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芳草 作者:飘人

    萋萋芳草

    萋萋芳草 作者:飘人

    萋萋芳草

    芳草萋萋

    第一章

    我向来都是喜欢刨究底和饮水思源的人,此时当我端坐窗前手握笨拙的笔,异想天开地想要把自已的某些深刻经历著作成书时,时光老人便履行他对每一个世人的职责,毫不迟疑也绝无差错地把我整个思绪带回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年的年尾。

    时间定格在那年的腊月二十五。一旦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首先,我脑海里所呈现的是当时那凄凉的自然景象,画面真可谓十分狼籍啊!届时我所居住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部的江南某一小山村,在已经历经过两三个月数百日与日俱增的严寒肆意摧毁,那里大大小小一窥见底的坚硬黄土山丘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都不难让人联想那是一座座萧穆的坟墓,而且山丘上稀疏的一蕞蕞底矮枯竭的灌木又如同死尸外暴横卧,加上偏偏肆无忌惮的北风呼啸阵阵,鬼哭狼嚎似的声响凄厉这些无不使身临其境的人们毛骨悚然!黄土山丘脚下都是这儿农民世代耕种依赖它生存的层层梯田,如今这些被翻耕过来霜冻的梯田早已成为名副其实凄凄的不毛之地,但这般荒凉可能只有亲近抚弄它的老农们看到犁瓦上一道道冻裂开成片黑魍魍的口子,宛如养料的储存库正贪婪地吸收大自然氧吧的馈赠,心底不油些许心慰吧,期望明年庄稼能有满意的收成!村里有五口大大小小的堰塘,它们分别座落在地域较为平坦些的梯田之间,以便每年春耕之时能够全方面的蓄满水源灌溉农田。但是现在每口堰塘放眼观望如同被放大许多倍的黑锅,每口锅底都只盛有一滩浅水。

    此时,我依稀看见自已牵着那条已经在我家耕作了四年的老水牛去堰塘喝水(冬天耕牛不用放牧)。首先人和牛踩踏在窄窄的田埂上,那田埂两边昔日威风凛凛半膝长的毛草早已遭遇严寒的摧残全部匍匐于地,如果草以柔软示其生,枯槁僵硬测其亡,那么此时脚底下踩踏的寥寥白色的草的确为其骷髅之体!不一会儿,我牵牛绳的手就冻僵了,脸颊也被凛冽的寒风吹打得疼痛不已,但是对此我却无暇顾及,内心更关心和怜爱的是我身后步履蹒跚的水牛,生怕这头已步入老年的庞然大物因为失足摔跤或畏寒倒毙。因为历年来耕牛无疑就是农村人的衣食父母,它的价值远远胜过富人们眼中价值连城的珠宝,所以这儿的耕牛除了上半年辛苦耕作外,在入冬后漫长几月里受惠于它对它感激不尽的人类自然而然地会心饲养呵护它,甚至不泛有人像对待婴幼儿般地照料他们心目中真正的神!终于抵达堰塘,但又沿着堰里被风干的黑泥巴进行了一段路程才来到堰底。于是渴极了的牛儿伸长脖子至水滩里吸水,可当它睁着双比铜钱大得多的那双牛眼扫视到这滩泛着绿色且与人悲戚与共的死水时,迟疑了片刻后只好如同往常样无奈地咕咕喝下以求活命.

    待我万无一失牵牛回到它的住所后,先不得不双手送至嘴边大口哈气将之临时解冻,让手指能伸曲自如后便尽量快速地栓好牛绳锁上门,再一门心思地迅速告别室外,直奔向家里的火炉房了.

    这里,我得介绍一下我家的住所—三间瓦房。这所房子座落在一座小山坡脚下,它的建筑形状完全与当地村民们的住房如出一辙,属于鄂南山寨普遍的飞檐翘角居然貌似古典形建筑的那种。其实,这幢房子修建不到五年,房子的每块墙都是用土砖砌成的,只是墙壁用泥巴糊过后又用白石灰粉刷过,外观不泛明亮清爽;房顶上盖的青色瓦片也是自个儿先打的土坯,再装进土窑煅烧而成后又经过能工巧匠的一番心盖上,乃至檐前屋顶雕琢了一些简单的龙凤呈祥作为点缀而已。另外三间瓦房的后面还有二个附属体——两间小厢房,一间厨房,一间火炉房,都由堂屋出入。如此这栋居所对于现在只有三口之家的我们还算宽敞明亮(正房左右各一间房分别为父母和我的寝室,中间当然是客厅,当地称它为堂屋)。

    这会儿正是晌午时分,我跨进堂屋后便赶紧推开紧闭厚重的火炉房门来到火炉边一个位子上坐下,立既倾身取暖并将双手伸至火炉上方烘烤反复搓擦。今天一大清早刚起床的母亲可能马上领略到暖和被子以外的透彻心骨的寒冷,于是在屋后柴垛里寻来一个十来斤重的树墩作为燃料,架到火盆架上生起了一时半响不能够熄灭的熊熊炉火。不一会儿,我周身已变暖和,刚才一门心思畏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头脑又活胳起来,连感觉也陡然变了样。其实,平时我十分讨厌进火炉房烤火,认为一个年青人如果喜欢呆在这里面,会很容易将自已进化成为畏首畏尾老态龙钟的老头老太,于是这当我准备起身离开刚才给了我急需的无限温暖而现在厌腻的避难所,但是趁我还未动身突然咯吱一声响,火炉房的真正主人——我父亲重手重脚地推开火炉房门跨进后又砰的一声随手关上了,毫无疑问父亲才刚起床,平日里他总要睡到日晒三竿。他在火炉边我对面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为什么说父亲才是火炉房的主人呢?那是家里现有的三个成员除了我一年之中除非万不得已才到火炉房取暖,母亲也由于家务事繁重整天脚不歇地这样自然血脉活络无需特意卸寒,而父亲他生来就体弱多病,自然十分惧寒。记得他有几次在六月酷暑里患上疾芒,盖上几床棉被还冷得直哆嗦,所长可以说家里的炉火永远只是为他一人所备。这时为了父亲我想把炉火拔得更旺些,便又心安理得坐稳,拿起搁在铁火盆架上的火钳拔炉火,仅一会儿功夫,没有完全燃烧的树墩竟噼呖叭啦猛烈燃烧起来。

