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好 作者:苏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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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叛军行进的消息在长安是绝对的军中机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军情竟紧急到了这样的地步。叛军从西南突破,扶风与长安一脉相连,又不像东边的潼关有险可守……

    他自己不懂军务,眼见得时日飞逝,只能如锅上蚂蚁一般地焦灼:自己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可都是押在今上身上的,他可是经不起改朝换代的!

    若不是今日郑嵩终于让他来审问阮寄,他自己都要坐不住来问她了——掖庭狱里审了她母亲十几年,就为了那一件秘密,说不得,万一这秘密可以改变战局……

    可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是那么平凡,那么温顺,她当真会晓得那样重大的事情么?毕竟她姐姐、她母亲都为此而死,她离开掖庭时也不过九岁,她不一定……

    孟渭终于是叹了口气,“你都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了,该懂得一些分寸,你父亲是孝冲皇帝的顾命大臣,你们家可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有什么要说的,便提笔写来,莫再像你阿母那样横受罪了。”

    阿寄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穿着囚人的白衣,长发披散在地,愈显得一张脸苍白惨淡,也就愈发地不好看了。

    孟渭冷冷地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阿寄静了片刻,拿起笔来蘸了蘸墨,写下两个端庄的字:“不知。”

    “啪”地一声,孟渭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阿寄整个人被他打得摔在地上,毛笔掉落在地,墨水四溅。

    “某家提醒你几句。”孟渭复平静地道,“你母亲当初也如你这般什么也不肯说,最后便活生生地疯了。陛下交代下来,只有一个问题,你给我听好了再作答。”

    “孝冲皇帝交给阮晏的东西,在哪里?”

    阿寄一怔。那明显困惑的表情也入了孟渭的眼睛,他指着白纸道:“写。”

    阿寄慢慢地再次握起笔,这一回她下笔便很是潦草:

    仍旧是,“不知”。

    “——啪”!

    又是一个耳光。

    孟渭冷漠地道:“那某家换一个问法。孝冲皇帝交给了阮晏的,是什么东西?”

    脸上也许是被打肿了吧。阿寄不敢去摸,深心底里却悠悠然地浮现出一个人专注地触碰着自己脸庞的模样。他若看到如今她这满身的伤痕,还会如何作想?他还会温柔地抚摸自己吗?

    她想自己真是个很差劲的人。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却只愿意接受他的温柔。

    她一点点挪到案前去,右手已几乎握不住笔,落笔时在发颤。

    “不……知。”

    孟渭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可想清楚了,这张纸是要呈给圣上的。”

    阿寄低下头,手指痉挛地抓着笔,她静了片刻,又写下八个颤抖的字——

    “臣女叩谢陛下恩典。”

    孟渭看着那字,很久,发出一声冷笑:“说不得,那便上刑吧。”

    ☆、第20章 搴谁留兮

    大晟朝始国十三年的年关,没有雪。

    叛军在三辅之地与官军相持,距离京都长安不过百余里,消息再也掩不住,长安城里的公卿贵族没一个能安稳地过年,而郑嵩仍旧安排了数日的盛筵,接受四方属国朝会、郡国计吏奉贡,好像三辅的战事都不过是世外的错觉。

    十二月晦日,掖庭狱里看不见天光,昏暗的云挡在高高的小窗前,潮湿冰凉的水汽渗进墙缝里来。不断有人在这天气下冻死,狱卒便面无表情地将他们的尸体抬走。

    一盆掺了冰的盐水“哗啦”一声泼在囚室的角落,遍体鳞伤的女子轻微地颤了一下,而后又陷于死寂。

    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肩头,她闭着眼,嘴唇冻得青紫,腿脚蜷缩起来,双手颤抖地拢紧破碎的衣衫,被捆绑太久的手却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外边隐约有热闹的声音传来。掖庭在未央宫中,位置并不偏僻,远远近近都能听见年关上的笑语,还能感觉到空中微冷的香气。只是混杂在血腥味里,一切就都变得模糊而不重要了。

    她在混乱而疼痛的黑暗中想着母亲,母亲在她离开掖庭时就疯了,她只匆促间回来看望过几次,恰都是母亲发病认不出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将那几段记忆撇去,而专心去描摹母亲曾经温柔平静的脸容。

    所有的回忆最后都会变成不切实际的想象。

    她好不容易才将那个少年,全然地封存在心底里。始国十三年的年关上,她认真地想着母亲,再没有一刻想起过他。

    ***

    顾拾从梦中惊醒过来时,已是正旦日的后半夜了。

    昨日过年,府中膳食丰盛,摆出来流水的筵席,仆婢们俱欢欢喜喜叽叽喳喳凑在一处,无数只灯笼映着没有结冰的流水,点亮了常年昏暗的宅邸。他也应景地喝了两口酒,便推脱着回到了自己房中。

    他想起过去的九年,每到过年时,阿寄给他送来的饭菜都会多几样,然后她在默默等他吃完之后,还会再陪他一会儿。

    他那个时候,总是不耐烦。一腔子少年的心气寂寞时无处发泄,便都趁着她来的片刻发泄出来,冷嘲热讽,口蜜腹剑,他的伶牙俐齿有多半是在哑巴的她身上练出来的。她也就安静地听着,眼神里连一丝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他刻意地冒犯她,她却没有被冒犯的自觉。可他还是要日复一日地这样与她纠缠下去,不然的话,他还能做什么呢?

    直棱窗外是昏昧的新月,蒙在云的暗影里,寒气降下,在窗棂间结出一层霜。

    他将手放在额头上,沉默地望着窗外。鬓边的伤口已经凝结,但动作大时还会牵扯出细微的痛楚,瞬间直达心脏。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直到终于被她放弃了,他才明白自己的可笑。

    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除了胡搅蛮缠以外,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留住自己喜欢的人?

    ……啊,是了,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喜欢她的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的生命其实全无用处,如果没有她在,他也就可以不必再活下去。

    这天下不需要他,这苍生不需要他,旧王朝新王朝不需要他。

    可是她,在牢狱里受尽煎熬的她,会不会有一点点、一点点地需要他?

    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他就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为她身败名裂,为她忍受永远无聊的生,为她承受斩截无情的死。

    他扶着昏沉沉的额头慢慢地坐起身来,手指摩挲着怀中那一只香囊。他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他已习惯了。

    他披衣下床,点亮了灯烛,从小屉里拿出来一册《礼经》,又从《礼经》中倒出来几张大的舆图,铺开在地面上。

    他擎来灯火,照亮图上一个个被圈朱的地点。鲜卑,三辅,未央宫,椒房殿……

    “郎主?”张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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