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这么凄惨啊。”顾小灯愁眉苦脸,“他都这么不好过了,还因为我生气,我还是给他添麻烦了。”
    祝弥摇头:“依我浅陋之见,表公子现在就很好,您过好自己的书院生活即可,四公子的阵地不在这里,您不用理会他的反应,他迟早会想通的。”
    顾小灯只得挠挠头:“希望他早点跟我和好……实在不行,也别拆散我跟花烬的人禽情啊。”
    他还得靠着顾瑾玉的勤劳宝贝大鸟传递家书呢。
    祝弥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一时缄默。
    顾小灯还有其他想问的:“对了,书院里有人传我是模仿瑾玉的学人精,我自己都没听到,怎么到瑾玉口中,好像人人都在这么说?”
    祝弥反问:“那您有学四公子吗?”
    顾小灯实诚地点点头:“有啊,但都是私下的,学他一点表面,学不了好处。”
    “那便是了。”祝弥意有所指。
    “是什么?是我倒霉吗?”顾小灯摸摸后颈,“你说我要是真学他学到才高八斗,那也算叫得精辟,但我这程度连东施效颦都算不上嘛,还学人精,怎么就精了。”
    祝弥:“……您眼光独到,心态真好。”
    顾小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挥挥手回去,照常文课一节不落,武课便钻回竹院黏着苏明雅。苏明雅为了让他开心些,特地从苏家调来一批医书孤本,手一挥全送了他,鼓励他在顾家的掌控之外勤勉自学,惊得顾小灯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全给我?真的全给我?”
    “想要什么都给你。”苏明雅越来越纵他,“我希望小朋友开心些,不必因为瑾玉而郁郁寡欢。”
    顾小灯格外动容,一个猛子握住他的手,哇哇地夸张讴歌:“苏大善人!苏大仙子!你是下凡来普渡我这个泥巴小人的吧?你做我的朋友,还做我的宝藏,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
    苏明雅看了看他的梨涡,轻轻一笑:“陪我即可。”
    这要求根本就是顾小灯求之不得的,他愈发收不住黏人劲,一到竹院就黏着苏明雅不走,等到左脚完全康复,理应离开竹院回他自己的屋舍时,他都万分不舍。
    就在此时,七月初秋起凉风,苏明雅病倒了。
    每逢换季之初,苏明雅都容易感风寒,病都病出一箩筐经验了。苏家那头原本要提前接他回去住一阵,被苏明雅回绝了,他只觉回家无趣,早早预备好在竹院闭居。
    毕竟苏家没有一个黏人的小尤物陪着,远远比不上竹院舒心。
    顾小灯压根没有被感染风寒的担心,他这体质就不易生病,愈发黏在苏明雅身边照料,照拂人是他小时候常做的,现在照顾起苏明雅来,只觉又是亲切,又是怜惜。
    苏明雅比他高,却因连日发烧和哮症虚弱,几次倒在他怀里烧得浑身灼热,半阖着无神的湿润眼睛,不住地轻喘,不住地颤抖。
    顾小灯的小心肝几乎一天被戳中八百回。
    七月初七盛节时,苏明雅病到了小尾巴,倦懒地不想出门,索性对外称仍在重度风寒中,推却了一众长洛交际。苏家人没有不顺着他的,竹院愈发清静如世外桃源。
    晌午时,苏明雅倚在窗前,左手握着装了冰块的冰炉降降身上的低烧,右手轻抚黏在身旁的顾小灯,声音因连日咳嗽而微哑,反倒显得别样的温柔:“小灯,今天是盛节,你不必陪着我枯坐,可以出去和其他人走动的。”
    顾小灯虎了小脸,认真道:“病中人最需要陪伴了,我怎么能丢下你呢?我不!”
    苏明雅便轻轻柔柔地笑,垂着睫毛倦倦地坐着,顾小灯觉得他这样子可怜又好看,又使劲瞧。
    苏明雅无奈:“你又在看我。”
    顾小灯点头:“是啊,看苏公子好看嘛,冰炉冻不冻啊?”
    苏明雅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你含一块……就知道了。”
    “含?”