    借着火焰亮光,我抬眼去扫视父亲,只见他在我拔弄炉火之际,已经卷好纸烟卷装上烟筒点上火,正叭嗒叭嗒地抽了起来。可见父亲进来时没有遗忘他珍如生命的旱烟袋,他在起床穿戴整齐后首件大事就是吸烟。

    然而,这份镇定剂并没有让父亲像往常一样沉迷,享受——在他仅仅抽了那么几口后,他从嘴里取下烟嘴,继而神情脑羞成怒地盯着他还拿在手里的足有两尺来长黑色烟管,口极度气愤难平,仿佛是这个不会说话他平素的宝贝深深地冒犯了他,似乎带给了他严重的灾难或毁灭的东西……

    此时,我本不敢仔细打量父亲的脸,害怕见到他冒火的眼睛,直坚的眉毛和肌扭曲的瘦黄脸庞,因为父亲生气那怒火中烧风雨欲来严厉沉的神情我已司空见惯,总令我望而生畏。不过虽然胆怯,我垂下眼帘可却无需思忖,就能准确无误地推测出这次惹怒父亲生气的是他另一个女儿——我的胞姐。

    我的胞姐学名叫方华,名巧云,年长我六岁。半年前,姐姐嫁到邻村,与娘家仅有两公理之隔。常言说,“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姐姐的确命苦,她嫁的男人完全与她情相左,琴瑟难合。可不,昨晚不知为何姐姐又遭遇到了姐夫的一顿拳脚相加的毒打,半夜三更地逃回娘家来。这次我看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说宁死也不打算再回去。可是,春节正迫在眉睫,在繁文辱节的我们这片农村,出嫁女儿回娘家过年,先撇开会嫁祸娘家之类的无稽之谈,单就有辱门楣这条可够一辈子注重颜面,视尊严如生命的父亲无地自容,何况姐姐又遍体鳞伤,所以据目前情形父亲对姐姐的怨恨自然战胜了怜爱——他对姐姐恨铁不成钢,恨她善良,软弱,无能,毫无疑问他认为正是这类原因导至姐不能在她蛮横的婆家立足的。“枪杆子里出政权”针对姐姐的情景父亲常引用伟人这句话,他认为姐姐的婚姻覆没缘于她的自毙。

    炉火燃烧得趋势不减,蓝色的火苗很快将火盆上方铁钩挂着的铜水壶里的水烧开得咕噜咕噜地响,我想父亲沏茶用的水已备好,该是我溜走的时候了,而这时父亲捏在手里烟管里的烟已经熄灭,但他难以发作的愤恨严厉仍使我惴惴不安——这督促我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火炉房。

    常言说女儿是娘的心头,母亲对待姐姐遭遇的不公,尤其是面对姐姐的累累伤痕,她气愤不已及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想而知,不言而喻。但是这次她的痛楚伴着黑夜过去后,晨曦的亮光有助于她将之一切掩蔽心底,表面如同往日一项一项把家务事做好,彻头彻尾尽忠于她主妇的职责。

    由于家庭大小活计长期被母亲包揽(可见她对待女儿们的疼爱纵容),以及父亲的百事不管,这些导致了我平日里总处于无所事事中。此时正午,母亲把她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准备就绪的午餐一一端到堂屋饭桌上摆好,(准确地说这顿饭该是算作早餐——随着冬日白昼明显缩短和不少农活被寒冷所减免,村民们很自然依照贯例将以前的每日三餐改为二餐).见此,我想该是我这个家庭成员略微尽职的时候了,于是,我调整了一下情绪,轻盈如飞地来到我的闺房(以前是我和姐两人的闺房)唤我亲爱可怜的姐姐出来吃饭。

    但是如我之前所料,我的声声呼唤除了换来她不断摇头绝然拒绝外,嘴里一个字也无法对我吐露!此时,她平卧在这张曾伴她度过她一千多个宁静夜晚的木床上,泪水直静静地淌个不停!如果说红楼梦>一书中黛玉的诸多泪水从春流到冬,但那是有间隙的,可姐姐的泪水是从昨晚一直流到现在啊,以至于我昨天刚洗过的白色枕巾被浸湿个透,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这也难怪姐姐,昨晚才逃离虎口,可怜今天又身陷囹圄(聪慧敏感的姐姐自然完全呼吸到了父亲无声埋怨斥责所充斥的空气,俨然自已犯下滔天大罪,所以自责,悔恨及体的痛苦等交织一起).泪水何不流淌成河啊!另外,虽然一床厚实的被子罩住了她齐颈以下身子上的伤痕,可仅额头上被刘海遮盖了一半和嘴角边的两处青紫於伤就足以让她难以见人,因此,出于对姐姐的真诚体贴,我不再坚持叫她起床出去吃饭,我想眼下她需要的是躲避独处疗伤,食物只能给予她体能的力量,而没所心灵的慰藉怎能缺乏眼泪的充斥啊!

    于是接下来我走到火炉房叫父亲出来吃饭,“吃饭,爸爸!”我倚着门故作轻松地喊道。

    “嗯”,父亲唇齿未启重重地应了声,他站起身尾随我走了出来。

    我和父亲一前一后来到堂屋餐桌前各自坐下端碗吃饭。今天朱红色方型的小餐桌上摆满了盛着各种菜的白色瓷盘,大概有七八个菜。平常我们三口之家进餐能有三四个菜已算是足够丰盛的了,可见这是母亲别有用心心疼姐姐为她所备至的,就像酸辣土豆丝,野葱煎**蛋,山药蛋炖腊肠,芙蓉蛋等都是姐姐以往喜爱吃的菜。忌料父亲端起饭碗两眼一扫视到桌面,“哼!”他像是被挑衅神色怒悻悻地道。

    这时母亲活忙完解下围裙走至餐桌前坐下准备端碗吃饭,但她的一只手刚伸至桌面陡然发觉桌边只有三人在座,缺少了眼下她正心疼不已愿意挖心割肝她吃的大女儿,马上缩回手去,起身欲去叫姐出来吃饭,我见状,立刻倾身向她扯住她的一处衣角,忙不跌地制止道:“妈,姐姐刚才我已去叫过了,她哪里肯出来吃饭,哭得仍厉害,眼睛肿得像桃子。”

    “哼,哭,光就知道哭!”父亲却接话说,“我看她哭的日子真还长着哩,爱哭的哭一生,喜笑的笑一生!”

