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艾薇吵架了吗?”郁墨说,“你今晚的言词有失风范。”
    “你今日的举止更令人作呕,”洛林说,“艾薇不需要那两张纸——”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瞬,才继续若无其事地说下去。
    “你出于龌龊的目的引诱天真、刚成年的少女,”洛林说,“如果你真是人类,现在应该在监狱中品尝你的盒饭了。”
    这种直白到恶毒的话语没有令郁墨有半点失态,他倒是转过身,微笑着问洛林:“你呢?严厉的洛林老师、傲慢的赫克托上将、还是为了自保而拼命上位的西里尔——”
    “傲慢会灼伤真诚的爱,”郁墨别有深意地看他,“祝你好运。”
    他转过身,慢慢地往前走。
    耳朵鼓膜的损伤严重影响到听觉,郁墨绿色的眼睛流下大滴大滴的泪水,手掌心死死攥着绣有ivy的手帕。
    他从洛林身上嗅到了属于艾薇的、浓厚的气味,纵使在开门前,洛林已经洗过澡、清理过,但属于艾薇的味道仍旧浓重地覆盖着。
    这种气味的覆盖让郁墨大脑中未清洗完全的部分隐隐作痛。
    临时中断的感情清理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疼痛只是最表层的显现,每个日夜,郁墨都必须忍受情感和理智相悖的痛楚。
    他不得不按照既定的程序执行,又在做这些事情时清醒地保持着痛苦。
    守在门口的两小时,郁墨产生过两千六百七十三次强行破门的冲动。
    杀掉洛林,用尽一切办法杀掉他,然后在他尸体旁爱抚艾薇,心疼地搂着她,告诉她,你永远、永远都属于妈妈,只有妈妈会不求回报地爱你,妈妈永远都不会向你索取什么,你只要乖乖地陪着妈妈……妈妈能给你你想要的、独一无二的爱;
    但杀掉洛林这件事很困难,他们已经失败了成百上千次。
    那就加入,像郁白那样,艾薇最依赖的人永远都是他,况且艾薇明确表示过她厌恶“言辞锐利”的家伙(尽管郁墨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对洛林厌恶的情绪),她不会爱上洛林,洛林只是她“定制”的杏伴侣机器人——
    现实中,郁墨只能告诉洛林——
    傲慢会灼伤真诚的爱。
    他不能,他不行,他不可以。
    他无能无力。
    艾薇。
    艾薇。
    艾薇在宿舍。
    在进入荒废区后,这是艾薇最荒唐的一个梦。
    梦中是学习的基地,阳光明耀地透过落地玻璃窗散落教室,她所熟悉的同学在各自练习,而她趴在讲台上,身后是衣冠楚楚、穿着军装的洛林。
    站立的状态让他能更轻松、甚至于更用力地找到藏在椰子里的宝藏,洛林用她所熟悉的教师声线,冷漠地问她,知不知道现在快要被桩开的是什么部位?她摇头困惑地说不清楚。
    他拉着她的手,教导着她去椰子里摸索,声音平静,告诉她,现在她触碰的那个地方是工静,感受到了吗?每次尽木艮时都会把它挤得很可怜,上面有个小空,很贪吃呢,不好好学习、贪得无厌的艾薇同学。
    后面的情形,艾薇记不清了,梦中和现实中的呼吸都开始不稳,中断她梦境的,是落在豚上的一巴掌,绝算不上什么惩戒,警应醒的意味远远胜于痛觉。
    “艾薇,醒醒。”
    艾薇睁开眼。
    她流了很多汗水,眼睛没办法聚焦,荒诞的梦影响着视觉。
    洛林的大手罩在她眼睛上,物理性质的黑暗压下,按了按,他才移开手。
    艾薇能看清了。
    睫毛上满是汗水,酸涩的辛辣。
    “梦到了什么?”洛林说,“脸色这么差,别告诉我你又梦到了鬼。”
    说到这里,洛林仔细审视她的脸,下了结论:“看起来,梦里的东西似乎比鬼还恐怖。”
    艾薇权衡利弊,没有把“梦到你”说出口。
    她只是坐起来,问:“几点了?”
    “凌晨两点,”洛林说,“你还可以继续睡三个小时。”
    艾薇眼前一黑。
    “不是吧,”她难以置信,“都这样了你明天还要带我晨练吗?”