    “嗯。”
    苏明雅拨转冰炉,微红的指尖从中捻出一块圆润的冰球,顾小灯以为他要把冰塞到自己口中,啊的一声就张开了嘴巴,凑过去叼小冰球。
    谁知苏明雅却把冰球含进了自己口中。
    顾小灯急了:“哎呀,你还发着烧的,不能随意含冰块,怕伤脾胃的……”
    苏明雅忽然揽过他,低头贴了过来。
    顾小灯浑身僵住,感官全集中到唇齿之间,苏明雅呼吸间的热气,舌尖卷来的冰,全渡到了他口中。
    渡完,苏明雅松开他,不知道是生病的缘故还是情绪,耳垂头一次红了。
    “是挺冻的……”顾小灯懵懵地卷了卷那冰块,等它融化太慢,索性一口吞咽了。
    他冰得一激灵,斯哈斯哈着凑到苏明雅跟前去,灼灼又嘿嘿地看他:“苏公子亲我了。”
    苏明雅安静着不吭声,顾小灯不住往他跟前凑,哼哼唧唧:“堂堂的苏大少爷要赖账吗?”
    他缠了许久,苏明雅轻笑着垂眸看他:“你先缠着我的。”
    “是啊,我先死缠烂打嘛,但苏公子一直纵容着我的。”顾小灯用鼻尖蹭蹭他喉结,直言不讳地问道:“苏公子喜欢我吗?”
    苏明雅眼皮一跳,一时哑然。
    喜欢二字非常私密,私密到近乎粗俗野蛮的程度,他一听便感觉自己被拽进了田垄中。
    顾小灯锲而不舍地问他,他看着顾小灯那双生气勃勃的眼睛,半晌心想,他并不喜欢他,本就不可能喜欢他。
    但他的确想玩他,想要不太当真,轻浮浪荡地玩一玩他。
    反正他这副十八等身体不知有几个明日,今日想游戏了,就在今日亵玩。
    苏明雅轻轻点了头。
    顾小灯先是呆住,继而满脸通红,半晌才蚊蝇似地说话。
    苏明雅没听清:“什么?”
    “我说……”顾小灯鼓足勇气,宣告似的大声嚷嚷:“我想再亲亲你!”
    苏明雅:“……”
    他忍俊不禁:“好。”
    顾小灯便一寸寸地靠近过来,抬头迅猛地亲了他脸颊一口。
    苏明雅的心跳声响到耳畔去,他压住上扬的唇角,温和地指指自己的嘴唇:“这儿呢。”
    顾小灯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我、我可以吗?这、这可是你说的,我我我来了。”
    他故作大发兽性地搓搓手,小心翼翼地又贴过来,仰头亲了上去,说是亲,其实就是贴贴。
    苏明雅任由他以唇珠摩挲,待他羞赧地将要离去时,这才伸手环过他腰背,揽入怀中,低头压住他,滚烫的舌卷入,顾小灯呆头呆脑,牙关为他打开,一个纯洁的亲亲便被苏明雅青涩地主导成痴缠的拥吻。
    吻罢,顾小灯小螃蟹似地扎进他怀里,举起两根食指比划,像挥舞两个小钳子一样:“……一周年。”
    苏明雅慢慢收紧怀抱,声音低哑:“什么?”
    “去年今天,我第一天进顾家,在路上遇到你了。”怀里的小东西认认真真地描述,“我原本该低着头的,但我好奇地瞧了你一眼,然后我就一直盯着你看……”
    顾小灯仔仔细细地展示他的一见钟情,一字一字朴实无华,苏明雅却莫名觉得淫透了,把他揪出怀里,低头堵住那张让人方寸大乱的啰嗦嘴巴。
    他不住告诫自己不过是在玩,只是不知怎的,越亲越无休无止,越抱越不舍松手,竟像是被这场游戏拉进了一场长长的美梦里。
    *
    七月七之后,很快便来到八月初三,到了二小姐顾如慧的生辰,八月初四是顾平瀚的生辰,但今年他去了外州没能回来,生辰宴便只剩顾如慧这个主角。
    今年因为苏明雅,这次的二姐生辰宴,顾小灯能参加了。
    他先是和奉恩问一声,得到的是预料之中的婉拒,到了苏明雅面前话唠时,一百句话里夹杂了这么一句,苏明雅便听进去了。
    结果八月初二那天晚上,苏明雅扣着他五指把玩,冷不丁道:“小朋友,明天带你去顾二姐的生辰宴上,你想去看看么?”
