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今夜扁舟子 作者:尼可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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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友会说那样的话。抛开他因为自恃尊贵藐视君上所以把话说了出来之外,只怕还有很多很多人和他一样是这样想的。这些人虽然知道本朝风气开放,却实心眼的认为谁都可以来把持朝政,唯有她这个公主不可以。

    她理解,完全理解对方所有的来龙去脉条条理理,所以她恨。她奉亲笔遗诏继位,老皇帝去世前还专门召集所有权贵大臣亲自宣旨,警告下面的大臣,你们都在,都听见了,来日若是有所违背,那就携家带小的来陪朕吧!

    老皇帝脸色不好,显得发黑,像是已经死了,从棺材里跳出来。

    大臣们心里到底怎样想,曾静昭不很清楚。她只是站在父皇身侧,扶父皇躺下之后,环视一圈跪着的众人。记住此刻我的样子,记住此刻你的样子,记住我的眼睛。父皇本有意把这话写进遗诏,可又觉得这样似乎给了这些大臣一种无形承诺,左右为难之际被曾静昭劝住了:她说这样的话不用写进去,只消彼此心知肚明就是了。

    而后父皇驾崩。幼子四岁,按照遗诏由曾静昭作为皇姐先行继位,代理十二年的皇帝。等到太子十六岁再禅让于他。遗诏一字不差的向天下公布,各地宗室亲贵收到消息,纷纷踏上入京吊唁之路。曾静昭本以为这会是自己继位以来的最大挑战,往后都该一马平川。然而世事难料。现如今,她想起那个严冬里的刀光剑影,依然觉得心惊肉跳。

    冬至那日,亲贵到齐,要齐齐给先帝上香。大礼的前夜,曾静昭把段镝之叫到身边,并去左右,问道:“明日可有把握?”段镝之拱手:“臣即使拼上性命也会完成任务。”曾静昭心里一动,伸出右手负在段镝之的双手上,“我不要你死。你得活着来见我。”

    段镝之抬眼看她,她好像在段镝之眼睛里看见秋水,看见火焰,看见一颗最明亮的星辰。八年后想起来,要是那个时候就知道,大概不应该说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她并不爱她。现在是爱,可是不能爱。那个时候可以,却不爱。她丝毫不知道那个时候段镝之已经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恋慕之情。她只知道长期被一个人保护会诞生依赖,不知道保护一个人也会诞生感情。她说那话的意思,是要段镝之回来,继续做她的左膀右臂,不要轻易送了性命。那时她心里只有段镝之是自己万万不可失去的股肱重臣的想法。她不知道段镝之对自己是生死相随的爱慕,她瞒的太好了。

    可是就算那个时候就知道,大概也做不了什么。改变不了什么。

    早春三月寒冷的清晨,兰芷在外面唤她起床了。其实她一夜未眠。悄无声息的起来,站在寒冷空气中安静的任由兰芷帮她更衣,面无表情的上朝。朝堂之上,太尉禀报西北战事。说段镝之率部一个月前已经抵达襄武{5},安营扎寨,伺机寻敌交战。曾静昭本来懒懒的—在臣子们看来是冷淡的—却突然开口道:“她走得倒快。一个月前发兵,现在就到了。”

    殿下众臣都是经过狴犴校事洗礼的,对她这一句懒洋洋的话不但莫名其妙、更有些战战兢兢。他们小心翼翼的揣测曾静昭的意思,如履薄冰的过了这八年,满以为段镝之走后一切就会好起来;哪知段镝之半路又回来了: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没有人明白皇帝的意思,段镝之也不会明白。依危险程度而言,她所受到的威胁和承担的危险也一样。

    曾静昭问立在那里没有实权的太尉:“许卿,镝之…”一时竟然又叫了回去,心下有些惊讶,也懒得改口,“没有说预计多久可以打下来吗?”“回皇上,目前为止,段将军的回报中对此只字未提。”“你觉得呢?”“臣以为,左不过一年。到时,”

    曾静昭摆了摆手,太尉也就闭嘴了。她心想问你无用,段镝之临走前夜曾对她说,一年之内,年底深冬,让将士回家过年。怎么想也觉得有些言过其实,未免有些急。可情势变了,人也变了,她也说不出当时那番“我不要你死”的话来了。

    冬至的早晨,因为先帝丧期,没有庆典,只是由曾静昭领着祭天祭祖。宗庙闭门,曾静昭忽然主动提出要和众位亲贵叔伯们到大殿商议国政。叔伯兄弟见她泪痕未干,以为她有意服软,当下自是争位的良机,全都欣然应允。段镝之护送曾静昭上殿坐好,自己倒退着走出殿门,低调合礼的将殿门关上。因为外面下起了雪,关门这一下,竟然带进来一点风雪。

    曾静昭一脸淡然,给诸亲王赐座看茶。说天冷,喝杯茶好说话。她看见外面的天光,一阵暗沉,风声呼呼,想必是场大雪。曾静昭刚准备开口说话,她那个远房三叔吴王曾文瀚就开口了,说她一个女儿家,本不该担此大任。我朝既然宗室强大,自可支撑大业。你就不必操这份心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翻了个白眼,缓缓喝一口茶。亲王们本以先帝的弟弟楚王曾文兆为首,但曾文兆总是很低调,断不会率先发声。吴王性子急,此刻第一个冲出来也是正常。还有年轻有为的燕王曾穆昭,他是先帝的侄子,曾静昭的堂兄,很多人本来希望他会被过继给先帝,然后继承大统,怎料先帝看似羸弱,后来还生出来个儿子…

    殿中安静,众人似乎都等着曾静昭喝完这一口茶,再见风使舵。

    “三叔这么着急,”曾静昭放下茶杯,满面泪痕柔弱愁苦的脸不见了,转而出现的是一张老谋深算的脸,“难道是担心自己付的钱不够么。一万两黄金,买了三个刺客,叔叔倒是在急些什么?”

    吴王霎时又羞又窘,涨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曾静昭见状笑了一下,又说:“你比六叔也差不了多少,怎么就少了一半呢?六叔给了两万两黄金!两万两啊!单请了一个。”楚王那络腮胡子下的白脸变了颜色,倒是一言不发。“穆哥哥也是。打仗是打仗,行刺是行刺,请一百个人来,若不中用,要死还是要死的。你说你,请得那拨新罗人都是什么东西。只怕这会子已经没了。唉,十万两雪花银啊。”

    燕王吓一跳,立刻站起身想冲出殿去。曾静昭却霎时怒喝道:“都给我站住!”她站起来,“今天倒也好说,趁大家都在,把话说明白。以后江山该谁坐,咱们今天就说清楚。朕看几位叔叔,大概不想拜这新的天子了吧?”

    楚王道,清河,我们只是觉得你无须担此大任。我们几个摄政几年,来日一样还给德昭嘛。

    曾静昭笑了一声,外面突然传来远处金铁交击之声,她眉眼动了动,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定定的注视着她的楚王和吴王正以为她怕了,正有那么一瞬间的兴奋,她又开口了:“六叔这话说的,以为世上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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