    她听到洛林叹了口气。
    “算了,”他抬手,拉起被子,盖住她锁骨,“你可以睡到七点半。”
    艾薇丝毫感觉不到快乐。
    七点半和五点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每天早上为她准备早餐的洛林、和不会为他准备早餐的洛林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有没有早餐而已。
    她没有立刻睡去,也没有用话语来反驳对方。激情过后,两个不那么相爱的人是沉默的,艾薇睁着眼睛,看着雪白的顶。
    洛林关掉了房间的主灯,只留床尾一排小蘑菇般的夜灯,荧荧黄黄,像一串萤火虫柔软的尾灯。
    他上床的时候,艾薇感觉到身边的床垫重重凹下去,甚至感觉到晃了晃。
    她深刻地为几小时前和他作艾的自己感到辛苦。
    今天他有几次?两次还是三次?艾薇记不太清了,反正这边宿舍里的计生药品是无限量供应的,一粒男士用的避晕药物的效期是48小时。
    后来艾薇闻自己的手臂和脚腕,都是那种分明的、冷冽的气味。
    现在两个人都很清醒。
    “你没有睡觉吗?”艾薇问,“睡不着?”
    “做了一些事,”洛林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朋友说过的一些事。”
    “什么?”
    “作完后,入睡越快,证明身体越好,”艾薇说,“但你这么久都没入睡。”
    洛林沉重地叹口气。
    “想想也很正常,”艾薇说,“毕竟你已经这个年纪了。”
    “才九岁,”洛林说,“还没到年纪大到无法匹配的地步。”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匹配’这种话,”艾薇将头塞回被中,“我们能尽快办理离婚手续吗?”
    很久,她听到洛林说:“可以。”
    他的声音仍旧是镇静的。
    出乎意料,这一次完全没有阻止,甚至没有顺着说下去“可以,但是……”“不过……”之类的话。
    那些准备与他口枪舌战、说服的话都梗在咽喉中,艾薇沉默了一下,在被子中感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期待已久、甚至于说,从结婚时就开始准备的离婚——
    近在眼前。
    艾薇却很安静,怅然若失,若有所思。
    “我没有请郁墨写离婚协议书,”寂静许久,她说,“我也不知道他写得什么。”
    “我看过了,写得不错,”洛林说,“不过还是有些问题,我已经原本地还给他。”
    他甚至没有说郁墨的坏话,此刻大度平和得完全不像他。
    艾薇还以为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殴打郁墨。
    就像动物世界中处于求偶期的雄性。
    她又沉默了。
    “好好睡一觉吧,”洛林说,“明天早上七点半,辛蓝会把新的离婚协议书送来;今天太晚了,先睡觉。”
    艾薇睁大眼睛,手压在胸口处,感觉里面有空旷的回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溜掉了。
    她在长久的寂静中感觉到掌心有些痛,低头看,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用力到扯烂被子一角,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钝钝地抠出伤口。
    血液和痛感迟缓地传递到大脑中。
    第50章 再相见
    离婚申请比艾薇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八点,吃过早餐的她收到了辛蓝送来的文件,逐字读了上面的条款。
    洛林很慷慨地将原本居住的房子和一笔巨额现金留给了她,还有额外的一些东西。
    对于艾薇来说,当金钱到达一个标准时,就只是一个数字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为那个额度惊讶了一下,侧脸去看洛林。
    他正在另一份申请上签下自己名字,常用的钢笔,用一种蓝到近似于夜幕的墨水,签下名字时干脆利落,每一个字母都写得很漂亮,规矩,官方,正式。
    他日常都用cursive,这次写得和结婚申请书上的那个印记同样端正。
    艾薇收回视线,在右下角用力签下名字,纸张被尖锐的笔尖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她放下笔,指腹轻轻碾着,想要擦掉粘在上面的墨水痕迹,但那些如夜幕般的深蓝墨水已经沿着她的指纹缓缓浸透、蔓延。
    负责整理房间的家政机器人慢吞吞地移动过来,四个爪子灵活地在空中飞舞,又指指头顶的托盘,严肃地告诉他们。
    “尊敬的赫克托上将,房间内的被子有大面积的严重破损,多处扯伤和撕裂痕迹——”
    洛林抬起头:“请替我更换新的。”
    艾薇有点不安,她昨天的确用力扯坏了被子——但是,只是指甲划开的那些小伤痕,竟然已经算得上“大面积严重破损”了吗?
    家政机器人继续一板一眼地汇报:“还有计生药品,请问您还需要——”
    “不需要了,”洛林说,“谢谢你。”
    小机器人用它四个爪子行了平行的两个军礼:“不客气,赫克托上将。”
    它继续慢吞吞地移动,身体下的滚轮向前,兢兢业业地处理自己的工作。
    艾薇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对机器人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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