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没有应这一句,只施施然起身,说送一下南太太。
    再回病房的时候,栗清圆走回自己刚才坐的位置,她是想拿包,没事她也告辞去了。
    却听到冯镜衡细细查问盛稀的嘴脸,盛稀也直言道,是南城先挑衅的。
    病床边的人可有可无地应一声,反过来堵盛稀了,“他质问一句野种,你就破防了?”
    “……”
    “这不是最正常的逻辑么?我都没着急,你倒是先急了。我和你,这桶脏水,我比你损失多一点吧。再说了,给我冯镜衡当儿子,你委屈什么!”
    栗清圆听不下去了。纯粹觉得这个病房要被谁的猖狂病抻得要炸了。
    她拾起包,抬脚就要去。临走前,知会盛稀好好养腿,缺什么或者想吃什么,给她发微信。
    栗清圆这头没走两步,听到冯镜衡再道,还是朝病床的人,“嗯,奖励你的英勇,我决定替你去开家长会了。”
    说罢,他忽地起身,一个箭步,在床尾拦住了要去的人。
    他一副健忘得很的模样,只问眼前人眼前事,“你怎么样了?”
    栗清圆没有抬眸,跟来前在里仁路一样的说辞。那样的紧急关头,冯镜衡先问的也是她,问她怎么样了,动动手脚给他看看。
    栗清圆用行动证明着她的健康无忧。
    冯镜衡看在眼里,于是跳到下一个话题,“你由着老宋送给你,就没今天这样的无妄之灾了。”
    “是的。”
    她答得这么痛快,倒叫有人后面的话不好顺章了,“你没事去管两个中二狗崽子打架干嘛?”
    “嗯,我确实多管闲事了。”栗清圆说着,微微一颔首,错错身,径直告辞了。
    冯镜衡说罢,捏捏后脖子,一个头涨得两个大,干脆跟出来了。
    “栗清圆,”他人高马大地,在医院走廊里高声喊她的名字。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距离,他追上来,“你和南远生老婆说的话,我听见了。”
    前面的人走到电梯处,按了下行键。并不理会他跟过来的话。
    “好脾气的人也会阴阳怪气的啊,也会先礼后兵的啊?”
    “不是因为我,你不会管盛稀的闲事的!”
    栗清圆冷眼反驳身边人,“还真和你没关系。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家的孩子仗势欺人,也看不惯盛稀小小年纪戾气那么重。”
    “他怎么戾气重了?”冯镜衡反问。
    栗清圆气恼他的避重就轻。阴阳他的仗势欺人,他全没听进去,还反过来跟她找话。她没有回答,而是谨慎甚至端详目光地瞥他一眼。
    冯镜衡生受着她的目光。然而,还是人畜无害状,“我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监护人。他任何品行不端,我要负责任的啊。不然,我闲得慌啊,和南远生别这个苗头。”
    “嗯,你回去问你的养子吧。”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厢轿里站满了人。再上他们两个,已经有超载的嫌疑。
    栗清圆才要眼神呵斥他,别跟着她了。冯镜衡一步迈进来,背着身朝里头站着人,把栗清圆围堵在电梯最角落边边上。
    满员的空间里,他在她气息前说话,“我只问你。”
    栗清圆被迫一动未动,因着逼仄空间里的众目睽睽,因着挨近人身上淡淡的酒气。直到电梯下行到一楼,他们随一行人走了出来。
    冯镜衡丝毫不意外栗清圆短暂时间买了辆车,甚至替她张罗起来,车子停在里仁路很安全,“你这膝盖上有伤,今天就别开车了,车钥匙给我,我回去的时候,叫人给你开回去。”
    栗清圆并不听劝,她想打车去里仁路,她要自己去取车。
    然而,冯镜衡的第二遭发话,“向女士知道你新车上路第一天就挂彩,恐怕要急着给你摆案酬神了。”
    栗清圆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
    冯镜衡轻易看穿她的心思,“不好意思。你闺蜜比你勤快,发朋友圈了。”
    说着,老宋的车子开到了他们眼前。冯镜衡牵开后座的门,示意不远处的人,“送你回去。放心,我不上车。我还有别的事。”
    正值栗清圆手里握着的手机,社交媒体上发酵的娱乐圈瓜闻进展到了l姓男星工作室发表声明,正主本人系持有驾照的,事故发生时虽然饮酒了,但是坐在副驾上。
    新的风向倒在另一个致命点上,驾车的肇事者系为无证驾驶,且与l姓男星过从亲密。l存在纵容密友在里仁路内马路上无证驾驶,罔顾他人安全及社会公共秩序。
    栗清圆没有上车的意思,而是与扶着车门的不远不近地相望着。
    她到底没忍住,举着手机问冯镜衡,“这前后的舆论,到底哪条是真的?”
