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 作者: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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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水推舟答道:“得先生殷切关怀挂念,已然大好,先生虽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亦需按时令节气添减衣物。”

    商赞自诩儒者学士,无意于朝堂上的汲汲营营蝇营狗苟,若非对文渊阁汗牛充栋的藏书垂涎三尺,早择一山林梅妻鹤子隐居而去。左相与右相的党派之争,储君国本之争,乃至几年前因数位储君无端身死而尘嚣甚上的“外戚乱政”……于他来说,不过闭目则散的云烟罢了。

    钻营学问的人他喜欢,钻营学问又禀礼知节的人他更是大喜。唐潆三两句话将他哄得哈哈大笑,慈善和蔼的面容满是笑纹褶子,一面对她不吝夸赞之词一面询问落下的功课可有补齐,一大一小两人向正殿走去。

    ☆、第11章 离世

    商赞需先去暖阁孔圣人香案前焚香请学,便与唐潆在正殿前暂别。克复周礼,文华殿内设矮几坐毡,入殿需去舄轻趾,于案后跽坐。内侍在殿外服侍唐潆脱鞋后,她方敛袖而入。

    侍读皆是皇帝于皇室宗亲里遴选出来的适龄子弟,或是容貌清秀或是性格恭谨或是为人端方,总有长处。见唐潆到来,纷纷轻言细语关心她诸如昨日为何告假,可是身体又染恙了,服药不曾……种种。

    唐潆小人一只,在殿内被这些近亲远亲的哥哥姐姐围作一圈,不显丝毫怯意,大大方方地清清嗓子,将适才答复商赞的言论又原原本本地搬出来说了一通,并谢诸位哥哥姐姐关心。

    她生得雪白可爱,爱笑,笑起来两颊沁着两个小梨涡,越发地招人喜欢,几个哥哥姐姐想捏她脸蛋,手伸出去想起她乃帝后女,此举逾矩,只好遗憾作罢。唐潆声音脆嫩,言语灵巧,商赞入殿后殿内便安静下来,他一路走过,眼睛多往唐潆那儿看了几眼,心中啧啧称奇道:“天家的孩子早慧,七殿下未免早慧过了头,若非亲眼所见,着实令人讶异。”

    商赞今日讲解《大学》与《尚书》,唐潆坐下后便乖乖地目视师傅,仔细听讲起来,她若要执笔书写,内侍自会上前铺纸研墨,大多时候是无需的,她手骨未发育健全,写字只在启蒙,多写反而不利。

    前排只设三张矮几与坐毡,依次是临川郡王唐琰、六殿下唐玳与唐潆的座位。

    唐玳那儿今日竟然空着,唐潆心里疑惑——皇帝于管教子女习学一事上向来严苛,若非病症事由,万不可缺勤,就是迟到也需得向他秉清缘由。她昨日未过来,听政后便被皇帝留下来询问,幸而她身子弱,好糊弄过去。

    可是,唐玳那吃货,哪有身子弱的借口?

    不久,唐玳姗姗来迟,立于殿外恭候。内侍碎步前来通报,商赞使他仍在那儿候着,待讲完篇目后方趁着休憩时间,让唐玳入内。

    唐玳与三四年前相比,个子拉长许多,尚未消褪的婴儿肥令人观之可亲。唐玳入殿,浑然不似往日活泼脱兔般,婴儿肥未褪的脸上挂着与稚龄违和的沉重,将步履也拖拽出莫名的哀伤意味。

    商赞自然察觉出异样,温声询问他何故迟到?

    虽说是休憩,殿内诸人皆在,亦不敢大声喧哗,听见商赞问话,目光也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

    唐潆也好奇,手撑着下巴看,她六哥哥是个典型的乐天派,以他俩当年建立在“我请你吃但是我一不小心全吃完了”的糖葫芦上的兄妹情来看,能让唐玳如此形状的理由只有他又被宣城郡王妃克扣食物了——可为这个迟到,也不合情理。

    商赞问完后,殿内陷入沉静,唯有唐琰作壁上观的翻书声与众人屏息凝神的呼吸声,而这样诡异的气氛显然为唐玳惊人的陈述做了绝佳的铺垫:

    “阿爹病故了……”

    时间好像停滞了片刻,若为众生相做个慢镜头特写,众内侍宫娥面面相觑,眼神里互相存疑;诸位侍读身体前倾翘首以盼,嘴巴微张呈惊愕状;商赞捻着山羊胡须,瞳孔倏地睁大,双膝发软只差没给他就地跪下喊祖宗了;连三好学生唐琰都停下手中动作,格外开恩地赏了几寸目光给风暴中心的唐玳。

    作为现代人的唐潆,重生后在姑苏与亲生父母生活一年,牙牙学语时辗转入宫,“阿爹阿娘”这般亲昵的称呼已被迫忘怀,因此不得不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唐玳说的是他的亲父宣城郡王,而非皇帝。

    丧父之痛非扼腕捶胸不能止乎,唐玳哪管旁人如何看他,又哪管他言行极为欠妥,被商赞问话,仿似寻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掩袖痛哭起来:“先生常说‘人无信则不立’,小儿都懂的道理,阿爹莫非不晓得么?他骗我,他骗我!当日他送我上马车时,允诺待我回家便领我纵马射猎去,分分明明说好了的,还勾了手指头!”

    唐玳哭得难受,旁人听得难受,商赞更是被他噙满热泪的眼睛盯得移开目光,生生将“殿下之阿爹乃陛下,宣城郡王是叔父耳”的劝诫之言含混了几口因同情而酸涩的唾液一并咽了下去。

    “阿爹还那么年轻,将弓拉满能射杀百步之外的麋鹿,他答应将那匹日行千里的骏马驯服了便送给我,他还那么年轻,怎会说死就死?”

    唐玳生平头一遭体味到书中所说“天人永隔”,这四个字无端生出巨石般沉重的力道,将他年幼的躯体狠狠压折,他伏倒在地哭诉着,恍然大悟当年父母对他所说“入宫赏玩不日还家”全是哄骗,面对生父的猝然离世,他竟然也只能在哄骗中寻出一线可悲可悯可笑的希望,借以慰藉自己茫然坠入悬崖深渊无边黑暗的心灵。

    唐玳小小的手指头勾住商赞的衣角,这是他的师傅,教授他学问教授他处世,他看着这个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男人,他将自己从骗局中挣出的一丁点希冀寄托在他的身上,渴望能从他口中得知生父离世同样是个骗局:“先生……阿娘骗我的对不对?我前几日未用功读书,阿娘生气,拿这个来骗我对不对?”

    人命攸关的事情怎会是欺骗。商赞沉默,没有回答,他知礼识礼却头一次逾矩,伸出布满细纹老茧的手,覆在唐玳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连着嘴边压抑已久的一声轻叹——这便是答复,血淋淋地撕开在眼前,残酷而又真实的答复。

    殿内诸人,内侍宫娥或为求富贵或为求活命背井离乡数载;侍读为藩王世子世女,抵京入宫实在奉旨无奈之举。因此如垓下之战楚人闻楚歌般触景伤情,皆低声呜咽起来。

    即便平日性情沉稳内敛的唐琰,也紧抿下唇目露哀伤之意。

    前世自诩亲情观念淡薄的唐潆,望着唐玳嚎啕大哭不能休止的背影,心底里火焰般燃出几分对远在姑苏的亲生父母的想念,随着唐玳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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