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作者:飞夫人

    第一章 十年

    表哥 作者:飞夫人

    第一章 十年

    十年了,张杰终于可以穿回自己的衣服。出狱的那一刻,他有点恍然,他在这个地方度过了整整十年。青春?梦想?到了里面,他才知道有这两样东西,然而这两样东西却已经不可能再属于他了……

    说起来,张杰这十年牢,坐得有点冤,他坐牢是不冤的,但是坐十年就有点冤。

    张杰入狱是因为砍人,那个时候年轻,又不爱读书,记得他那时候跟他爸说过,看到书他就想去死,结果他爸差点没把他给打死,他爸本来是想打醒张杰的,结果他非但没把张杰没打醒,当然也没打死,他把张杰给打跑了,也就是离家出走。说是说离家出走,其实张杰离家还不到三里路,严格来说他每天都会路过家门的,只是不进去吃饭睡觉,那么他在哪里吃饭睡觉呢?他就在那些“兄弟们”的家里东凑一晚西蹭一顿,也饿不死。

    张杰的爸爸曾经抓过他几次,抓住了就打,但没有,张杰是很冲的,他说你要不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还跑,结果当然没打死,张杰也很守诺言地又跑了,也没什么其他地方好跑,就还跟村里那些小混混一起混饭吃。张杰的爸爸是个高中生,那会儿高中生了不起啊,生了这么个儿子真是家门不幸,记得张杰被关进去的时候,他差点气得吐血身亡,好在没死成……张杰还有个弟弟,读书成绩很好,后来还一路大学、研究生地读了下去。

    忘了说一下,张杰不知道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张杰的父母就离婚了,然后很快那个女人就住了进来,后来就生了张杰的弟弟,张杰之所以那么叛逆,或许也跟这个有点关系,从小张杰就跟他后妈的关系不太好,虽然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刻薄过他,但他总觉得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特别是她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险。

    为什么所张杰这十年牢坐得有点冤呢?后来张杰总结,主要有以下三条:

    张杰被抓的那天,也就是张杰砍人的那天,刚好是他十八岁生日,如果砍人的时间早一点点,他就是少年犯,可是偏偏晚了这么一点点,这质就完全不同了。

    张杰其实并没有砍到人,他甚至连要砍谁都不是很清楚,他是第一次参加砍人,换句话说就是跟着去凑数的,只不过喝得有点多,所以冲在了最前面。事后他才知道他们要砍的那个人是市委书记的外甥。

    张杰被抓后,刚好碰上了全国严打,他没经受住电击棍那关,严刑拷打下,他不但承认了自己是主谋,而且还承认了很多从没做过的事情,呃,其实真正的主谋没抓住,人家爸妈有钱,一看情况不对就拖关系把儿子送新疆避难去了。结果就苦了张杰和另外一个小混混,张杰判了十年,另外那个倒霉蛋判了八年……没关在一起,后来张杰听说那个倒霉蛋只关了五年就放出去了,据说是因为他很会种西瓜,三年让他所在的农场西瓜产量翻了一番……张杰没那种特殊才能,所以他实打实地坐了十年。

    张杰回家的时候坐的火车,逢站就停的那种绿皮车,火车上的三十六个小时是他独自度过的,没有人来接他,张杰记得那天是九月五号,他弟弟大学入学的日子,也是她大学入学的日子……想到她,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温馨……张杰紧紧地抱住了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袋,那里面有他最珍贵的东西,一百零三封信,全是她写给他的……曾经,是这些信,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鼓励和希望,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冰冷孤独的夜,很久以后,当张杰遇到挫折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这一百零三封信……

    哥,你好吗?我是雯雯,今天是我第一次学写信,我要写给我最亲爱的大哥哥……

    ……

    哥,这个学期我拿到奖状了,学习积极分子,语文考了九十八,杨老师夸奖我了,说我作文写得好,数学九十九;孙老师说我有点心,本来可以拿满分的……

    哥,我进重点班了哦,下个学期开始我就要住校了,上初中后我就没有再练钢琴了,你以前老说我弹得好听,现在退步了很多……

    ……

    哥,今天终于收到你的回信了,好激动,你说这是你第一次写信,没想到我有这个荣幸,可以收到张杰大人生平第一封信,希望这不会是唯一一封哦,虽然你的信里有很多错别字,但妹妹我是很聪明的,全部都看得懂……