    “你——你怎么能诅咒自已的孩子!”父亲的话音未落,母亲已被深深激怒,她气得简直身子发颤,对父亲怒目而视。以往父母亲唇舌相战,只要父亲一使出尖酸,刻薄,讽刺,奚落之类的利刃,母亲便情不自禁,无所适从。这当,父亲见母亲喝下他备好的毒药,马上将手里的饭碗砰的一声往桌上一搁,筷子任意一摔,霍地站起,威风凛凛毫无顾虑地朝母亲发泄他的满腹怒火,他指着母亲的鼻尖大声训斥道:

    “我不对,就你好,你说说你的能耐到底在哪儿?经你一手调教的女儿她的出息又在哪儿?依我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下崽会打洞”。我看你彻头彻尾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想一想你一生中何曾有做过一件聪明事,却总是满腹委屈,哀伤,好象自已生活在冰窖,而只有身边的人才是置你于死地的人——要是言语偏重了些,或是直接指出和纠正错误,你无论如何都会象只被打的狗,总要跳出来狂咬他几口,从不认为是为自已好,为整个家庭好,从不想想他这都是何苦来着?从来,在你看来,婚姻生活该是甜蜜温馨没有半点波折的,所以从一开始你体会不到感情的曼妙你就整天价的哭丧着脸,凡是身边有相亲相爱的夫妻你就羡慕得要死,你希望你的男人像那些男人爱她老婆一样疼爱你,听你的话,一切以你为中心.难道你就没设身处地想一想我同你一样是个大活人,而且是个男人,有你同样的需求,可是你除了能干些体力活外,为我又做过什么——因为我不能使你依赖——你内心一味的怨恨指责!既然你心不甘情不愿的,为什么你又不选择离开,去追求纯粹的你心目中的那种生活,不过那样更好,哼,你就可以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如愿的生活,到那时你彻底失望才会反省,发觉自已全身缺陷本不配享有。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沿着错误的路径前行,如果是自已生得蠢你完全可以借鉴别人的生活,以周边的某些女人为榜样,比如大队支书罗先坤的老婆友珍,你看她对丈夫言听计从,说话轻言细语,常言说滴水穿石,而她却能点水穿石,更别提她的处事为人了,那可是八面玲珑无懈可击,是她丈夫不可多得的贤内助,设想如果没有她这样的好妻子,他能当得了二十来年的书记吗?总之,还是我以前说过的话,一个人通过他所做的事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有多聪明,而不是靠他嘴里说的如何了不起,所以我才会总骂你是世上真正的笨女人,尽管你从不承认,嘴里呱呱大叫,可事实胜于雄辩,今天你该确信了吧,‘栽花向阳,养女像娘’,巧云活脱脱就是另一个你,而且命运会比你更凄惨——娇生惯养,自负,玩固,她的思维还停在儿童时代的天真,现实生活从未想过涉及,那么滚打爬就别嗜想了,这样的女儿如同废物,你还全不以为然吧——以前看到她健康活泼的外表,就当她宝贝;如今见她伤痕累累,就只知道心疼不已;唉,都无法可治!无法可治啊!”

    父亲沮丧地停顿下来。

    “噢,你的这番长篇大论也许某些不知情的外人听起来句句有理,表明了你个人有多么睿智,伟大,了不起,可是对于了解你的我来说你就不算是人——如果教育孩子算作我一个人的职任,那么孩子的父亲既不聋不瞎不哑是故意不履行他的职责了?”与父亲面对面的母亲终于在父亲闭了嘴才开始高声申辩,可怜的她思维总围绕着父亲中伤的语言,像被法官定下罪名的犯人内心始终不服判决正在激烈反抗一样——眼睛一边直盯着父亲,希望能直接获得他的本转变。“而说到这些,我的苦衷任谁也无法理解,想想巧云出世起,她的吃喝拉撒伤风感冒你管过没有?等到她到了上学时期,我想你该派得上用场了——叫你教她学习课本上的文化知识,可你横坚指点过吗?还说学习得靠天赋;前两年在她的婚姻大事上面,你又了解她的意愿并顺着她的意原了吗?还说什么女儿是菜籽命,落在肥处便好,落在瘦处是她遭殃,结果呢,现在倒好,不仅埋怨我也埋怨孩子。另外,你说人家友珍无论哪方面都好,我比不上她,可拿你跟她的男人比,你不仅短他半截——那人才是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的男子汉,甭说他在村里无人匹配的处事能力和魄力,办完工事回到家后他哪一天不是帮他老婆雷厉风行地干农活,有好多次天漆黑了我还见他在自留地里忙活,你说有这样的好男人又怎能不让每个真正过日子的女人心里暖和而钦佩他爱慕他,心疼他呢?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已彻底把你看清楚了,让你的那些自以为是的金口玉言统统见鬼去吧!刚才还说什么一个人做事聪明这人才算聪明,可你从不做事该给你怎么定论呢?”

    父亲恼成怒地又接口了,“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笨女人,你多动用动用你脖子上的那颗猪脑子,不用谈古论今,就这方圆几十里,有哪个做父亲的过问女儿方方面面的事情,常言说“子不教,父之过”,“子”一般是指儿子;女儿经难道你没念过,你还念过两年半书呢,我看白念了,也都怪你妈没把你教好,哎!

    “好了,你们别再吵了,继续吃饭,这样吵下去又有何结果!”此时我见母亲一幅剑拔驽张和父亲凶神恶煞的神态,赶紧如同往常他们吵架一样穿在中间去阻止劝说,而可能是迫于父亲的威力,我更多的是拉扯母亲,并向她小声道;“妈,你现在多考虑一下房内姐姐的感受,先停下来好不好?从来吵架也没解决过任何问题。”

    “唉,我这是啥命啊!”由于我的提示使母亲立刻想到了房内正伤心欲绝的姐姐,她马上偃旗息豉,怒目而视的目光被忧伤哀愁所替代。在我记忆中,这是母亲首次心甘情愿败下阵来。然而,格刚硬的父亲如同一块纯粹的钢板,他一直习惯于母亲同样刚烈如同铁锤的狂敲猛打,现在嘎然而止也还真出乎他意料,让他在瞬间不知所措玩固而僵直地站着,接踵而至该是他最终期望的获胜结果来填充他心灵暂时的失落吧!

