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大萨满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顿时一惊,没想到这大萨满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无疑与在捻狼王的痛处一样啊。
    果然狼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站起身,迈步向巴鲁走过来,一步,两步,空气似乎已经完全凝滞了一样,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狼王身上,不知道这南荒的最高首领,要对这南荒最高的通神者做出什么举动来。
    在座的人都知道狼王对于这个大萨满已经忍耐了好久,而如今大萨满竟然敢如此公然的冒犯狼王,即便他是通神者,这也无疑与在找死一样,更何况如今狼王正在苦无机会除掉他。
    此时的端木阁主却是心中一喜,假若把大萨满巴鲁除掉,那自己的计划就更向前跨了一步,搬走了这个拦路的石头,以后怕是这南荒八部的狼骑,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圣女,这南荒的圣女却是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喜忧来,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生生死死,在她的眼睛里竟完全激不出半点的波纹来。
    此时狼王那张脸上冰冷的几乎让人心里发寒,两只眼睛就如同看一个没有生命的躯体一样直看着大萨满巴鲁,八部的首领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而且他们也知道,此时说话不说话,其结局都是一样的。
    巴鲁却是一点的畏惧都没有,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老脸此时更是倔强,素日那有些弯曲的腰竟然挺的笔直,这南荒最大的通灵者,如今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心里准备,不惜豁出这条老命去也冒犯狼王的尊严。
    在巴鲁大萨满的眼睛里,狼王的尊严与大神的尊严相比,那是完全不能平衡的,任何一个冒犯了大神的人,都不能得到原谅,包括那尊贵的狼王,他更无法容忍这南荒的大事要与一个所谓的圣女来商量,难道南荒真的要衰落了吗……
    狼王那粗大的手终于按在了腰旁边那雪亮的弯刀上,只需再一步,巴鲁大萨满就要血溅这金顶大帐,八部的首领几乎已经停止了呼吸一样,他们尽管听从狼王,但同样也是尊重这南荒的大萨满,这近百年的岁月里,是这位老人一次又一次的呼唤着大神来给南荒带来希望。可如今,一切似已成定局。八部之中有几位首领已经咬紧了嘴唇,不忍再看下去。
    而端木那双阴冷的眼睛里却闪出了异样的光彩来,一切竟都是如此的出乎意料,又都是如此的合他的意思。
    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在狼王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来,那声音平淡且有些飘忽,此时这中异常压抑的空气中,这个人的声音仍是不徐不缓一样,可听起来却是异常的舒服。
    “狼王,您是要给尊敬的大萨满倒酒吗?可为什么没有带上你的酒碗呢?”
    整个金顶大帐,就如同忽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原本那几乎已经让人窒息的空气忽然间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蜂拥而出,那紧张的气氛顿时松了一下,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狼王身上,不知道如此有些玩笑的话会不会再次激怒狼王。
    哪知道狼王听到这个声音,那阴冷的表情忽然一动,那按在弯刀上的手也慢慢的松开了,他扭过头看看八部的首领,忽然哈哈大笑道:“怎么不喝酒呢?”说罢提起一个桌上的酒壶,来到大萨满巴鲁的跟前,满满的给巴鲁到上一碗,然后语气平淡的说道:“有我大萨满这样的人,我南荒定然无往不利!”说着把酒壶对着嘴,一仰脖喝了进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端起酒碗,向狼王致意,此时那个在狼王身后说话的人,也慢慢的走了出来,手里却端着一个茶杯,向大家微微一笑。
    八部首领虽然知道狼王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古怪的人跟在左右,但却没有想到这个人说话竟会有如此大的分量,若非此人,今天巴鲁大萨满必然是死在狼王的刀下。
    这个人到底是谁,竟有如此的能耐,即便是端木,都暗暗的多看了这个人几眼,可恨狼王对他从来都是无一不从,但每次问到这个人的来历,却是守口如瓶,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透漏。
    看来这个人若不能成为支持者,就一定要除去而后快,否则的话大事难成。
    这个人衣着也是古怪,穿着宽大的服饰,面容有些消瘦,但却是神采奕奕,此时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高贵味道来,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折服的感觉来。
    他徐步来到狼王与大萨满两人的中间,微微一笑,说道:“狼王,大萨满乃是我南荒的精神之邸,您要好好的尊敬才对……”
    狼王看了看这个人,又看了看大萨满,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说道:“这是自然……”
    这个人又转身看了看大萨满,此时大萨满仍是一副倔强的表情,显然对于狼王的退让毫不在意而志只在退兵。
    “大萨满,雪山的法王向您问好呢……”那人微笑着把手中的茶杯端起来,向大萨满示意的说道。
    大萨满巴鲁对于这条命是没所谓的,但忽然听到这个人提到雪山上的法王,不由得心中一愣,要知道在这南荒之中,若说他是大神的通灵者的话,那雪山上的法王在荒人的眼睛里,几乎等于神一般的存在。那终年不化的雪山之上,有晶莹的冰宫,那法王虽从未走出那冰宫一步,但却如明灯一样照耀着整个南荒,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有法王在,南荒就永世不灭。
    对于法王,即便是倔强的大萨满,也无法不低头下来,巴鲁终于哼了一下,低头拿起酒碗,冲着那个人比划了一下,一抬手喝了进去。
    那人哈哈一笑,又拿着那个茶杯对着周围的人一一示意,此时金顶大帐中的气氛忽然又轻松了起来,大家纷纷拿起酒碗,痛饮起来,似乎刚才的那不愉快的一幕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狼王饮罢手中的酒,爽然一笑,说道:“纳丹何在!”
