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中引下来的。在怀卓年少的时代尚可直接饮用,清澈微凉的泉水一扫夏日的炽热感。如今不比从前,家人总要烧开才放心饮用。

    按春节的传统,新年头一餐只能吃素。孩子们对素食不太感兴趣,她们一杯一杯的喝着深褐色的可乐,打出长长的隔。惊惑的眼睛不时偷偷窥探一眼几乎从未谋面的老姑母。因为她们很难把眼前这个虽年过中年仍风韵犹存的温和女人与整日坐在小板凳上的佝偻着背吮/吸手指的古怪女人联系在一起。自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调皮,欺负老姑母的行为被长辈们教训了一顿之后,她们不再去那间角落的阴暗小屋。

    华梅并不在乎这些,正相反,她从这永恒的孤寂获得了心灵上的安宁,感到摆脱了一切苦痛重获新生。因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学会了如何在回忆往昔时却不受它的侵扰。偶尔清醒之后,哥哥们总会把她错过的事情简单的陈述一遍,她听着各家的纷争、烦扰,就好像在看一部电影,读一封家书。在阅读中时间过的飞快,她对外界的感知被分割开来,时快时慢,唯一不变的是时间的流逝。

    “我还觉得奇怪呢,”华梅听罢哥哥们又一次的讲述过往,惊的笑了出来。“为什么前几天总能听到刺耳的声音。”

    那是怀卓的车的警报声。她回来之后一直把车停在了老宅前的一片空地上,用防晒车罩遮好。这实属无奈之举。一月份的天根本没什么太阳,她防的是孩子们的调皮与家禽们的无意踩踏。一天早上,她打算开车去镇上买点东西,还没靠近爱车,远远的便瞧见车前盖上那一坨白色的鸟粪。她简直气的要死,但又苦于找不到发泄的出口。鸟粪事件过去不久,一天下午,她正在午睡,忽然就被汽车那刺耳的报警声惊醒。等她赶到时,又看见了让她哭笑不得的场景:一只呆头呆脑的西洋鸭正啄着孩子们利用灰尘在车身上画出的奇怪生物。

    在父亲的建议下,她买来了防晒车罩。再后来,她厌烦了时不时响起的警报声,想着也不会有人如此大胆敢偷车,干脆关了警报器。然而,没几天,事实就让她后悔起自己的天真。那东西本已消失,只不过是华溪村平和的氛围与村人们的亲切友爱让它有机会冒了个头。怀卓早该知道,华溪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村子。她太过怀念与兴奋,虽看见村民家新装的现代锁,但转眼就忘。每次去镇上碰见第三只手,也不以为然。

    让她醒悟过来的不是别的,正是爱车上那一个不浅的凹坑,那显然不是孩童之力能制造出来的,也能看出掷石之人报复力的强盛。怀卓没有气急败坏,她不动声色的设下陷阱。最终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家人抓住了人。那是一个男人,是那群打工者们的其中一位。他有一头人造的紫色头发,一张蜡黄瘦长的脸,一幅羸弱多病的身躯。他穿一件紧身的短袖,套一条左边三个、右边两个破洞的裤子,脚踩一双松垮的人字拖。

    “原来是你们。”华荣格愤懑道,“我看你们是嫉妒我姐吧。”

    男人不屑的冷哼一声,一幅死不承认的无畏模样。实际上,他怕得要死,腿抖得像筛子。上次得手后他就劝他们停止,因为任何一个懂得那车价值的人,绝不会傻乎乎的再去给人家抓住把柄的机会。据他估计,修车费几乎等同于他半年的工资。他们当然没听到他的,反而逼迫他实施第二次行动。现在可好,他被人家抓了个正着。在一片慌乱中,他看见怀卓裹着及膝的长风衣从黑暗中走出来,她那冷漠的面孔彻底推翻了他对她的认知。这女人绝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宽容,更不是他们幻想的那样懦弱。

    怀卓亮起电筒扫到他脸上,仔细地打量一下他。“回去告诉他们,我不追究是看在春节的面上。至于你,”她冷笑一下,笑容活像冬季河流尚在流动的冰渣。“别再让我看见你。”

    事情并未完全结束,那群人的确不敢再动手脚,但语言间的嘲讽与挑衅越加过分。怀卓一忍再忍,对方却得寸进尺。最终,双方的对持在春节当天正午一触即发。

    吃过全素的早餐后,怀卓提出要带华梅出去走走,因为在她看来长时间的自我封闭正是病因的所在。如果可以,她还想带她去看专业的心理医生。华梅一听到要让自己离开这从小生活、遇到心爱之人并给予她安宁心境的老宅时,立刻惊恐万分的拒绝了。她试图说清原因,但还未开头便明白,自己也不明白那原因,最后只能笼统的全都归为习惯在作祟。总之,她不但拒绝出门,还重新陷入谵妄之中。

    怀卓为自己冒失行为而造成的后果痛苦万分。这时,在一旁默不做声的沈华开口安慰她,“不怪你。”她认真的看着她,“姑姑早就不活在这个世界了。你让她醒过来未必是对她好。”

    沈华的结论是正确的,她是唯一一个看穿了掩藏在平行世界另一天堂的人。对于一般人来说,疯子只是纯粹的头脑混乱,他们癫狂,思维模式与常人不同,言语、行为间丧失羞耻感。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常人那口是心非、虚伪的说话方式,见风使舵、迎利便上的人生态度,不异于另一种痴癫。

    怀卓接受了沈华的说法。两人决定外出走走,顺道叫上芳婷,她们三人许久没再聚过。正是这一决定,怀卓不可避免的遇见那群人。他们正聚集在芳婷的家门口,后者家的一楼是一间小商店,也是村里人传播流言的好去处。

    此时,青年们取代了能说会道的大妈们的位置,一溜烟的坐在长石板上,等着给孩子们发压岁钱。他们抽着烟,或说些黄段子,或咒骂像周扒皮一样工厂老板。他们大声吵闹,搞得空气间乌烟瘴气,那一头头五颜六色的头发活像一颗颗绵花糖,仿如幻象。只是那时,连最胆大的孩子都不肯靠近。这正中他们下怀。因为谁也不想把自己的辛苦钱白白的分出去。因此在这种无聊氛围的驱使下,有人调侃起怀卓和沈华,语调下/流,语言恶俗。

    怀卓本就情绪不佳,几乎就要冲上去给那出言不逊的人来一拳,还是沈华拉住了她。她长年住在村里,对这些事早已见怪不怪,心知若是搭理对方,对方反而会不知羞耻,继续纠缠。沈华没想到,她们再三忍耐还是会有人来挑衅。那是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人,似乎是那群人的头。

    “这不是阿卓嘛,”他将手搭在怀卓肩上,“怎么说我们也算一起长大,如今有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收回手,没有给怀卓反驳的时间,而是以一贯的放肆语气说起他的猜测,他说的如此真实,就好像他在现场见过一样。他说起怀卓惊人的财富,说那不过是她靠出卖身体,躺在老男人床上得到的。因为他了解她,除了一无是处的傲气,她什么也不会。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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