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留燕华 作者:月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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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还让人听了个满耳,李大伯怕大少犯浑,赶紧道:“原来是谢少爷,我们这说着玩笑话呢。”话毕就要进门。

    王谢记得很清楚,他只和燕华打个招呼说出门走走,晚饭在家里吃,并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幸好自己回的早,免得燕华空等,又恰好听见了这番对话。

    邻居说的话句句是实,王谢先看了眼满脸紧张的燕华,才开口道:“大伯留步。”

    李大伯老大不情愿地转身:“谢少爷还有什么事?”

    “大伯也知道,我日前被打了一顿,这不脸上还肿着呢。”王谢指着自己的脸道,“醒了以后我算明白过来了,一是我贪财心切,二是我拿钱交的人都是算计我钱的人,日后我半个子儿也不乱花,燕华该得的一文也不会少。毕竟家里头就我和燕华相依为命,以后我吃什么他跟我吃什么,一会就一块上桌吃。以前的干过的浑事改动不了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燕华,我们回去。”

    在李大伯目瞪口呆,以及燕华难以置信的神色之下,王谢推开了自家大门。

    这些话他怕说的太早燕华不信,却没想着一冲动,这么快就脱口而出了。

    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厅里,王谢转身对跟在后面的燕华道:“我刚刚的话,可不是气话,也是对着你说的。以前是我混账,从今天开始,上桌吃饭——我在门口铺子里要了饭菜,一会就到。”

    “少爷,燕华是伺候您的……少爷?”燕华话音未落,身体一紧——却又被王谢抱个满怀。

    王谢环着他,一手解开了他脑后活结,三两下便拆掉布带。

    “燕华,你的眼睛坏到什么程度?看得见多少?”

    燕华老实摇头:“完全看不到。”

    “别动。”王谢放开他,打了火点亮屋里一支蜡烛,“现在呢?有没有觉得亮?”

    燕华迟疑一阵,摇头。

    王谢又燃起一支烛,燕华还是摇头。

    直到桌上立起七支蜡烛,燕华才道:“感觉到亮光了,一团。”

    “指给我方向。”

    指头正对烛火。

    王谢端了一支蜡,从另一个方向慢慢凑近燕华的眼:“感觉到光亮变化没有?”

    蜡烛在离眼睛三寸左右的时候,燕华眼珠对着烛光,不动了:“现在感觉到了。”

    经过一番检查,王谢对眼盲的原因有了大约判断,为保险起见,又问了一句:“你是摔到头后就看不到的,还是生了病看不到的?”

    只记得,自己天天打骂燕华,也不管是不是受伤生病,燕华始终逆来顺受,有一天他发作完燕华,在家里喝了点酒不尽兴,转到朋友家去喝第二轮,顺势在外面宿了,回家以后看见燕华用红线补灰色衣服,嘲笑之下才知道燕华眼盲了,他当时生气看燕华不顺眼,就让燕华在自己面前不许露出眼睛来,而具体怎么盲的竟从来没问过。

    燕华嗫嚅道:“是……生病后盲的。”

    王谢一愣,捏上燕华的脉,他竟诊错了么?难道梦里所学医术是假的?

    伸手在燕华头上敲了几个穴位:“哪里疼就告诉我。”

    在其中三处地方下手时,明显感到燕华身体一震,随即是低低的“疼”。

    王谢沉吟不语。

    燕华并不知道他沉默的原因,侧耳听着,忽然道:“少爷,门外有人,是送饭食的。”

    王谢回神,外面正咣咣敲着门,忙道:“你净手去,我去应门。”

    见燕华还要说话,忙道:“你顺便捎碗筷过来。”

    燕华这才走了。

    王谢在身后又嘱咐一句:“慢点,不急。”

    果然不给安排点事情,燕华是不习惯的,没关系,慢慢来。

    开了门,小二将食盒打开,摆了四菜一汤并葱油花卷儿在桌上,又商定次日连碗盘与食盒一并收走。

    王谢送小二离开,看着桌上的几个纸包和蜡烛,想着燕华刚刚嗫嚅的表情,一拍大腿明白了——燕华什么事都往身上揽,自己又是个混蛋,这眼疾,定然不是他生病所致,他只是不敢说。

    自己有多作孽哟。

    在灶下洗手——双手被重重包裹,也就是指尖沾沾水而已,燕华心里也不平静。

    少爷憎恶自己,可刚刚少爷又搂住他了,不嫌脏么……他忽然发觉,少爷醒来后,言行举止就像换了一个人,对他的态度可以用和蔼可亲来形容了。起初,他以为少爷压着怒火,要想什么新花样折腾他,是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然而直到现在,以他自己的经验,能代替少爷在好几桩事情上挑出自己毛病——打碎了药酒,是第一桩;坚持涂抹药酒,是第二桩;跟李大伯说话,是第三桩;拿碗筷主仆共桌吃饭,是第四桩;以及第五桩——平白无故,亲手解了眼上的布带,询问眼盲原因。

    可是少爷一桩都没发作。

    还说,会对自己好。

    少爷真是像方才所云,幡然醒悟,开始为以后生活谋划了么?谢天谢地。

    少爷真心对自己好,自己求之不得;若是假的,只为日后变本加厉的话,至少自己看不见,就把眼前的好日子当做真的,又有何不可。

    自己是个拖累,只要少爷不抛弃自己,只要……能留在少爷身边,便是受再多打骂,也是心甘情愿。

    那么,少爷吩咐什么,自己便做什么好了。

    燕华打定主意,拿了碗筷,缓缓回去。

    “给我。”一双手触碰他的手,引着他入了座,又说,“将手上的缠裹全部去了吧,日后也不必缠,眼睛也一样。”说着,手上渐渐轻松了。

    这双手扭曲变形,满是伤痕。因为骨头是歪的,筋脉也纠结,平日便隐隐作痛,提不得重物,做不得精细活计。遇到阴天下雨或节气变化,更是疼痛难忍。

    燕华记得那一年,他给客人弹了整整一日琴,十指割裂见血,偏有老客也点了他的牌子,他手颤弹不得,老客觉得面子被驳,讥他有了新欢忘旧爱,举起琴来将他双手砸了个骨断筋折,临走时还狠狠碾了几脚。

    那老客在当地有些势力,烟花楼不敢招惹,叫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即使接了筋脉,日后也弹不了琴了。

    伤筋断骨一百天,他的手百日之内不能动弹,烟花楼哪肯养废人百日,次日便赶他去后院,做了最低等的小相公,随便什么人,二十个大钱就能买他一整夜,随便糟践。

    此后的日子,他……王谢两只眼睛都在燕华手上,大概摸过一回经脉,唤了两声,没有应答。抬头看去,燕华微合着眼,面无表情,整个人仿佛木雕泥塑一般。王谢只好手上用力,捏了捏燕华手臂。

    这一捏,燕华果然有反应,而反应却是从唇间溢出的一丝哀鸣:“爷,轻些——”忽地面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想是回过神来,忙忙的缩回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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