    赤风部的首领纳丹这一次千里往返,回到狼王帐下来参加这次会议,听到狼王召唤,连忙站起身说道:“赤风部纳丹在此!”
    狼王看了看纳丹,这个人是南荒有名的凶悍角色,此时虽然在前方征战不断,但眼角之间仍有一股的狠辣不去,狼王一笑,拍了拍纳丹的肩膀,说道:“我只想知道,在那十万大山对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阻挡我南荒的狼骑!”
    纳丹听到狼王问到这点,眼神中忽然闪出一丝气馁的神采来,想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大狼王,纳丹无能,屡屡征讨竟无寸功,未曾想到大祁积弱几百年,竟仍能有如此善战的将士,当真让人吃惊,或许……”纳丹语气一顿,斜眼睛看了看大萨满,似乎他也觉得大萨满说的有道理,大神比喜欢这场战争,所以没有把那无敌的力量赐予我们啊……
    狼王微微一笑,纳丹的表情全都落在他的眼睛里,可此时却不能多说什么,他摆了摆手说道:“暂时的不利又能说明什么?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如今在十万大山之中镇守的人,他是当今的武王,也可说是大祁的最后倚仗了,我们无须着急,只需耐心的等待就是,大漠的荒狼最不畏惧的,就是等待……”
    此话一出,已经表明了狼王的意图,绝对不会因为暂时的失利而停止这场战争。
    大萨满巴鲁脸色又是一变,可看了看狼王身边的那个人,却没有再说下去,他长叹了一声,那高大的身材又显得弯曲了起来,拖着一身的疲惫向帐外走去,那弯曲的身影似乎正在预示着什么东西,是大萨满灯油将灭,还是南荒即将衰落,没有人能知道,但看着大萨满那弯曲的身影,每个人心里都打了一个结。
    这南荒的会议就如此草草的结束了,在狼王的坚持下,八部将增兵与十万大山,务必要把这通道打开,而一旦将这最后的防线击退,那中原的山河,将尽属南荒。
    这南荒的狼王未必是最好的统帅,但绝对是最好的鼓动者和野心者,在他的一番说辞下,八部首领又重新的热血沸腾起来,转眼又忘记了大萨满巴鲁的那一席话,只感觉中原那富饶的山河天地已经在他们的囊中一样。
    酒席过后,八部的人离开以后,狼王与那个宽服之人面对面坐了下来,此时狼王那神情似乎已经不再是最高的首领,而不过就是一个相识的老友一般,他慢慢的给那个人斟满了一碗酒,低声的说道:“不知道先生何以要阻止我杀掉大萨满……”
    那个被称为先生的人端起酒,双眼有神的看着这酒碗,半晌才说道:“杀大萨满无疑与自毁一般,一切尚刚刚开始,你又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狼……”
    狼王身体一震,双眼看着这个人,沉声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荒原的狼是从来不害怕等待的,而他们有何尝不是如此,清风阁在中原无论是地位还是威望已经是最高,尚且要反叛出来,为的是什么,相必志在高远啊……”
    狼王听了这个人的话,点了点头,似乎这个人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
    那人见狼王不言语,又继续的说道:“中原道法大兴,你可知道这何为道?”
