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茫茫朝着暮色未尽的天空,口唇开合,艰难道:“念念不会,不会死……”

    我往前走了半步,固执地放慢步子,听她说几个字就要歇一歇喘气:“奴婢,还未到京都,京都……”

    这句话后头还有,可她还没说完,手便颓然落下去,半遮半掩在草丛中。

    我一下子站住了,往前数与她相差的步子。

    迈得大一些,只有两三步,可这会失了体统。像我刚学规矩的时候,一不小心迈得步子太大,被嬷嬷教训,父皇也不哄我,她就从龚老太医那里拿了药,晚上给我抹手心,一边抹,一边还要给我讲规矩……

    我只是想叫她给我认个错,如同从小到大那般,每当我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都能缠到我面前,主动与我说句话,认个错。她做什么,我都会由着她。

    我攥紧袖子,在沉默不语中瞧着她仍旧半握的手,终究没有伸过去。

    其实,只要她给我认个错……我抬袖掩住自己的脸,哽咽道:“你竟是死也不肯。”

    容长安让手下刨了个坑,把她放进去。土很快遮住那张脸,埋实,凸出个坟包。

    我心里突然有些憎恨,无边无际地蔓延出来,恨她为什么要不听我的话,自己作主走了这样一条路,活该死不瞑目。因此,我看了那坟包一眼,就回了车上,让诵诵告诉容长安下令启程。

    车马走着,我又开始恨二哥为什么要骗我进平洲,安了苏可心,送我临危涉险;恨江安王为什么要造反,朽棘不雕,却作痴心妄想,害我至如此地步;最恨的,还是我自己,为什么要出宫,带那么人,又全丢在了外头。

    一夜未眠,天色将明时,容长安终于肯停下整顿。

    下车之后,我就叫诵诵走开,一个人看他们休整造饭,间或交谈几句,自己如同局外之人。

    茫然四顾间,我瞧见了吃吃,她脸色发白,也正遥遥看我,夜风中衣衫烈烈,与我离得仿佛千万里。

    我看她那样子就觉得难受,折腾出这许多事,走到如今这境况,上赶着露脸搭笑表衷心,还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做公主做到我这地步,也是独一份了。

    强抢民女……我也舍不得,眼见着求爱无望,回去也是罪孽深重,恶积祸盈,非万死难辞其咎,何必苦苦拖着,牵累他人,倒不如就此……

    她忽然掩唇低低咳了几声,朝我——

    朝我走过来了……我,我一夜未睡,眼下又心烦意乱,实在不愿见她,便忙不迭转脸侧身就走,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气势汹汹地逼问:“你是不是变心了?”

    我猛地扭头,当即反驳:“怎么会?”

    这下轮到她侧过脸:“你方才看我的模样,就是要变心了。你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再见我,不再看我,不再与我说话。”

    我正要说话,就被她打断了:“你是公主,你们公主难道都是说话不算话的么?”

    “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想不到公主的话还未容去追,倒先自己跑回来了。”

    她说完就扬长而去,留我好似负心汉一般站在原地。

    早膳吃完,我还是憋闷得慌,眼看蓉蓉与吃吃相扶着上了马车,顿时好似万千情绪有了落处,遂带着一腔愤慨奔过去,掀开车帘,甫一开口就先红了眼眶:“又不是互相许得诺言!单我一个人,收回也不算什么!公主怎么了?你是小孩子么?还信这些说话算话的假话!”

    我还想说话,奈何心里委屈,哽得喉咙发疼,倒是泪珠子先一步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抄袖子恨恨擦掉,却听她道:“你这样说,我有些难受。”

    她道:“可你说得也没什么不对。你若是收回了,单我一个人,也不算什么。不听不看不知道,便没什么了。公主没怎么,公主很好。”

    “很好你还不答应!”我吼道:“可见是不好!不好不好!哪里都不好!”

    她不理我,靠在角落闭目养神,蓉蓉坐在边上叫我:“殿下?”

    她还是不理我,我抿紧嘴,放下帘子往回走。

    容长安等人也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等坐回马车里时,我憋不住抱着诵诵哭起来:“念念没了,我该过去拉一拉她的手的,我连她最后一声也没应下。我还吼了吃吃,她肯定也不要我了,她从来也没要过我。诵诵,诵诵,本宫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啊——”

    第30章 第 30 章

    我哭得累了,想起以前死去的那条鱼来,于是止住了,带着鼻音问诵诵:“仪容可还端整?”

    诵诵理了理我的发鬓道:“殿下眼睛有些红肿。”

    我仰起头深吸几口气,车马便停住了。

    容长安过来问:“此处距离江安还要一日路程,前面不远有家客栈,不如先在此处住上一晚,明早启程。殿下以为如何?”

    “很好。”我开口前特意清了嗓子,却清不掉鼻音。容长安是以问我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大夫看病。

    我掀开小帘绷着脸看他,他瞧见我这副样子,便也不说什么了。

    等马车行至前头,客栈已经订好,我径直回了屋子,洗漱过后,就自个儿待到了晚上,趴在窗边瞧夜景。

    客栈不远处正临着江安河,水声流长,草木之上,盛开漫天繁星。

    我想起一件事,问端了晚膳进来的诵诵:“江安王为何要叫江安王?”

    诵诵布筷道:“奴婢不知。”

    不知便不知罢。

    许是哭太费力了,我连喝了三碗粥,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只好小心端着肚子重新移回窗边,继续对着夜景感伤。

    外头过了会儿传来人声,我叫诵诵去看看,她回来告诉我说是吃吃出去了。

    “天色已晚,她出去作甚?”

    诵诵道:“杜姑娘也这般问过,蔺姑娘说是想法子。”

    想法子?“想什么法子?”

    诵诵摇头:“蔺姑娘说完就走了。”

    我问:“蓉蓉没问她想什么法子?”

    诵诵犹疑一瞬道:“杜姑娘只笑了笑。”

    那必然是心照不宣的笑。这下,她们又有了仅仅彼此知晓的小秘密,就如同在平洲那个暗语一般,你知我知。

    真叫人糟心。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起身:“本宫也去。”

    我出了门,路过蓉蓉屋子时,发现容长安也在里头,正言语切切问:“可有不习惯之处?晚饭吃得好不好?脚还疼得厉害吗?这老大夫是从附近村里找到的,听说医术很好,你有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

    这容长安不简单……我回头瞅诵诵:你可没说容长安也在。

    诵诵显然没明白。我想了想,叹了口气,对上作揖的容长安:“本宫过来看蓉蓉如何了,没想到你也在。”

    容长安笑得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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