    “什么?”
    “你要杭天报警的时候,就认出对方的车了。”栗清圆记得冯镜衡说过,对方不足为惧,只是背后的金主来头很大。
    他第一时间程序风声外界,就是不给里仁路和背后金主善后的机会。
    然而,他今天前后算是得罪了两位资本。为孩子打架,和南家较量了下;为……又算是和某位资本大鳄硬杠了下。
    冯镜衡的说辞是,“我老早看不惯对方把他的金丝雀一个个塞在同一个笼子里,还和我做邻居,真是晦气。我和老沈说过的,给我逮到机会,我一定要联名这里的业主彻底驱逐他们出去。”
    栗清圆听清这样的话,不予置评地选择自行离开。
    她一面要走,扶着车门的人一面过来逮她的去向,随即依旧我行我素的性格,唯一让步的是,他不给她添堵。冯镜衡执意要老宋送她回去,“车钥匙给老宋捎回来,他原封不动地请人给你开回去。放心,我今天确实很忙,没空和你过家家。”
    “另外,栗清圆,你可以继续想还是考虑。我等得起。”
    “最后告诉你句实话,今天不管那个姓李的小戏子能不能熬过这顿风波,我不惜一切代价驱逐他出里仁路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我一想到我来晚了一步,甚至都没盛稀离你近,就懊糟得很,再想到万一你俩没反应得过来,当真被撞出个好歹甚至没命了,我弄死谁的心都有了。”
    话音落,冯镜衡清楚看到栗清圆眉眼里蹦出些因为他的疯癫之言而折射出来的,不快或是惊心。
    兔子她是个警官,绝不能容忍任何欺瞒、欺诈乃至挑衅别人生命自由的心与迹。
    于是,袒露该死心迹的人,连忙来修正,哪怕一点。却也是最重要的,“半个月不见,你瘦了点。我是说,感觉。”
    第74章
    ◎皎皎云中月◎
    这天晚上,向项赶最后一班轮渡出来,到达文墀路的时候,正巧圆圆的车子开回停在门口。
    向项下车来,才发现开车的不是圆圆。
    栗清圆出来拿钥匙的时候,向项听到那戴着白手套、车座上也套着隔离坐垫的司机小哥转达雇主的话,“冯先生关照,因为栗小姐是新车,所以我开过来的时候特地依他意思保护了下。他也让我察看一下车体情况,别的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建议栗小姐驾驶座下不要垫脚垫。我许多客人都因为脚垫出过大大小小的意外情况,封住油门的也不是没有过。”
    栗清圆车内还没来得及做全包装饰,那块脚垫还是她临时摊上去的。确实,她只考虑到干净层面,没有多想。
    拿回钥匙,栗清圆也受用人家专业人士的意见,当即把那块脚垫拿了下来。
    向项见状,娘俩一齐进门的时候,问了句,“冯镜衡回来了?”