    “所谓道,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这个人又拿起酒碗,示意给狼王说道:“如今南荒便如这酒碗,内有满满的一碗酒,你若拿不平则必然倾洒,洒则损力,所以在此时你能做的就是把这碗酒端平……”
    说完这个人一抬手,把这碗酒喝了下去,再看看狼王,只见此时的狼王眉头紧锁,自当上这南荒的狼王,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这道理他虽然明白,但与他平时所为实在是大不相符,所以此时狼王眉头紧锁,看来要消化一阵子了。
    这个人心里暗自一笑,试想中原帝王之道何其高深,又怎么是这狼王一时间能想明白的,他站起身,冲着狼王轻轻的施了一礼,先行告退,离开了金顶大帐。
    此时已经是天已大亮,这个人走出金顶大帐,正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忽然见到在帐篷外,一个人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自己,他自己一看,这个人却是早早就离开的大萨满巴鲁。
    这个人暗暗的叹息了一下,心已知道巴鲁为何要一直等自己到现在了,可惜自己却也无法帮助他。
    这时候巴鲁见他走了出来,连忙向他走了过来,冲着点了点头,算是施礼了,毕竟巴鲁是这南荒之上神的通灵者,没有人能让他弯腰屈膝的拜礼。
    这个人却不好怠慢,连忙深深的回了一礼,说道:“不知道大萨满等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巴鲁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盯的看着他,半晌,那干枯的嘴唇才一张一合的说道:“雪山上的法王是南荒的明灯,他也不会希望这场战争的到来,既然你见过了雪山的法王,却为什么不去劝服狼王!”
    这个人心里苦笑一下,果然就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只可惜自己也是需要这场战争啊!此时他才觉得这个老萨满的难以对付,这个老人就如同已经洞穿了这世界的一切浮尘一样,无论你如何的掩饰,都终会被他看透,即便是自己,如今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巴鲁双眼定定的看着他,过了好半天,忽然长叹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此时那脚步竟然有些的蹒跚了。
    这个人表情复杂的看着巴鲁离开的背影,却是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此时此刻,巴鲁大萨满早已经把南荒这个局看的清清楚楚,只可惜却没有人能听他说一句话。
    这当真是一个迷乱的局啊,各方势力你唱罢了我又要登场,谁都想在这里面赚取最大的利益,可自己的,这个人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还要等,还要等那个能让自己实力徒然增强的人。
    他快来了吧……千百年来,自己的祖辈们,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他的出现,而最后,能等到这一时刻,竟是自己,自己这个秉承祖辈遗志且流淌着先祖血液的人。
    此时这个人站在金顶大帐外,却能清晰感觉到阳光的炙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经被燃烧了一样,如果这一切都没有错误的话,那么大祁的倒塌将由自己来亲自完成,而重新屹立起来的,将是自己祖先的古老王朝。
    那宽大的服饰此时在风中簌簌的抖动着,他自出生在南荒,极少有长时间在外面的时候,所有的时间,他都用在了那复兴的大计上面,如今只待东风了。
    他知道如今南荒的人都在等待着,狼王在等待着一个最佳的时机来击溃大祁最后的防线,好一举踏平中原,而那端木,则在等待着一个可以掌控一切的机会,好让他的木族重新屹立在中原之上。而他自己呢,他却清晰的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并且知道,自己的等待正一步步的来到自己的身边,相比与其他人来讲,惟有自己,才是最抢先一步的。
    他振了一振衣服,又抬头看了看悬在上面那轮刺眼的太阳,脸上闪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来,又转身走进了自己的精舍之中。整个金顶大帐,惟独这个精舍可以依在大帐旁,又完全不似南荒的风格,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顾胜澜御剑而行,随着南荒的圣女的行迹来到了狼王 的所在地,直到这里,他才真正见识了南荒的强悍,在此之前,自己所见到的不过就是三五成群的小部落,即便是在那风鸣之城,也不过是往来那些贫乏的物品交换,而在这里,却是南荒的军力所在。
    只见那驻扎着战士的帐篷延绵数十里,从半空中看下去,那一个个的小帐篷就如同蘑菇一般,但阳光闪过,总可看到刺眼的寒光,而那荒狼低低的嗥叫声,则不绝与耳。
    在这些帐篷的正中央,一座巨大的金色帐篷正站在那里,在阳光下,这金色的帐篷闪着耀眼的光芒,显示着力量的至高,联想起当日看到武王的帐篷,顾胜澜知道这里便该是南荒最高首领的所在地了,只不过更让顾胜澜感觉到惊讶的是,在那巨大的金色帐篷旁边,竟还有一处古怪的建筑,那建筑完全不依照南荒的风格,更有些类似中原的特点,小小的房间雕栏飞走,煞是精致。
    顾胜澜心里忽然一动,似乎感觉到那里面,正有一些不寻常的力量,在等待着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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