在谢道义对他的爱还是远胜其他人,甚至有些时候他忍不住想,虽然都是被云棠抛弃的孩子,但他比陆行渊多一个疼爱他的爹,每每这个时候,他内心都会有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总是不想被陆行渊比下去。
    可云棠总是在他自信心膨胀的时候给他一盆冷水,让他所有的骄傲瞬间化为乌有。
    云棠可以为了陆行渊出气,放走那些挑衅天衍宗的人,却不肯好好地回答他,甚至再看他一眼。
    谢迟内心爱恨交织,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云棠的视线终于扫过来:“你还有爹。”
    谢道义为人不怎么样,但只要谢迟对他有用,他就会一直宠着他。
    而且谢迟那么大个人了,云棠觉得他完全可以独立。
    说什么要不要,孩子大了不都是要离开父母,独自成长的吗?
    谢迟一哽,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双手紧握成拳,面对云棠的冷血,他第一次学会了忍气吞声。
    可他还是太年轻,实在忍不住,干脆一走了之。
    谢道义拦了一下,但没有起到效果。
    “你不追?”云棠问道。
    谢道义沉默了,云棠现在说话又冷又不给面子,他预感就算留下来也不会有缓和的余地,他身为仙皇,陆晚夜还在时就暗搓搓和人较劲,现在依旧如此。
    所以当他和云棠之间多出来一个陆晚夜后,他完全拉不下面子说软话,心里无端起了火气,甩袖而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刺激都受不了。”谢问的余光扫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回头对顾诀道:“老朋友,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家事,我之后再来找你。”
    东皇钟还在天衍宗,盯着的眼睛不会少。
    谢问说的坦荡,顾诀颔首,没有拒绝。
    等最后一个外宗也走的干净,天衍宗就只剩下门内弟子。
    长老和弟子们都在看着顾诀,等着他主持公道。
    而顾诀则看着云棠,他伸手从师无为的尸体堆里摸出掌门令牌,施了个除尘术弄干净后,扔给云棠:“天衍宗需要一个掌门。你之前不喜欢师无为的管理方式,所以我现在把掌门给你,你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
    云棠拿着令牌看了看,没有拒绝,而是意味不明地重复道:“我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
    “当然。”顾诀没有迟疑:“若你当年没有去魔族,宗主之位也该落到你身上。”
    云棠冷笑,不去魔族,她就不会遇见陆晚夜,还是顾诀手上的一把剑。
    “这个宗主我可以当。”云棠收起令牌,随手抬手掐诀,斩杀师无为的剑刃飞起,在她的灵力波动下全部飞回相应的弟子手中。
    剑刃上还沾着血肉,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弟子差点又吐出来,碍于眼前的局面,硬生生忍住,脸都涨成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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