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悬在半空因为慌张而狂跳不止的心,突然一下子又降到了原位。看到他活着出来之后,我居然暂时性地忘记了他身体里面还有隐藏的危险。或者说,我从内心选择相信那股黑气已经没有威胁了,从那里出来之后,就和汗液一样,从人体内部自然蒸发了。要是他不说接下来的话,我会欣然接受这股黑气还在他体内保留,没有要他的命,却还有益身心健康。
    他却偏偏不让我如愿。
    他沉默了好久,像是在故意给我制造一个缓冲的过程。接着,我听见他的声音又一次在黑夜死一般沉寂的空气里飘起来,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花香,进入我的耳朵。
    但是,它最后肯定是会要我命的。所以,我不知道我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区的路灯突然全体亮了。可是我的世界没有亮。
    灯光从斜角落下来,点亮了他的半张脸。他的表情是千年不变的平静,好像生死,放在他身上,这辈子都和他是两条平行线,不会同他发生任何的摩擦和关系。我不知道他这般的从容和淡定是哪里来的,不是那种大无畏,仅仅仿佛不能与他相干。
    他醒了,他走了,他回来,他告诉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呵呵。我在心底冷笑到连着身体一起发抖。这十一月的夜说来也还没太凉,无风,平静,还有深秋未散的湿气。但是我现在感觉自己被丢去了长白的雪山,或许还能从肺里呼出寒气来。
    我在心里一瞬间就拒绝了所有的想法,我拒绝接受。
    我手一挥,说:回家。
    第53章 再回杭州(三)
    这几天杭州明显开始变天了。天气整天阴沉着脸。这就是所谓的过渡期,从一个节气过度至另一个,就会有这样一种抽搐和变态的插叙过程。
    小贱没有很快尸化,但是它几乎处于半死状态,不吃不喝,只钻在闷油瓶的怀里睡觉。我偶尔喊它一声,它就慢慢睁开眼睛看看我,喵一声,声音发颤。我经常无意识地就想去摸它,特别是早上醒过来刚下床去看它的时候,处于一种脑袋不清楚的半梦游状态,看到它躺在闷油瓶边上,就会一时忘记它所经受的痛苦,和它自己带着的危险,每次都被闷油瓶拿手用力拍掉。几次下来,小贱可能也明白了我不能碰它的事实,于是接下来只要我再想碰它,它就会把身体一缩自觉避开我。我看着它缩成一团球状的小身体,心里一阵酸涩和痛。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闷油瓶没有再提任何关于黑气的话题,我没有多追问任何一句。我就这样装模作样每天滥竽充数过日子。有一天,我偷偷在闷油瓶睡着的时候,掀开他穿着睡觉的那件我的大白t恤,看他的胸口。我想看看黑线还在不在。他的胸口没有现形的麒麟纹身,黑线却隐约还能看见。颜色并不很深,但是明显就不是正常血管该有的颜色。我想,可能,或许,它会自己蒸发走。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每个阿q都是这样的,所以日子才能过得好。
    那晚的三天之后,闷油瓶蹲在家里看着小贱发呆。只过了三天的时间,小贱已经没有猫样了,它的瘦连摸都不用,光用看得就能发现。脖子上的血早就已经止住了,现在结成干的血块把毛都揪在了一起。
    可能快了。闷油瓶说道,没有抬头。
    能救它吗?
    嗯。但是我不确定能不能有用。他说完,把头抬起来,说道:你本来就有一块尸玉散,加上我给你的,就有两块。你拿出一块来,分一下,给它一半。一半应该就够了。这猫不能死。
    我顿时觉得脑袋晕了一下。跨过很久的张嘴沉默之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被偷了。
    闷油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脸上竟然现出一副惊恐的神色。
    我不等他问,就解释了一遍那天发生的诸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回忆,我就会想起来很多事情,总觉得所有事情都可能是被一根线串联在一起的。只要解开一个环,其他就能迎刃而解。我刚又想到了黑眼镜的事情,正在考虑要不要说的时候,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似乎根本没怎么在听我说话。之后,他把头低了下去,不再出声,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这样的状态大约持续了一分钟,他突然站起来,表情严肃地对我说:尸玉散必须要找到。这只猫,假如我们在明早之前还找不到尸玉散,或者它的青铜守魂铃,那我们就要杀了它,在它尸化之前。
    我忽然之间,意识到了尸玉散的重要性。在这之前,我也知道它很重要,但是我对它没有概念,所有的概念都来源于听说,那些都相当于理论。有人给你灌输过它的神通作用,和你说那是一剂长生药。但是我并不要永生,这对我来说本身也没什么实在意义。所以在被众多事情相冲之后,我倒是并没去在意太多那个所谓的长生药的丢失。原本以为,无非是谁知道我有这东西,奔着长生的目的来偷了去。丢了也罢。现在被闷油瓶这么一说,就像这东西立刻有了实践的现实用途,突然倒是给我理了一下思路,想想也是,我怎么能这样大意呢。东西是闷油瓶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塞给我让我带出来的,我早该有这样清楚的认识,它可能并非只是长生药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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