    接下来大家重新落坐端碗吃饭.

    吃过饭,父亲走进居室拿出他冬天常爱穿的一件蓝色大衣披上,右手没忘提上他的宝贝烟袋,然后闷声不响地跨出门,朝左边山坳走去了。我想他是到堂叔家去串门,因为这个山坳只住着堂叔一户人家。父亲身高1米75,十分清瘦,他四十已过,五十不到,但早已两宾斑白,外貌看似比实际年龄大一大截,看来长期的疾病和生活的烦恼使他过早衰老,不过,在我眼里他永远是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父亲。

    渐渐父亲的背影从我眼帘消失,我转回身正碰上已刷好碗筷的母亲走出厨房来叫我,

    “小小”,她唤我名,“我马上到镇上爆米花去,你来房内帮我牵扯一下袋口。”

    “好嘞!”想到将有白胖胖的甜米花吃,我心雀跃连说话也欢快起来。遂随母亲走入屯有米的她的寝室。

    母亲在一边墙壁悬挂着的一竹杆上取下一条白布口袋,走到米缸前递给我,示意我牵袋口,她舀米倒入,我照办了,不一会儿,米袋就已臌臌被装满,于是我协助她系上袋口。在当这一系列细碎活儿完工后,我耳朵里却响起了母亲的哀叹声,接着又咕噜说:

    “若不是为了你们,我才懒得去爆什么米花!”

    “你无论做什么都说是为了我们,究竟有谁要求你去做这些了?”母亲的这话一出口,我心底无端地串出一股无名怒火来。从来我都反对她如此,仿佛不曾为自已活过。

    母亲却对我的置若惘闻,她两眼直望着我,更换话题说:

    “我去镇上这半晌,你关好门守在家看护姐姐,哪儿也不能去,啊!”她一幅忧心忡忡可怜巴巴的神情,说话的语气近视恳求。

    “知道了。”我无奈地闭上眼,瞬间明白母亲极不情愿出门是她内心悬挂着姐姐。

    母亲临出门前把米袋搁在堂屋的餐桌上,又到里屋里去巡视了一遍姐姐,再才重新提上米袋跨出家门。我遵从分咐送她出门后准备关上大门陪护姐姐,可这时,室外凛冽的北风比以前刮得更紧了,霾密布的天空不知何时也飘洒起了霏霏细雨,尽管这细雨如不停穿梭的针线轻微紧密,但凭借空气的寒冷也有如寒冰洒落在人身上,使人不禁寒在心头!见此我飞快反回屋内取出一把雨伞赶上母亲为她呈上,可是因为不停怒吼的北风不利于撑伞,加上雨粒不大,母亲索把雨伞夹在腋下,仍旧在这凄风冷雨中沿着伸向小镇的一条铺着碎石的羊肠小道走去。此时,母亲瘦骨嶙峋的身子仿佛风中摇掖的微弱蜡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而这促使我目不转睛地目送着她。然而母亲还未走到三十米远,在她身后突然一股强大的旋风圈起猛然袭向母亲,致使毫无备的她身子朝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此时此刻,我惨不忍睹地闭上眼睛,可眼睛却深深地被泪水刺痛了……

    母亲一生是极其辛酸,痛苦,悲哀的,命运多舛。写到这里,我想她的这前半生若有些许让人宽慰之日,那便是早年她出生成长的一些年岁吧。母亲四十多年前诞生于离我祖籍三十多华里外在当地还算富裕的一户农家,“爷爷酷爱长孙子,爹妈最怜断肠儿”,母亲在她父母总共七八个子女中排行最小,自然深受其父母疼爱。也许母亲因为充分淋浴了人间最初最宝贵的爱,她的心灵纯洁无瑕,从而她有一双天生永远闪烁着纯真和沉淀着希翼的光辉的大眼睛,另外大自然无私馈赠给了她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容颜——那时她高挑的身材如江南秀丽的山水样柔美,轻盈,她的椭圆型丰泽的脸庞上五官摆布得匀称而致,而充足的营养又让她拥有健康和活力,总之,在当时当地母亲不能不鹤立**群,令人瞩目。如果说母亲幼年无忧无虑的快乐某种程度上塑造了她自然可爱的女美,而在她步入青年,她浑身洋溢着令人赞叹,惊讶,羡慕之类的女特质又带给了她无限快乐!

    现在,我还得略费笔墨讲解一下我外公的家道。我外公祖祖辈辈皆为自耕自作的农民,而在我外公接手管家以前仅有几亩薄田糊口而已。但是由于我外公十分刻苦和勤俭——他率领他的一群子女不分昼夜的劳作,加上天遂人愿,没几年功夫,外公就另置了一些田地,还翻修了房子,并且外公很满意他的治家成就。由于外公目不识丁,他在希望他的儿女们步入他勤发苦挣的后尘之例,当然也不会送哪一个儿女去学堂念书,去做对他而言毫无明显收益的大手笔投资。但是就在外公沉迷在他家业日益壮大走向他一心所向往的富裕生活时,一九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合国解放,半封建半殖民地被全权推翻,因此,外公的田产理所当然全部充公。但特别值得庆幸的是外公的血管里始终没有流淌剥削贫苦人民的血,在历经土改时被划成贫富农成分,否则,在那时全国打倒地主豪绅那些日子里他可就会难以消受。

    以后,外公的这一大群子女不再经他领导到田间劳作,他们个个都成了新中国人民公社的社员。随着刚建立的社会主义发展需求,首先扫盲运动被推向前例,于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社队们在白天参加集体制的劳动后,夜晚可以到公社开办的夜校读书识字,所以,我外公的八个子女就有七个每晚到夜校学习,他们如饥似渴地学会了算术,写字,为今后的生活派上了不少用场。

    与此同时,到底外公的哪一个子女没有上夜校学习呢?是我母亲。为什么呢?难道她生病了?还是不足进取?错了,我母亲身体格外健康,疾病从不染身,而且她在众多兄长姊妹中没有哪一个超过她对知识的渴求学堂的向往了——还在她年少时,聪明的母亲便把目光伸向周围以外的东西,以求探索到新的领域去遨游——她曾多次利用父母对她的娇惯向他们撒娇要求获准拥有上学的特权,但每次都被外公断然拒绝,直到母亲年满十四岁,外表长成熟,成为身高一米六五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终于有一位男子在了解了她的需求并自个儿掏腰包满足了她多年来的读书愿望,所以,在她众多兄长姊妹读夜校时,她早在半年前就坐在窗几明净宽敞并有专业教师执教的正规化学校就读了。

