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这声音像是一种永恒的循环,无止境地在我耳边环绕。我终于熬不住这种烦躁的打扰,睁开眼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有一滴水从天而降,我反手摸了摸身下,这是一片湿漉漉的草地,而深蓝色的天上正在落下来不大不小的雨点。
    我在哪?
    有张小脸突然映入了我的视线。孩子的脸很眼熟。白皙的面孔带着比他这年纪更多的老成,明明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看起来却像已经行了二十余载的路了。他突然咧嘴冲我笑了一下,伸手在我眼前摆晃了一番。他晃得我眼睛发花,忍不住坐起来,推开了他还在继续摇晃的手。
    他用几乎被风卷走的声音对我说,我掉进了水里,是他救了我。
    我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他身上穿着比他人大很多的青布衫,显得尤为瘦小,只有脸上还嘟着两块肉。眼珠子很黑,反着一些白色的光光点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略带幽怨的眼神看着我,过了很久之后才说:我没有名字。
    啊?怎么可能?我惊讶道。
    我要走了。你别再掉河里了。我救不到你的。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我四下里一望,远处星星火火看起来俨然一派鬼火的模样,我浑身冰凉得直起鸡皮疙瘩,于是头一甩,死皮赖脸地低头跟了上去。
    这孩子走路速度极快,腰板挺得很直,一个劲往前冲,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直到走到一栋老宅前,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气喘吁吁地差点撞到他脸上,毫无表情地对我说:你跟着我干嘛?
    我一时无语。
    这时,面前老宅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女人。女人大约三十来岁,身材窈窕,面容贤惠温和。
    她说:仓木决。
    我一愣,这名字在心底泛起一丝熟悉。
    而我听见他喊了一声:娘。
    那女人突然间伸手指着我,问闷油瓶:这是谁家的孩子?你领回来的?说着轻盈地笑起来,真是貌比西施。她穿着一身素衣,看起来有干净而优雅的清爽,一点不似那些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
    这老宅连门牌都没有。门并不大,也不显眼,怎么看都是很平凡的宅子。她不再做声,我就跟在他们后面跨了进去。所有的东西都是简单而素雅的,一尘不染,都显得十分细腻。我觉得这里太眼熟了,我一定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此后,我在他家呆了好几天的时间。我在等我爷爷派人来找我,因为从这里我肯定找不到家去的路。这里太隐蔽了,我甚至不知道这宅子是在怎样的一个荒郊野外。推开门,周围都是山。
    而仓木决并不说话,很多时候他都发呆,也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喜欢玩耍。他的沉默让我觉得很无聊,他时常会对着他娘嘟嘴,所以我暗暗地称呼他为闷油瓶。他家偌大的房子,却没有人住。他说,他爹出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爹是族长,而他们并不和族里人住在一起。因为族人不喜欢他母亲。他用极其怨怒的表情说:族人说他娘是诅咒。要害了他们的。我想,看来,他们家有家庭矛盾,亲戚并不和睦。但是他家那些所谓的亲戚在我居住的这段时间里面,一个都未曾出现过。
    闷油瓶身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纹身。那纹身很大,从肩膀一直到胸口,长相奇特。我问他是什么,他说:这是麒麟,是我家族的标志。我总觉得他说的这个家族很奇怪很神秘,再多问他,他却也不说什么。我想,他可能也并不十分清楚吧。
    我在他家的打扰并不是因为爷爷派人来接我而结束的,而是被人扫地出门。
    这天,闷油瓶带着我走进前厅。
    厅里坐着一个衣着整洁的男人,长得很是英俊。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的模样。但是他看到我走进去的时候,显得神色极其慌张。他突然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把桌上的茶杯茶壶都震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他大声冲着那美妇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你可知道他是谁?!
    我也跟着惊恐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可是我连眼前这男人是谁都不知道,在这之前,我真没见过他。
    他也不等她给出反应,冲过来一把抓了我就往外拎。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了闷油瓶一把,果然见了效果,他带着有些焦急的语气对那男人说:爹,你要把他带去哪儿?
    这次真的引火自焚了。很可能是个陷阱。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避开一切显眼的地方,每天像这样生活得与世隔绝?他最后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手上力道倒是没松反而加了劲,拎着我直接一路跨出了大门。
    他把我塞进一辆黑洞洞的马车后座,然后拉起帘子来。
    我躲在里面,透过缝隙看到闷油瓶站在大门前,一动不动地像尊雕塑看着我们一点点远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深感莫名其妙,却也没有人来对我解释一下。
    我在马车的颠簸中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却好像躺在一张床上,听见外面有不利索的声音悉悉索索地在响,最后是有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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