    ……

    哥,你猜我现在有多高了?下次不要叫人家小丫头了,我已经长大了……

    哥,快放寒假了,今年特别冷,人家都说我穿两个棉袄就像企鹅一样,你那里下雪了吗?下午我要去参加书法比赛,要为我加油哦……

    ……

    哥,你知道吗?今天我收到一封情书,是隔壁班的阿强,他说他已经暗恋我很久了,不过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他没有哥你帅……

    哥,给你寄的照片收到了吗?本来说好了舅妈答应等我暑假的时候,带我一起过来看你的,可妈妈不同意,舅舅也不同意,后来舅妈就也变卦了……

    ……

    哥,好久没给你写信了,有没有一点点想我呢?这个学期特别忙,要应付会考,还要选文理科,真有点想不好呢,你知道我一直都比较喜欢历史,不过好像对政治不是很开窍,数理化都不是很突出,上次去参加了省物理比赛,也没拿到奖……

    哥,我选了理科,是不是没猜到?连班主任都没想到呢……

    ……

    哥,很犹豫,有个保送北师大的名额,班主任想推荐我去,不过北京还是太远了,这一去至少就是四年,你说呢……

    哥,高考终于结束了,真有一种浑身轻飘飘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了,突然想起你,再过两个月零二十三天,你就要回来了……

    ……

    哥,今天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你肯定不知道我报考了哪个学校,是浙大,没想到吧,跟你弟弟一个学校哦,刚刚舅妈打电话过来,说你弟弟也被录取了……

    “旅客朋友们,您好,列车前方运行到达的是杭州站,正点到达杭州站的时间是十五点四十八分,请在杭州站下车的旅客做好下车准备……”

    张杰的思绪被列车的报站声给打断了,到了……马上就要到了……他有点激动地站起来,却发现除了他之外,好像没人有动静,这时候坐在对面的一位大妈好心地提醒他,小伙子,别急,还没到站呢,现在才三点十多分,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

    张杰有点尴尬地坐了回去,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朝那个好心的大妈笑了笑。

    大妈说,小伙子,到杭州打工啊?

    张杰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他本来想说他是回家的,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妈又说,哦,来旅游的吧?杭州的风景是很优美的,特别是西湖新十景老十景,现在沿湖一带都免费开放了……许仙和白娘子就是在断桥相会的……不过你找的这个时间不太好啊,现在杭州夏天可热了……

    虽然大妈很热心,但张杰却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所以他就只能不停地朝大妈笑,笑了二十几分钟后,脸部的肌都有点僵硬了。

    ……

    列车的报站声再次响起,“……列车前方到站杭州站,列车在该站停车5分钟。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张杰觉得火车好像轻轻地戈登了一下,车速便渐渐缓了下来,这一次是真的到站了。当火车真正停下来的时候,张杰反而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大妈说,“小伙子,你高,麻烦帮下忙,拿一下上面那个箱子……哎对,就是那个灰色的行李箱……小心点,很重的。”

    是有够重的,张杰既然帮她拿下来了,那就顺便帮她提下了火车,说实话张杰不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这么重,看着这行李箱也不是很大,大妈说里面装的都是书。张杰看这行李箱一边的滑轮好像有点坏了,干脆就帮她直接提到了出站口,他本来是想送大妈上车的,不过大妈说不用了,她女婿一会儿会开车过来接她的。

    大妈说,小伙子,看不出来你挺热心的,一路上都不见你怎么说话……其实张杰觉得大妈比他热心多了,这不分别的时候,她还很热心地指点张杰,去西湖该坐几路车,等等之类。

    ……

    当张杰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记得他曾经不止一次来过火车站,原来十年,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他已经认不出一丝痕迹。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几乎已经找不出十年前那个青春少年的影子……在青海的时候,他只知道他要回家,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他该不该回那个家……

    就在这个时候,张杰看到了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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