    那位好心的男子究竟又是谁呢?他为何又能聆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心声做到两胁刀——不惜花费金钱和费心机的说服外公,他这么做的目的和意义又何在?朋友,请听我娓娓道来。这位男子(以下我得称他吴伯伯)并非母亲至亲的亲人,此前他们俩完全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据母亲说,她那时尚未达到社会合作化社员的年龄,这有利于她无所事事东游西荡的溜达,一次母亲所住的蔡河大队刚建立的一所小学,那儿气派的教舍指引着她来到场一片空地坐下观望,呼吸着校园里独特的清新空气,而就近五间教室里传出的琅琅读书声如磁铁深深吸引着她,使她久久不愿离去,直到薄暮时分,全校几百名学生都鱼惯而出背着书包快快乐乐回家了,母亲才从空地站起,她惆怅着正缓缓离去,这时,吴伯伯——这所学校刚招聘来的青年教师注意并直接走向了她,可以说当时吸引吴伯伯过去除了母亲的黯然神伤自然有她的美貌成份,吴伯伯在走近后巧妙地与母亲搭讪,不一会儿功夫,母亲便对出现在她面前的亲切陌生的吴伯伯有了好感,也许出于女孩子天生的胆怯和害羞,最后母亲只能在吴伯伯的谆谆诱导下才嗫嗫说出内心多年来对学习文化的渴求和想奢,我想母亲的潜藏的这番思想肯定让教书育人的吴伯伯心灵振动和欣喜,同时他对母亲更加充满了新奇和赞叹——他当既允诺一定帮助母亲实现她的愿望,而他完全有这种能力。所以,这晚回家的路上不止母亲一人,当吴伯伯雷厉风行跨进外公家门,他十分礼貌卑谦地向外公提出成全母亲上学的意愿,并遂一一解除存在外公这边的阻碍,外公呢,他已不再是儿女们劳作的领导者了,现在自已女儿上学不必家里负担什么,况且她暂时也不能挣工分,又有何道理不应承的呢?

    于是被喜悦冲晕了头的母亲整夜无法入睡,第二天一大清早,母亲吃过饭就欢天喜地来学校报名上学了。但是那时母亲早已大大超出了启蒙读书的年龄,就是那所小学五年级毕业班虽然不泛有她这般年岁的,可母亲的体格已显示她充分长大成人,所以吴伯伯擅自作主把一字不识的母亲直接安排到他所执教的三年级作班生,如此一来他自然是把补习一二年级功课毫无报酬的差事揽到了自已身上,好象他旁无责贷。

    以后谢天谢地,吴伯伯和母亲俩都未使出浑身解数,补缺获得了他们一致期盼的结果——仅半年时间,母亲的语文数学两门功课紧跟上了就读的班级,并且期末考试成绩名列前茅。我想世上可能没有哪对师生超过他们对彼此的满意的了——因为母亲一心渴求知识,希望上进,加上她天资聪明才,记忆力强,她学习的进步之快一定让一心培育她的恩师满意和骄傲。而吴伯伯必定首先是母亲心目中的神,他对她的恩情在那个阶段来说要重于她父母亲的给予,并且吴伯伯不但青春蓬博,可亲可爱,知识渊博,而且他敢于冲破一切旧思想束缚,打破旧观念的新潮思路令母亲无限钦佩和感激,同时也激励和鞭策着她不断前行,她知道他对她最满意的变化就是他满心期翼的回报。

    三年级下学期,以母亲的智力和勤奋好学的劲头对付功课绰绰有佘,因而吴伯伯会每天中午邀请母亲共进午餐,然后母亲就为她获得的食物付出酬劳——听从良师分咐代替他批改全班同学的作业本。有时,班级如有集体劳动和一些别的活动等,吴伯伯也尽量让母亲组织领导,他总是制造与母亲并驾齐驱,而并非让她总处于学生位置。母亲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时,我想坐在她对面的吴伯伯一定时常观注揣摹她的举止神态,以满足正值青春年华的他自然爱慕之情,因为母亲曾说过当她每次遇到同学作业本中某些是非曲直的疑难时不用开口,吴伯伯就会及时伸过头来给她指点。另外,在改完作业后剩下的一些午休时间里,吴伯伯则会向母亲讲述一些有关他自已诸如少年求学经历和成长历程及对现代时事的看法追求等,他希望她能懂他,希望她的心灵与他靠近。而的确,母亲不费吹灰之力不折不扣地理解他,并无限崇拜和依赖他。她是他天空中蓝天白云间的天使!他是她心目中永远的神!