    走在前面的圆圆一言不发。向项再问到,车子是什么情况。
    栗清圆才不得已地说了今天在里仁路的情况,向项果真如冯镜衡所料的那样忌讳,“哎呀,怎么上路头一天就碰上这样的事啊。”
    栗清圆解释,“又不是我开车碰上的事故。”
    “那也不行。多晦气啊。”向项再看圆圆受伤的膝盖,直喊愁人,当即打起退堂鼓,“不行还是别开车子了。”
    里头准备晚饭的栗朝安朝向项,“少扰乱军心啊,好不容易迈出的一步,哪有人家参军的路上喊回头的。”
    向项这两周都趁着周末过来待上个一晚,偶尔还会点名要吃什么。今晚就是她要吃猪肚鸡的,栗朝安往桌上布菜摆盘的时候,要向项自己去调味碟。
    他拿着隔热的手套再回厨房的时候,向项伺机问栗朝安,“她这是和好了?”
    栗老师不多八卦的人,他自觉只是陈述事实,“下午是那位二少爷的司机送回来的。”
    向项听老父亲口吻酸酸的,笑得开怀,“你到底是赞同他们还是反对呀?”
    “我不赞同任何男人,但是我反对我女儿因为他们情绪反复。”栗朝安说着,拿出几个小米辣,他知道向项的口味,味碟里一定要加红米辣。
    向项接受殷勤,也面露轻蔑。她问眼前人,“你说别人的时候,先检讨自己。世上男人,论吵架冷战,你栗朝安怎么着也跌不出前十名的。”
    被控诉的人,一时难色。
    向项觉着他不信,讥讽着反问他,“你还记得我们最长时间冷战是多久?”
    栗朝安什么都没说,只木木看着她。
    向项像记账那样的清晰,“十七天。那次因为你妈从乡下捎了点东西过来,你觉得我肯定看不上,甚至都没告诉我,就在你们科室里分掉了。而你妈打电话给我说到这事,我才知道了,知道我在你心中多么的刁蛮不讲理。”
    那个月原本他们就有口角,因为这个事故,他们加剧顺延了这个口角。
    整整半个月没有彼此讲话。和好的契机,是栗朝安当着她的面,给她打座机电话,跟她说生日快乐。
    时隔这么多年,栗朝安听得出向项依旧有怨言。他也难得主动坦白一回他的视角,“那回在单位分掉确实是我不对,但是,项项,我知道你的,我妈弄得那些你一定吃不惯的,我不想你为难。”
    “所以栗朝安你是承认了,承认那些年,你觉得我离开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对不对?”
    “嗯。”没想到栗朝安想都没想,满口承认了,因为这是事实。比金子还要真且贵的事实,“我一直承认的。这是我半辈子最供认不讳的事实。”
    栗清圆进来厨房的时候,便见到父母这样面面相觑的沉默。
    她一只脚迈进来,一只脚有点犹豫。“……在……聊什么,我需要回避一下么?”
    向项端着一碗有小米辣的味碟出去了,她只管自己的,剩下的他们爷俩弄。
    吃晚饭的时候,聊到今日看房子的结果。
    孔颖也觉得不错,栗清圆的意思是,她决定了。
    向项尝着汤,把头一点,说她周一就去银行预约转账。也声明这笔钱是向宗留给甥女的。
    圆圆既然选择那套小的,还算给她省了不少。
    栗清圆听着,筷子在碗里拨了拨,某一刻,她有种归于宿命的低头感。尤其是听到妈妈口中提到胞弟的那种事过境迁的释然感,好像她替小弟保存这份馈赠许久了。总算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
    所以,栗清圆永远不能对家庭说不。同样,她也不会因为小舅的一些私人偏颇,而影响了她的孺慕之情。
    将心比心,谁都是家庭乃至家族的一份子,栗清圆说过的,她永远不会怪他。
    因为,他们只能是环境的产物。
    那晚,冯镜衡跟她要假使、如果的真心话,栗清圆觉得没有。无论怎么选,他们也许只有眼前是真实的。
    饭后,栗清圆跟向项提了一嘴,她如果真的搬到贞嘉路去住了,她要把冯镜衡那头的猫接过去的。
    向项即刻皱眉头,仿佛已经浑身痒了,猫与妈只能选一个的霸蛮,“哦,那你那里我就不去了。”
    栗清圆怪妈妈不讲理,“你不喜欢,我喜欢呀。”
    栗朝安出面来调和这个矛盾,“你养你的,只要你回这里的时候不把猫带回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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