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最后还是一道铃声打破了僵滞的气氛,宋望起身去接电话,岑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她随手滑开手机,发现乔汀汀几分钟前给她发来消息:「好热闹,沈泽生竟然也来了。」
    看到这个名字岑蓁就十级戒备,马上回给乔汀汀:「离这个人远点。」
    半分钟后,乔汀汀大大咧咧地发来问号,「怎么了?我正和他喝着酒呢。」
    岑蓁记得第一次见沈泽生也是在一个朋友介绍的酒局上。朋友说那是沈总,你去敬杯酒,以后资源少不了。岑蓁当他是前辈,恭恭敬敬地去了,谁知一杯不够,两杯嫌少,那人笑着堆起眼角的褶皱说,喝酒要尽兴。
    他的套路岑蓁太懂了。但乔汀汀是音乐圈的,对沈泽生可能还没那么了解,甚至会像从前的自己一样,因为他业界著名投资人的身份存有敬意。
    岑蓁再次提醒闺蜜:「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会灌你酒。」
    但这条消息发出去,乔汀汀没有再回复。
    宋望这时也接完电话回来了,他坐下后静了几秒,说:“我们无谓为了这种事吵架,其实我每个月给你一笔钱生活,你想做点什么都可以,不一定非要强求拍戏。”
    岑蓁微微睁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前立志要陪着她在娱乐圈大放异彩,一起拍戏,一起拿奖,甚至要做娱乐圈模范情侣的男人,正在让自己做一只归顺他的笼中鸟吗?
    岑蓁笑了,“你能给我多少钱?”
    宋望沉思片刻,竟抬头问她,“你想要多少?”
    “……”
    岑蓁对眼前人感到陌生,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也变成了试图用金钱圈住她的俯视者,他以爱的名义绑架,变成了第二个沈泽生。
    岑蓁努力想说点什么,可当衔接彼此的那根弦断了,只剩无言以对。
    乔汀汀这时突然打来电话,响了一声又挂掉,岑蓁觉得不对劲,回拨过去却被告知已关机。
    大脑不自觉地联想出一些画面,岑蓁心中一紧,当即问宋望,“你知不知道汀汀经纪人的电话?”
    宋望:“不认识,怎么了。”
    “她和沈泽生在一起,可能被灌酒了,我怕她有麻烦。”岑蓁后悔刚刚没多问乔汀汀一句在哪里玩,她快速翻着通讯录,正想看能不能找相熟的人问点线索,耳边却传来宋望不急不缓的声音。
    “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应酬时喝点酒很正常,再说。”宋望语气淡,“沈泽生想玩哪个女的,你我能管?”
    “宋望?”岑蓁不敢相信宋望说出这么冷漠的话,“那是汀汀,是我们的朋友!”
    “是,那又怎么样?你要去阻止吗?你是谁?你凭什么?”
    “……”
    岑蓁察觉身体里的某处火苗正在被慢慢浇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爱人的冷漠,是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他们渐行渐远的世界。
    良久的沉寂后,岑蓁缓缓起身,离开包厢前轻声问宋望,
    “如果是我呢。”
    “如果有一天被灌酒的那个是我,你也会做旁观者吗。”
    -
    十月的沪城到了晚上潮湿寒凉,岑蓁在路边拦了辆车,上车后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联系了几个相熟的同学,都没能问到乔汀汀经纪人的联系方式,给乔汀汀又打了几次电话,也始终是关机状态。
    岑蓁其实明白宋望的话残酷又现实。她算什么,一个沈泽生已经把她压到没有出头之日,她没有任何能力去帮乔汀汀。
    可她又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岑蓁坐在出租车上,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乔汀汀,斑斓的夜色忽明忽暗从她脸上闪过,忽然带着一句话跃入脑中。
    「你认识孟梵川吗?今晚是特地为他组的局。」
    岑蓁眼底一亮,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忙打开手机。
    号码她已经删了,庆幸的是仍可以从短信交谈的记录里找回。
    指尖停在“通话”两个字上,一些记忆幽幽涌出。
    ——我和孟少爷应该没有必要再联系了。
    自己信誓旦旦说下的话,这才几天,就要被亲手打脸。
    可岑蓁顾不上这些了,她拨出号码,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音,心跳重重地撞在胸口。
    一声又一声,等了很久都无人接听。
    就在岑蓁以为孟梵川不会接她这个不识趣的女人的电话时,嘟音消失,男人淡淡的嗓音传来,“喂。”
    是熟悉的声线,让岑蓁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孟少爷。”她抿了抿唇,报上身份试探,“我是岑蓁。”
    手机那头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挂,似在等着她往下说。
    几秒,岑蓁吸了口气,肩膀微微地垂下来,“……你现在在哪,我想跟你见一面。”
    第9章
    找到孟梵川,也就找到了乔汀汀。
    可岑蓁又不能说她是担心朋友,万一孟梵川和沈泽生真是一路人,她反而打草惊蛇。
    所以岑蓁只能先假装说想要与他见一面。
    手机那头静了一秒,笑道,“岑小姐似乎说过不会再跟我联系。”
    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腔调,但岑蓁不会愚蠢到觉得他好相处,相反,她的直觉总告诉她,这个男人有种说不清的危险感。
    比起沈泽生,他似乎更会玩弄人心。
    “我改变主意了。”岑蓁平静地迎难而上,“我想要回那个首饰盒。”
    岑蓁不知道孟梵川会不会相信她这个拙劣的借口,可两人之间唯一的关联只剩这个首饰盒,总不能她贸贸然地想见他,又说不出个原因,反倒让别人想歪了去。
    出租车就靠在路边,夜色笼在岑蓁脸上,她甚至算到孟梵川有可能的回复,说:“如果你没带在身上,我可以见面后跟你回去拿。”
    她多聪明,将他的本领学到身上,让他也无法拒绝。
    果然,那人微顿,很轻地笑了声,“好。”
    一分钟后,岑蓁收到他发来的短信,地址写着:嘉安路1号。
    岑蓁知道那附近,沪城著名的纸醉金迷一条街,有很多酒吧会所,是年轻人偏爱的地方。灯红酒绿不夜天,晚上9点,那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果然,司机按着地址开到后,停在一家低调的会所门前。和想象中有区别的是,这里早已远离热闹的酒吧街,上下两层建筑高低错落,几何光影流动在空间里,看着十分别致。
    岑蓁对这一块不熟悉,下车后正试图寻找可以进去的地方,厚重纹理质感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侍应制服的年轻男人走出来问,“是岑小姐吗?”