    在这一年的暑假,吴伯伯回到离学校二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他家居住的地方。假期最初几天,母亲神不适还以为是自已陡然脱离学校生活所致,可是往后的日子里,她愈来愈强烈地思念吴伯伯,就像快渴死的人渴望见到水一样——渴望见到他的人,渴求在他亲切关怀注视下呼吸,跟他进行思想交流,以此来交还她以往愉快的欢心!并且她又为思念吃尽了苦头——每个夜晚,她会因为梦见他感觉美妙欣慰,但是梦醒后,她会因为猜想他的内心是否惦记她而烦恼不已,怅然若失。无疑爱情的种子早已在母亲心底萌芽,它正不顾一切地伸长开来,并要求茁壮成长。暑假即将过去,可正当母亲翘首盼望开学的日子来临,憧憬与吴伯伯相见激动人心的场景时,吴伯伯提前两天来找母亲了,一见面,母亲自然是欣喜若狂,但是,吴伯伯把母亲带到学校办公室——他们以前常呆的地方,首先吴伯伯郑重其事地告诉母亲,他向上级党组织递交的一份自原参加中国抗美援朝志愿军的申请书已经获得有关领导批准,而且一系列必要的体检全部合格,现在入伍通知书就拽在手里,吴伯伯说着抖开了他视着宝物却从此改变他命运的那张薄纸(此前吴伯伯曾向母亲提及过此事,他说当兵是目前他报效祖国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这时耳目见证的母亲忍不住抽抽噎噎哭泣起来,因为这一个多月来强烈相思使她意识到自已已同至爱的人交织成一块,分离不会是随时随地轻而易举的事了,从而内心煽起的绝望促使她将对吴伯伯蓄积的满腔情感一吐为快,反证她得为自已最后一搏。当时吴伯伯在听完母亲的一番真情吐露后,他一把拉过母亲搂在怀里,怜爱地试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珠,然后他像她刚才一样毫无顾忌首次向母亲表白他的内心情感,他说从见到母亲第一眼那刻起,她的暗然神伤牵引着他的视线,而她的花容月貌更让他着迷,使他不知不觉走向她,他同她交谈,由她嘴里吐露出对学识渴求的思想见地和见到陌生人腼腆目光又坚定闪亮的神态,让他瞬间激起了首次由异产生的爱怜,喜悦,崇尚等异样情愫……为了抓住这些他稀罕的珍宝,他马上付出了作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应该具有的人们所谓的高尚行为。以后,母亲的善良,纯真,好学等优秀健康的品行让他深深地喜欢上她爱上了她,但是由于母亲年龄尚小,处于求学阶段,他只能将这份爱深深埋藏心底,不得任意吐露,且这种隐藏打算直到母亲学业完成。可正是由于时时刻刻他得忍受掐灭爱火的烦恼,他决定用距离来缓解——恰好这阵子国家正招募有志青年入伍参加抗美援朝,同时这也正好能安抚他怀揣一颗为中华蹶起青春躁动不安的心,所心他在同样难熬的假期就付诸行动申请了入伍。无疑吴伯伯当时是怀抱着为国捐躯的昂扬斗志前进,渴望走过这条荣誉的途经后归来,再恰合适宜地迎娶他无比爱恋的女人。吴伯伯的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自然而然抹去了母亲刚才痛苦万分还未淌完的泪,他那爱的抚慰如同医师医治他重症病人,在十分准确地对症下药后,使母亲已经能够心平静气了。决定不可能改变,此时,吴伯伯一遍遍和谒嘱咐母亲在他走后一定保重好身体,继续学业并认真学习,而且切切记住一定要等他回来,他将一定信奉承诺——三年服役期满退伍回来娶她,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他说如果他没能回来除非是天崩地裂死在战场,母亲没等他说完赶紧捂上他的嘴,虽然她相信神是永远不倒的,但她忌讳他说这话。就这样,这对相互理解的恋人松开了对方的手。

    岂料吴伯伯入伍后在经过一个月短暂的军训期间给母亲寄过来一封信,遂随大部队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直奔战斗正酣的战场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在此期间,母亲先是认真地读完了小学,当她升中学又重新面临以前类似困境时,由了解她就读小学的领导推荐,长相出众也不泛有文艺天赋的母亲被招募到公社宣传队当了一名宣传演员。像那时《白毛女》,《放下你的鞭子》等阶级戏目,母亲在里面饰演女主角,一段时期为宣传队的台柱子。戏外那个年龄的母亲身边自然不泛异追求者,但无能谁都无法使母亲动心——她早已廿心情愿地将她那颗纯净的心奉送在驰骋战场心上人握紧僵绳的手心中,她信守承诺,更尊从心灵的选择。可是,一等再等,吴伯伯始终杳无音信。终于某天,仍是家庭的权威者我外公再也无法容忍母亲一味无望地等待下去了,何况他已经容母亲等了足足五年!他下达命令,母亲必须尽快嫁人。而一旦指令下达,窥觎母亲许久的媒人便粉默登了场。这位媒人是我外婆娘家的一位亲戚,他在外公面前说了几大箩筐要介绍的他十分知知底男子(我父亲)各方面有利婚嫁信息,好似母亲嫁过去非享福不可。因而促使外公催嫁的心情更切。所以,不久母亲别无选择地做了新娘,使她父母如释重负。

    然而,上天有意捉弄人,它对母亲开了一个戏剧玩笑——就在她完婚仅半月,吴伯伯有如神兵从天而降,他回家乡专程来找母亲了。原来,吴伯伯在抗美援朝的一次战斗中,他是他们整个连中唯一一个幸存者。但是躺在战友们血流成河血模糊的战壕里,他动弹不得,因为他的双腿被敌机投放下的炸弹炸断,口又挨过前来检验尸体的敌人一刀,就在他濒临死亡之时,是当地一个农夫发现并救了他。由于吴伯伯伤势惨重,他在朝鲜当地那个村庄里历经了漫长四年的医治才痊愈。而吴伯伯在那里生活的四年时间里,他撑握了当地的语言能够与那儿人完完全全交流,他的阳光乐观神和高尚令人钦佩的品质深受那儿人喜爱,所以在他痊愈后他们要把那里最好的姑娘嫁给这位不惜生命悍卫他们国家的小伙子。但是被吴伯伯断然拒绝了,他告诉他们他远在中国的恋人一直端坐在他心坎,一刻也没分离过,他爱她胜过自已的生命;同时他向他们描绘了母亲如同那里山河一样秀丽端庄的面容,向他们讲述了她纯洁,活泼,美好的天和她对他不由自主使他颤粟的爱。他坚信心上人像他思念她一样时刻翘首盼望他归来。所以,当吴伯伯身体一旦允许他脱离当地,他便辞别了胜似亲人的朝鲜友人们,在经过了近一年不停辗转寻找部队组织及办理回国手续,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回来找母亲来了。可这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母亲悲喜交加却又无言以对令她耗费了青春岁月痴情一片等待过的恋人,最终只有暗地里捶捣足悔恨不已!而吴伯伯在面临坚不可催的情感大厦轰然倒塌,沮伤至极,临回部队前他对母亲讲从此将不再回这片伤心之地。果真,吴伯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过他家乡,他化悲痛为力量在部队努力工作,以后受到多次嘉奖,并在部队提了干,娶了部队城里的一位女子为妻,据说现在职位很高。“人家老婆肯定尿壶都不用自个儿倒,有多少勤务兵围着转呢!”母亲凭借以前对吴伯伯的了解,想象他妻子一定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

