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显然有些享受在别人眼皮子之下行事的刺激。
    他血淋淋的残忍是需要展示的,是需要世人瞩目,加以畏惧和惊叹的。如今官府这样压制,那凶手一定会十分不甘心。一只不甘心的野兽自然是会更加急不可待的去证明自己。
    那些心思流转间,谢冰柔忽而又想起了一事,那就是自己两次撞见凶手的案发现场当真是一种巧合?第一次也罢了,那么第二次呢?
    又或者那凶手一直便在自己左近,一直在窥探自己?
    想到了这儿,谢冰柔通身泛起了一缕寒意。
    这时节,马车已经到了梧侯府。
    谢冰柔下了马车,这次随谢冰柔来的还有谢家其他女眷,当然还有沈婉兰。沈婉兰当然已经知晓了元仪华的点评,可她还是坦然来此,没什么不好意思。
    沈婉兰一下马车,顿时光彩艳丽,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飞仙髻、点绛梅,彩珠金钗以饰。
    妙娥娇艳,一袭百花穿蝶深绛曲裾裹身。
    沈婉兰盈盈站定,令人眼前一亮。
    她原本便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只是平素着素衣淡妆,生生压下了自己几分艳色。如今沈婉兰刻意打扮,却再无掩藏。
    温蓉这个谢家大夫人瞧在眼里,也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暗暗有几分担心。
    今日本是谢冰柔第一次正式现身人前,许多人也想看看传说中的谢五娘子是怎样样品貌。可往日里往素里打扮的沈婉兰却刻意盛装浓抹,艳色毕露,让温蓉落个措手不及。
    如此艳色,恐有喧宾夺主之嫌,岂不是将谢冰柔的风头尽数夺了去?
    那别人瞧着,又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们谢家女娘其实并不和睦?沈婉兰往日里低调柔顺,如今刻意张扬。旁人瞧见了,只怕还觉得五娘子对她怎么样了。
    毕竟从前京中便有一些流言蜚语,说五娘子记恨自己长于川中之地,觉得沈婉兰占了她的机会。那些虽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却偏有些无聊人喜欢聊一聊。
    那些心思流转间,温蓉心里就对沈婉兰有些埋怨。婉兰平日里柔顺听话,可今日不声不响这么打扮,也不知平日里的温顺有几分真。平日里自己待她与家里其他女娘并无差别,沈婉兰何必非要今日出风头?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谢冰柔虽然是刚回来,温蓉心里还是更偏向谢冰柔的。
    这样想着时,温蓉不免向谢冰柔打量,她也担心谢冰柔心里不快。
    五娘子再老成,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娘子,说不定会沉不住气。倘若谢冰柔心存怨怼,面颊透出不快,落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就会觉得谢冰柔小气不能容物。
    好在谢冰柔容色平和,一如寻常,并没有什么怨怼之意。
    温蓉这样打量,也安下心。她再细细一看谢冰柔,谢冰柔今日虽不似沈婉兰那般明艳夺目,但秀美沉润,也颇显内秀,果真是一派大家闺秀风度,不至于被沈婉兰给比下去。
    温蓉心里更对五娘子多了几分喜欢。
    明珠落于荒野,纵然蒙尘,却犹是明珠。谢云昭的血脉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哪怕养在姜家,也是足以夺目。难怪夫君一直惋惜,可惜这个阿弟英年早逝。
    谢冰柔在要紧时候,总是会显得落落大方的。
    沈婉兰冉冉一笑,拢着谢冰柔手臂入府,二人亲密无间,看不出有什么芥蒂。
    梧侯府中,卫玄立足于一僻静之处,暂且并不愿意去应酬。
    他知再过一阵,不但陛下恩赏会送至,元后还会亲至梧侯府,以示对梧侯的恩宠。
    大胤开国的这些列侯总是极得意的,也素来受皇室尊崇,因为太祖当年与诸侯有约,得天下后共享富贵。于是着大胤的天下,是皇室与功臣们共享。
    如今太祖纵然薨去,当今陛下亦对这些列侯功臣十分敬重。
    想到今日元后亲至,卫玄唇瓣蓦然浮起了一丝轻轻的笑容。元仪华和薛留良的婚事不但是梧侯所期望,亦是皇后所想。
    当初太祖与诸功臣有约,那便是非功臣不列侯,此句之后还有一句非列侯不相。陛下为限制相权,故而扩充宫中六尚之一的尚书,而太子身边的这些北宫舍人亦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是拿内朝之力博弈外朝之力。
    故而卫玄方才权势日盛,那无非是顺势而行。
    而列侯之中,也有梧侯这样出身于楚地故而被边沿化的功臣。梧侯是有为相资格的,更足堪成为陛下与元后制衡朝廷的一枚棋子。
    陛下令梧侯足够饥饿,而元后却手执柳枝,洒下这杨枝甘露。
    那么在这样的局势下,也无怪乎梧侯决意杀死素姬,好了结那件事事。
    四月的杏花正艳,梧侯府那一枝杏花开得正好,艳到了极致,又仿佛添了些俗。只是这样俗气的杏花在卫玄身侧一映,衬着卫玄雪色俊美的面容,便俗气全消。
    花叶疏落间,一缕阳光顺着落至卫玄那挺秀鼻峰之上,又带着款款柔意落在他淡色的唇上。
    他若冰雪初浇,凉意里浇出一缕艳色。
    卫玄的锋锐是安静的,就譬如此刻,便有人窥不见他的存在,竟行至此处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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