    顾小灯顿时惊呆了:“啊?想啊,可我真的能去吗?这这,王爷和王妃好像都不乐意我去丢人现眼,你怎么做到的啊?”
    苏明雅微冷的手从他发顶轻抚到侧脸,带着难以言喻的缱绻、奖励意味:“想做就能做到。”
    顾小灯眼睛滚圆,只得给他竖个大拇指:“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吗?”
    苏明雅笑起来,拇指摩挲顾小灯侧脸,食指和中指拨着顾小灯的耳垂:“小朋友不要理这个。你晚上到竹院来,明早和我一同去,去之前摘下一副耳珠,两副太惹眼。不过顾二姐的生辰宴怕是没有你想象中的好玩,你要么去坐小孩那桌,要么让下人给你简单易容,如此你便能跟在我身后。小灯是想去小孩那桌,还是更想跟着我?”
    顾小灯原本想说去小孩那桌,他自进了顾家,就再没见到天真无邪的人类幼崽。
    但还没说出来,苏明雅就轻笑道:“不过,我说的世家小孩,他们大多是身体小孩,心志可就不是了。”
    咿!顾小灯打了个寒颤,顿时杜绝了小孩那桌的提议:“好吧,那我跟着你好了,就去看个热闹,你要是早退,一并带我走就好啦。”
    “乖。”苏明雅低头慢慢地亲他。
    翌日,顾小灯兴冲冲地一大早起来,懒腰都伸得格外有劲。
    这次去瞧亲姊的生辰宴,他就当是圆了去年的遗憾。
    苏明雅的仆从手巧地给他易容,一番折腾完毕,顾小灯去照镜子,迭声叫着“好好好”。
    镜子里的他五官都被巧妙地改动了,最好的是肤色半黑,顾小灯已经很久没见到被晒成健康小麦色的自己了,现在他反倒觉得易过容后的这个“假自己”才是“真自己”。
    苏明雅换好衣冠来看他,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招他到身边来捏了一通脸,轻抚着他的耳珠,故作讶然地吓他:“不掉色,这易容要是洗不掉怎么办?”
    顾小灯狂喜:“还有这等好事!?”
    苏明雅:“……”
    他总是理解不了顾小灯的神奇脑回路,虽然他本就不需要理解。
    顾小灯假装成他的小书童,顶着易容自在得想飞起来,走在路上时总忍不住笑,苏明雅回过几次头,每次都见他眉飞色舞,既感无奈,又觉欣然。
    顾如慧的生辰宴将从晌午持续到入夜,期间都是长洛高门中老老少少的交际,确实不好玩,没有半分庆生的喜庆,空有客套作态的交际。
    顾小灯没有见到顾家人,顾琰和安若仪大抵是在别处,他跟着苏明雅转悠了两处厅堂,就听到了几十个年轻人来和苏明雅搭话,相当枯燥乏味,愣是浇灭了顾小灯的精神抖擞。
    他想到五月十五,顾瑾玉的生辰——也即他的生辰,也许也是这样过的。
    很快到了晌午,来赴宴的客人都有安排好的位置,苏明雅在一桌不到八个人的席面,同桌的都是老熟人了。
    顾小灯作为书童自然只能退在不远处站着,但这不妨碍他悄悄观察众人,竖起耳朵听东听西。
    其间有些人仿佛许久不见,恍若隔世一样。
    他看到换下学子白衣穿上繁复华服的葛东晨、关云霁和一个玄衣大少年坐在一块,关云霁指间正飞速转着一束闪闪的银光,等他指尖停下来,顾小灯才愕然发现那银光居然是一柄细细的蝶翼刀。
    顾小灯不知道那刀是不是没开刃,他希望没开,不然关云霁方才那么玩,他担心他一不留神就把指头削掉了。
    谁知关云霁转完,便用那蝶翼刀挑起桌上一串晶莹的葡萄,取来呈给身旁的大少年。
    那刀是开过刃,且颇锋利的。
    顾小灯小小地吸了口气,心惊肉跳,十指莫名感觉到幻痛,对关云霁那耍刀功夫又佩服又担心。
    很快他又纳闷起来,坐关云霁身边的人是个什么身份,才能让平日眼高于顶的关大少爷低眉顺眼地陪话,还耍小刀表演。
    葛东晨也在,那大少年拨转着酒杯也和他说话:“小晨,恩师近来可好?哪天他若得空,不妨再指点指点我的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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