    提到母亲的命运,当然与她息息相关的是我父亲了。这儿我似乎更应该着手叙述一下我亲眼目睹他们的婚姻生活。说真的,我眼里的父亲并不比吴伯伯逊色——他喝过十年墨水,怀惴师范学历,是多年来这儿山村方圆几十里唯一人们仰视视为“才高八斗秀才”。只可惜我父亲是个标准的文弱书生,他从小就肝胆疾患重重,林黛玉似的纸糊人儿一个,而母亲嫁给他仅半年光,一直缠绕他的慢黄胆肝炎急居转危,导致了一年半载的卧床不起,就这样父亲在漫长的治疗中不得不从教书育人光荣的岗位上退下,长期病休在家,以后一直是外甥提灯笼——照舅(旧)。所以,我们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始终落在母亲柔弱的肩膀上,对此母亲也能任劳,而承蒙上天厚待,母亲身体一直健康。但是母亲天生为理想主义追求者,加上现实生活所迫使她日益内外俱刚,而作为居家女人自然唯一奢求便是有份你恩我爱的情感生活吧,因此,她虽然干活方面上刀山下火海的苦都能吃,对金钱也无意外奢求,却唯独在意父亲待她的一言一行,可偏偏我父亲虽病体恹恹却同一些血气方刚男子一样具有非常刚强的格,常常刚愎自用,而且别看他无论社会或家庭的工作都力所不能,可他有特别犀利的嘴巴代劳——往往一句善言口气不无斥责,更别说生活中他对母亲的要求不满刻意的贬损了,譬如,父亲博古通今无所不哓,这至使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母亲显得浅溥无知了,还有母亲永久的天真特质在父亲看来纯粹可笑可弃……如此的父亲总以高姿态自居而迫使他的伴侣只能置于仰视他位置,以至于母亲以往的快乐源泉遭中止,天被违背,痛苦像每日里三餐必需下咽!

    常言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自我感觉饱受欺凌的母亲自然跟父亲针尖对麦芒战斗起来,因此生活中的他们始终目不见睫,常常围绕**毛蒜皮的小事或一句无关重要的话语争吵得脸红脖子,也不无打骂……有时母亲挫败后恨父亲牙痒痒的如同坠下冰窖,她便会口无摭拦地埋怨已经驾鹤西去的外公和指名道姓地谩骂促成她婚姻的媒人,她认为他俩就是缔造她和父亲这段孽缘的罪魁祸首者。而她的如同祥林嫂的喋喋不休不得不令生活她身边必需的聆听者——两个女儿极端反感。记得有那么一次,母亲在经过跟父亲激烈酣战后,取而代之的不甘心落寞让她又不知不觉地数落外公和媒人了,当时我立马捂住双耳做出拒听模样,姐姐却没好气一句句挑衅问母亲说,当初她嫁父亲时为何没有进行顽强的反抗?而在古代完全封建时代,女子逃婚的就大有人在,何况母亲出嫁前有跟父亲一面相交。这时母亲听了却神一振,似乎陡然完全抛开掉了纭绕周身的痛楚——她如数家珍般地首次向我们讲起了她跟父亲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说那天在冬季严寒包裹的房舍里,身材瘦长的父亲穿着件暂新时髦蓝色齐膝长大衣,乍看像披着大氅的军人(母亲的幻觉),那时由于父亲患病住院两月刚回家,缺乏阳光的照致使他的面孔肤色白得耀眼胜过因为相亲刚粉刷过石灰的雪白墙壁,而且那时正值青年的父亲虽然没有那个年龄普遍男子拥有的朝气蓬博,但是他生得眉清目秀,外表十分儒雅,以至于完全掩饰了这一缺撼,再加上父亲见到母亲一幅和颜悦色,言行毫不拘谨,挥洒自如,好一派玉树临风之态……母亲在叙述这番情景时脸上泛起只有在她以前曾多次描述她同吴伯伯相恋场景才会有的红晕,目光也熠熠生辉!最后母亲彻底剖析说她嫁父亲只因对文化人的崇拜占了上风,信俸“万官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旧式教条。由此可见,母亲的婚嫁虽迫于当时处境所趋,但纵然掺和着诸多心甘情愿成份。而父亲呢,他初见母亲就一捶定音,无非缘于她的美貌,这大概属于一见钟情的爱情吧。只是万分遗憾男才女貌结合的父母始终不合,他们这半裴子都在缔造硝烟又被浓烟呛得泪水涟涟痛苦苟活着,他们的永无安宁致使生活其身边的孩子们又何来快乐之源?譬如他俩时常吵架后,一个脸朝东,一个脸朝西,此时谁又是我们心中温暖和亲切的太阳?而且有时他们各自怨恨恼怒的心情急需发泄时,哪个孩子不会成为其对象,让年纯真的心灵蒙上影?所以,我和姐姐像他们怨恨自已的婚姻一样怨恨他们的结合!记得姐姐大概十三至十四岁那个年龄阶段突然对中国诗词产生了浓厚兴趣,并浅试创作,她曾因为父母婚姻生活的感慨握笔涂鸦,写过下面几句话:

    怨缘

    错联姻缘苦伴行,

    三辈不幸命注定,

    九寒天里骂月老,

    更怨惊鸿一瞥时。

    “人为环境的产物”,我不知此言出自何人之口,他又从何而得。朋友,前面我在叙述母亲遂不如人愿的婚姻生活未免言词笼统和内容陕隘,毕竟这漫长的二十多年到底走过来了,所以某一阶段某一特定的环境里她的心底不是没有阳光欢洒和希望播撒——那就是婚后的母亲受她父母的传统教育始终循规蹈矩地履行做为一个中国女人常行的轨迹——相夫教子。不过相夫母亲可没这福份和能耐,于是自然而然她就把绝大部分力和毕生的希望都用在照顾和寄托她生命的延续者——我和姐姐身上。

