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书桌上。

    桌上铺着李意阑的三份驿传信,鉴于画像要比字要直观,钱理果然取了画,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提立起来。

    拜画师高超的技艺所赐,画上的人极富神韵,虽然白纸墨线无甚颜色,但长眉凤眼瓜子脸,俨然是个书卷气浓的俊美公子。

    这人容貌出众,看起来着实不像案犯,但人心隔肚皮,却又说不准,钱理细细地看完了画中男子的五官和特征,确定脑中毫无印象了才抬眼去读纸页右上角的批注:

    宫人,来历不详,年约三十六七,性情外温内傲,不爱言语,善机工械巧,安定六年时在西疆出没,或有可能曾任职兵部或军器监,望速查,盼即赐复。

    这几行字里的多个字眼都直指最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平乐案,钱理这边刚刚接手还一无所获,没料到境外之地的李意阑却已经先一步截获了关键人物,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钱理一边想着李遗这个胞弟果然不同凡响,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之源,你从守藏司过来,此人的身份可有结论了?”

    布衫男子也就是他的师爷许之源答道:“没有,守藏司没有此人的档案。”

    钱理:“哦?司礼监那边呢?”

    许之源接着摇头:“也没有,我认为在朝廷的表彰库里,很难找到此人的痕迹了。”

    钱理放下画像,指了指堂中的扶手椅说:“这揣测是因何而生?你且坐下,将缘由讲一讲。”

    许之源依言坐在了没有放花盆的花凳上,信而有征地道:“我亲自查过一遍档案,奉天九年到十六年,尚方司和军器监的要员名录与实际有出入。老爷,你是两朝元老,当年虽然不在京中任职,但袁祁莲才是与你同届的长乐太仆,这事你是知道的。”

    “自然,”钱理已显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皱纹横生的微笑,“我还在燕会上见过他一面。”

    那是奉天十二年,军器监先铸得攻城利器排云弓,太上皇后纵马横扫西北八番,大瑞的铁骑在疆场上走到了史无前例的远方,年关时皇上大宴群臣,钱理正好回京述职,赶上了这次盛会。

    在他所余不多的印象里,袁祁莲生的眼深鼻高、身形高大,面上隐约带着一些外邦人的迹象,坊间传言这也正是酿成袁祁莲一生悲剧的起点,说他是外邦的杂种,恃才傲物,满京师的名门望族都容不下他。

    可事实怎么可能就这么片面而简单?

    且不说当官的都是人精,心里骂娘、嘴上幸会只是基本修养,能留在京师的更是老奸巨猾,个个都忙得很,最喜欢互利共赢,绝不可能只为了区区一点血统去排挤任何人。

    再说军器监也鲜少跟三书六部打交道,平时除了开销和物料交接,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袁祁莲跟人结仇的可能性比京中任何一个纨绔子弟都低。

    所以能够杀死他的除了自作孽,那就只剩利益冲突了。

    然而是和谁的利益、有什么冲突,钱理却并不清楚,当年从案发到落幕一共不过几天时间,快得众人简直目不暇接。事后又因为是天家的丑事,严令禁止私下议论,这案子一沉到底,十多年来只在坊间有些编撰过的风传。

    直到今日,它来势汹汹地打破封尘,结果却是死的死、删得删,愈发叫人犹如雾里看花。

    出师不利的钱理满心眼都是四个字,难上加难,可再难如今有刀架在脖子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钱理从游思中回过神来,擤了擤凉飕飕的鼻腔说:“扯远了,为什么忽然说起他当太仆这件事,这跟画像有什么牵扯吗?”

    许之源抬起眼睛,眼底比外头的长夜还要幽深:“可守藏司的长乐太仆的历任名单里,没有袁祁莲这个人,他任职期间的空缺和作为,冠的都是现任太仆的名字,他被人抹掉了。我想这个画中人,应该也是被人顶替了任职。”

    钱理眉毛一抬,心想何至于此,但随即他又忽然想到,既然被抹得这么干净,那么此人应该是当年宫案的核心人物无疑了。

    “表彰库那边先不用查了,”钱理思索道,“你直接去找军器监的旧部,向他们打听画像中的这个人。”

    ——

    亥时初,饶临后院。

    李意阑不愧是学武的,走起路来都比常人快,知辛还没推开自己的房门,那位就已经等在后面了。

    知辛推门进去后站在门口转过身,堵在那儿哭笑不得:“你跟着我干什么?”

    “避嫌啊,”李意阑往自己房门口看了一眼,神色坦荡地说,“我又不认识那女子,孤男寡女地跟她共处一室不合适。”

    知辛怔了一下,也不是不信,就是心中异常古怪,脑海里总也忘不掉那女子从被褥中爬起来时活色生香的娇羞形迹。

    他心如止水,对女色没有妄念,只是不自觉在那一幕的反复推动下,蓦然想起了李意阑也是红尘中人,也会有爱恨贪嗔痴。

    别人又不是和尚,情和欲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知辛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但说完了他还是莫名低落,好好刚刚那一幕就是一道沟堑,从天而降地将他们隔了开来。

    他“哦”了一声,也不多问,让开门口,放李意阑自己进来了。

    李意阑近来身体日渐衰败,可对于知辛情绪的感知力却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变得敏锐的惊人,知辛明明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可李意阑却在再那个转身和挪眼之间窥探到了一种隐蔽的伤感。

    知辛为什么会忽然伤感?

    因为自己的床上多了个女人吗?

    李意阑随便自问自答,居然将自己逗了个心花怒放,这答案想想就不对,但他就愿意这么想,因为这样的答案能让他的心口跳得欢快,就像受伤之前尽兴地耍完枪,坐在一旁等汗狂流的时候一样满足。

    须臾之间李意阑打定主意,今晚要是不能当着知辛的面挽回清白,他就赖在这里,不回自己那间客房了,反正寄声也不……

    提起寄声李意阑才猛然反应过来,这小子消失的时机实在微妙,微妙到这些乌烟瘴气的幺蛾子,一下就找到了合理的出口。

    那姑娘要不是寄声找的,八成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李意阑简直要被寄声气笑了,他本来正在关门,现下忽然决定先去逮人,是以顿住动作,回头对知辛说:“知辛,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别关门。”

    知辛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是想着他万一要是回房去,最好还是有个人跟着比较好,便和气地问道:“要我陪你吗?”

    根据李意阑的推断,寄声好吃好玩儿,也不会离他太远,左右不过几步路,还是不用知辛出去受冻了,于是他回头婉拒道:“我就去吴金或是道长房里看看寄声在不在,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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