    岑蓁微怔,点点头,“我是。”
    男人客客气气朝她引路,“孟少爷让我来接您,这边请。”
    走进会所深处,岑蓁才察觉它内里的隐贵奢秘,水晶灯饰与波多尔图案地板相映成辉,散发黑金光泽的金属装饰,暗红色的丝绒沙发……她好像掉入摩洛哥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富贵迷人眼。
    最难得的,是环绕在空气里的幽幽馥郁,让人莫名的心旷神怡。
    “请问孟少爷在哪?”岑蓁跟着男人绕过会所的前厅,现在正在往一处下沉阶梯走。
    年轻男人姿态恭敬,将她带到一扇门前,颔首道:“他在里面,您可以进去了。”
    地下一层有些冷意窜出来,岑蓁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敲开门,可门后依然是一条深长的长廊,直至走到尽头,岑蓁才从一排排橡木架上存放的红酒反应过来,这里是一座地下酒窖。
    以及——
    她终于看到了孟梵川,正捧着酒杯站在不远处的酒架前,微微低头,似乎在欣赏某个心仪年份的好酒。
    岑蓁此时根本不知道,这个坐拥三千余瓶世界顶级佳酿,最古老的年份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初的私人藏酒室,是孟梵川所有。
    她在他身后站定:“孟少爷。”
    孟梵川转过身,又看了眼手表,“岑小姐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岑蓁悄悄打量着酒窖的结构,猜想孟梵川应该是下来选酒,其他人还在楼上某个房间玩,耐心道,“想见孟少爷,当然要有诚意。”
    孟梵川很随意地走到黑色镜面的椭圆桌前,给她也倒了杯酒,“碧莎酒庄的echezeaux,年份还不错,试试。”
    岑蓁不擅饮酒,原想说不用,但硬生生地去套话似乎也不好,便先假意接到手里坐下,顺着他的话问道,“孟少爷一个人在这喝酒吗?没找朋友陪?”
    孟梵川:“岑小姐不是来了吗。”
    岑蓁只当他在跟自己开玩笑,“难道我来之前孟少爷是一个人在喝酒?”
    “不然呢。”孟梵川双腿随意搭着,“喝酒需要很多人陪着吗。”
    岑蓁神情怔住,反应了三秒他的话——
    等等。
    “你的意思是,这里只有你?”
    “嗯?应该还有谁?”
    “……”
    怎么会?乔汀汀呢?沈泽生呢?不是说今晚的局为孟梵川而组吗?
    岑蓁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无心再做戏,“汀汀在哪。”
    孟梵川:“哪个汀汀?”
    “……”岑蓁一时情急站起来,“那沈泽生呢,今晚不是有人组局邀请你吗?”
    孟梵川仰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微微红了脸的姑娘,好像终于解开了谜底,“看来岑小姐不是来找我的。”
    岑蓁语塞,想解释自己并非故意骗他,但话到嘴边才后知后觉——
    她借首饰盒的名由来到这里,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后来那些,不过是想看她怎样幼稚地做这场戏。
    “抱歉。”岑蓁泄气地垂下眸,“我朋友不会喝酒,我担心……沈先生太热情,她喝醉了没人管。”
    她用词竭力客气,生怕惹恼了面前这位疑似沈泽生朋友的男人,“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能不能告诉我?我会感谢你的。”
    一口气说完,孟梵川竟听笑了,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漫不经心地敞开,人靠在沙发上,眼尾懒懒地扬着问岑蓁,“你很紧张这个朋友?”
    “是。”岑蓁只能说实话,“她被邀请去唱歌助兴,但手机突然打不通,我很担心她。”
    其他人也就罢了,有沈泽生在,她很难不去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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