    在六十年代初,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民经济本还未因解放前长期受帝国主义侵略,又历经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后所导致的贫穷得以大幅度扭转,再加上大跃进不切实际的尝试,如此粮食紧缺不可避免地袭卷了整个中国,举国上下出现了不少饿死的臣民。更别提物质的匮泛了,据上辈们讲,那一时期国家的任何一个公民穿衣用的布料,点灯用的煤油火柴等都得凭政协发放下来的票据购买,粮食靠指标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我祖辈繁衍的穷山沟,艰难困苦则更胜一筹,因为历年来,山沟贫穷之源在于它的劣质土壤——黄土地碱太浓,每年农民需冬季翻耕过来霜冻和播种季节里再用柴禾焚烧土壤并用畜粪灌溉等这般费力的方法改善它,如此庄稼收成才有一定保障。但是一直来耕种面积不多的的总收成当时生产队首先按国家指定标准上交国库,佘下不多的粮食再按人例发放下来,如此一来家家户户都得打半年饥荒。另外,当地的树木早已归国家林业局统一管理,村民们本不能像从前一样砍伐它们去实施这儿属于大自然馈赠的唯一换取金钱的途径(开始果真有胆大耐不住口袋无半个铜板的人暗地里砍伐,但以此换取并非金钱,而是上万人群众大会上一场场可怕的批斗);并且农户们家里养的**鸭鹅等用以改善生活的家畜也早就被铲除资本主义尾巴的执行者们送还给造物主了,严禁它们在人类犯下滔天大罪;这一时期最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农户们兜里少有铜板,手里却捏着大沓布票,煤油票,票,粮票等;看来,当时神的富有无法提携物质俱进。

    幸好,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一块曾被遗忘还未开垦的土地,它向某些正在饥饿线上挣扎的人们招手显示它的与众不同。我母亲便是一眼相中它并被它亲切纳入怀抱的幸运者。这块大地地处湖北荆楚大地的北端,与我祖籍相隔二百多公里。那时缘于我母亲一肩所挑的家庭困难常常迫在眉睫,一次她回娘家向她哥哥(我大舅)倾述她目前难过的某些困境,渴望得到舅舅的些许帮助时,这次大舅在接二连三的帮助过母亲后考虑必需得从本上给她解决好问题,便干脆提议母亲举家搬迁,因为他的妻弟刚搬迁入一个新的地区,那儿与原住地相比相差甚远好外诸多,而大舅妻弟的原住地又比我们这儿无论是地型还是庄稼收成等各方面要强许多,所以母亲听从大舅拟定好搬迁的目标后,回家跟父亲商量,对此父亲也十分乐意赞成,他一时对诞生他的贫困之地也不抱有希望。

    于是,六十年代末我的父母带着刚出世不久的姐姐(祖母留在老家看守),一家三口迁移到了大舅的妻弟受委托早已为父母联系好的菱角湖农场保障分场一队,成了他们的加入者,以后我便是在那儿出生的。

    菱角湖农场未开垦前原是纵横几千公里莫大了无人烟的荒湖滩,湖滩里芦苇杂草和菱角几百来一直不停繁衍,不过湖滩大面积长满了野生菱角,农场的命名也由此而得。农场里的劳动职员共有四十佘万人,这些人无一不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外乡人,而他们中有谁不曾领略过那个时代赋予食不裹腹的可怜贫穷后,携带家眷为奔赴光明而来!所以,当他们面对尽管荒芜但经过几百年大自然孕育的十分肥沃漆黑土地(试想仅一年一度的菱角熟透后落下会给土地蓄积多少养料),如获似宝,眼望着十拿九稳将有丰盛的收成(他们明了,既使收获的粮食全部上缴国家,但那些收获不慎不得不落下的再度拾起,也该是笔庞大的数目,够他们一年的口粮的),大家喜洋洋在这片美丽壮观的荒滩上开垦,播种,友好真诚地生活!

    母亲来到农场后,她体力上吃的苦可相而知,一时难以道尽。总之,母亲健康并且越来越强壮的身体有得于生产队里各种重活脏活。这一时期的父亲身体也无大碍,一直担任生产队里会计及事务长之类免体力活计。那时的父母也时常吵架,但就母亲而言,她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因为一则她整天与大伙一起同甘共苦的热火朝天劳动气氛宣泄了她内心部分情感;二则在她心哺育呵护下,她的两个女儿正一天天长大,并且如她所希翼那样上学念书。记得儿时每天,母亲天没亮就起床,她做好早饭后才唤我们起床吃饭,然后一心一意地为我们上学前细小事情做着准备,直到我们背着书包的身影从她目光消失后,她才心情安稳地去做她一天该做的事情了。现在揣,当时母亲心里肯定这样以为,只要放飞我们出去,用书包背回的定是金矿。

    然而,刚兴建的农场学校也是当务之急自力更生筹办的。学校聘用的大部分教师本身书本知识浅溥,这里,我并不是要夸大其词。譬如曾经担任我和姐姐就读中学的校长仅仅小学文化程度,他永远教授学生唯一科目是政治,聆听他授课的学生也只能永远听他一成不变地照书宣读一遍而已。还有教我一年级算术的唐老师教我们十位数的加法先从左边高位数算起,这种令人惊叹的错误让我和班上几个原本学会算术的学生一时糊涂了,最后经过家长们亲自到学校声讨才得以更正。像这类学习误导事件层出不穷。无奈师资教育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更进。因此,姐姐在农场唯一的一所与大学无缘的高中念完书,也就彻底了却了她的学生生涯。无疑这令望女成凤的母亲期望落空,她万般无奈,一筹莫展。

    八五年,我那年事已高独居山沟老家的祖母突然患上重病——由高血压突发半身不遂,从而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这得急需家人和看护照料。于是父亲落叶归的心愿瞬间促成,一家人心慌忙乱地迁回了祖籍。这时尽管山沟穷得叮当响的局势得以扭转——这儿七八年已全面实行分田到户责任制,责任到户的农田经主人们的耕细作,粮食产量是心前集体收成的一倍多,如此人们温饱问题算是得以解决,并且饲养家畜也发展了起来,但是,毕竟山沟人多田少,粮食始终只能自给自足,农副产品也收益甚微,所以,在农场大手大脚慷慨处事的我们把家迁回不久,直接地面临着经济和物质各方面的危机(祖母卧床在家保持中药保守治疗),随即理所当然整个家无法立足平衡它的支撑点,摇摇欲坠了。于是父母的吵闹和相互责骂像吃饭一样平常,家实质不像家了,如同电闪雷鸣下风中孤芳自立的一棵东倒西歪的小树,只等待着大雨倾盆匍匐倒地的命运。也就在这年年底,祖母在儿子媳妇的相互指责哀怨声中瞌然长逝。接着我自作主张地辍学,以后姐姐婚姻失败,家里自然而然发生的一切,终于彻底将母亲不仅神击垮,连强壮的体魄也迅速衰退,现已形影十分消瘦了,终于她败下阵来,要不今天的午餐难以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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